警惕“數字激進主義”

2012年8月，英國衛報集團報出約7600萬英鎊（約7.7億人民幣）的年度虧損，①再次敲響數字激進主義的警鐘。

赫胥黎說：“科學的大悲劇，就是以丑陋的事實扼殺美麗的假說。”丑陋事實再三出現，到了認真反思傳統媒體數字化進程的時候了。

一、數字激進主義的特征

蕭功秦先生指出：“激進主義的本質，就是按照某種先驗的‘理性原理’，從根本上‘改造社會’。（激進主義的英文是Radicalism。其中的拉丁文字根Radic，就是根本之意。）”②本文縮小范圍，所論數字激進主義，指以先驗的理想的數字化，對傳統媒體進行根本的改造。它有4個特征。

特征一：互聯網第一。2006年，英國《衛報》宣布了全球報業最激進的戰略，正式確立“互聯網第一”。其主編說，《衛報》現在是一家互聯網出版商，所有記者首先為其數字化平台工作。③當時被稱為“在數字化轉型道路上領跑全球媒體”，后來提煉出“數字優先”、“以網帶報”、“讀者遷移”、“數字優先、印刷置后”等說法。領跑沒疑問，有疑問的是其財務狀況：2008年，衛報傳媒集團的全國性報紙業務虧損3500萬英鎊。2010年，該集團旗下的《衛報》和《觀察家報》在紙質報紙銷售業務中虧損3300萬英鎊。④2012年，就是本文開頭說的再響警鐘。

特征二：新技術至上。平心而論，傳統媒體從數字技術獲得了巨大好處，尤其是降低成本。一個計算機直接制版技術（CTP），節省多少膠片、藥水和人工？更別說降低其他的信息傳遞、搜集和整理的成本。適當運用數字化本是極好的工具，但后來就膨脹了，把“適當數字化”推向“最大數字化”。新浪認証為“密蘇裡大學新聞學院孫志剛博士”2012年9月6日微博：美國報紙協會最新數據，與2011年同期比，2012年第二季度美國報業廣告總收入下滑6.4%。其中紙媒產品廣告收入下降7.9%，而數字產品廣告收入隻上升2.9%。——事實是確鑿的，值得注意的是孫博士的評論：“雖然會非常艱難，但現實將迫使美國報業在數字化方面更加努力。”

廣告下滑有很多原因，如經濟衰退的影響、如缺乏吸引讀者的新招……具體問題要具體分析，孫博士卻隻開一味藥：數字化、你要更加努力——夠勵志的啦！開類似藥方的不少，把傳統媒體的所有挫折通通歸結為“數字化太慢”、“保守”、“惰性”、“坐失良機”……數字化成了萬靈藥，醫生做的就是不斷加大劑量。也不想想大劑量會不會增加藥效，會不會增加副作用？這就成了新技術至上。而技術至上的失誤，不在於重視技術，而在於想讓技術來解決不屬於技術能力范圍的問題。

特征三：創造性做賬。數字化當然有贏虧，有個現象我一直好奇，經常聽到媒體網站贏利，不久又喊虧損。讀到美國新聞學家約翰•帕夫利克說，好多媒體網站從2000年就開始贏利，但“一些贏利網站是創造性做賬的結果”，恍然大悟。他總結了兩種創造性：一是網站從母媒體借用記者，為其在線報道付費，但雇用員工的其他費用並未負擔。二是強調不謀求短期贏利而著眼將來。如說網站今年已賺錢，但賺的錢要追加投資，才能明年賺更多的錢。⑤這話說在2001年，作者一點沒有諷刺。但現在讀來，黑色幽默要讓人喘不過氣來。說穿了，這創造性做賬，一是少計成本，二是講一個未來的故事。以后的創造性都是它的變種。創造性做賬顯得外表風光，說服母媒體不斷投錢，但10多年過去了，絕大多數媒體網站千好萬好、百媚千嬌，就是多了一個字：窮！

特征四：踞進步高地。創造性做賬畢竟不能長久，那還有一招，論証數字化代表先進、代表潮流、代表未來、代表全球化現代化革命化年輕化……搶佔進步高地。一面理想化，另一面就妖魔化，不數字化就要衰老、就要凋零、就要消亡還有消亡的時間表……數字化沒有贏利模式不打緊，因為我們朝著勝利的方向，數字化不勝誰勝？現在沒怎麼勝也還是朝著勝利的方向……

以上4個特征，“互聯網第一”是數字激進主義的宣言和實踐，“新技術至上”是數字激進主義的源頭和實質，“創造性做賬”由實務界讓其外表光鮮，“踞進步高地”由理論界給出合理化論証。2006年，數字激進主義從英美起航了。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