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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文學:"正能量"成為關鍵詞 "價值觀"關乎未來

張知依
2017年08月18日07:53 | 來源: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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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網絡文學:“正能量”成為關鍵詞

  北京亦庄經濟開發區,高樓林立,但走在街上其實是寂靜無聲的,科技或者商業之潮暗涌在各種形狀的大樓裡。

  上個周末,從地鐵亦庄線榮昌東街站下車,便可以看到首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開幕式暨中國網絡文學高峰論壇的巨幅廣告牌,背景色是象征著廣闊的天空藍,上面印著此次會議的主題——網絡正能量、文學新高峰。

  “正能量”三個字格外醒目。也許,這意味著網絡文學“野蠻生長”的時代就要過去了?無論如何,新的、更為復雜的挑戰已經來臨。當網絡文學擁有了極為廣泛的讀者群,當它與影視、動漫、游戲產業結合開辟出巨大的市場,“正能量”以及“三觀”問題就不可避免地浮出水面,面對著內在的需求和外在的規范。

  快速成長的“巨人”

  “網絡文學+”大會規模龐大,8月13日至15日,五百余名與會者相聚亦創國際會展中心,包括政府相關部門和知名網絡文學企業的負責人,網絡文學的作者、研究者。大廳裡,有各大網絡文學公司的展台,還有一個“中國網絡文學發展歷程”展區,從1991年至1997年,網絡文學“破土而出”開始,記錄了中國網文的每一步成長。雖然各方對“中國網絡文學元年”的說法不一,但無疑,從一個細胞長成為一個巨人,中國網絡文學的成長速度,從數量到體量,是有目共睹的。最新調查數據顯示,目前我國網絡文學用戶規模已達 3.53億,佔網民總數的 46.9%,截至2016年12月底,國內40家主要網絡文學網站提供的作品數量已高達1400余萬種,並有日均超過1.5億文字量的更新。支撐上述天文數字的各層次寫作者超過1300萬,其中相對穩定的簽約作者已接近60萬人。

  產業的繁榮與IP產業鏈的蓬勃,是眾人發言中多次提到的榮光。不過,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數字出版司司長張毅君在大會剛開始的上午,做了一次特別冷靜的發言。他一上來就說,網絡文學的“繁榮”,是要打引號的。“從內容角度看,還相當程度存在‘量大質低’之疾——雖然總體趨勢在逐年向好,但重迎合市場輕價值導向,重個人傾訴輕時代分量,重離奇獵奇輕文化底蘊等現象尚未根本扭轉﹔抄襲模仿、千部一腔,難免陷入套路化的窠臼﹔娛樂至上、淺薄浮躁,也就難以擺脫唯點擊率的怪圈。”他的發言結束之后,全場報以掌聲。

  那麼,什麼是網絡文學的“正能量”?其“價值導向”和“時代分量”如何體現?中國作協網絡文學委員會主任陳琦嶸在發言中談到:“必須以人民為中心,弘揚民族精神、時代精神和人類進步理想,傳承中華民族文化的基因、符號和標識,充滿人間真情和世俗煙火,能夠引導人們向真、向善、向美、向上、向前。”此外,北京市新聞出版廣電局還在大會上向讀者推薦了優秀作品,包括《盛唐煙雲》、《千山記》、《宿北硝煙》、《中國特種兵之特別有種》等17部網文。

  “價值觀”關乎未來

  這是一個價值觀多元的時代,不過,不論網文的平台還是作者,都明白,“三觀要正”是必須的。

  “網文以情節推進為主,大多都是講故事,所以主人公的價值觀可能是最重要的,他(她)追求什麼討厭什麼,處理問題的方式等等,都潛意識地影響著讀者。”四月天中文網總經理劉鳳鳴告訴青閱讀記者,“主人公是否具有正確的、健康的、良善的價值觀,這點無比重要。比如,網文中幾乎所有的主人公都是積極的,追求強大追求幸福或者追求財富,但在追求的過程中你的行為是否有底線?你是否無所不用其極?這些都是需要作者考慮的,因為主角具有最強的代入感,他的行為會潛移默化影響讀者。”

  縱觀網絡文學的發展,多年來某些流行的價值觀似乎並不盡如人意。就像一些參會的嘉賓提到的,在快餐式消費的影響之下,在市場需求的帶動下,讓讀者“爽”變成了唯一的指向。“男頻(編者注:男生頻道,男性向作品,受眾以男性為主,對應的則是女頻)的網文裡,男主角對權力和女人的向往,成為主角們一路上升的動力,女性成為完全的臣服者,在男女關系裡道德約束是不存在的﹔女頻的宮斗與宅斗,機關算盡,用陰險惡毒的手段保住自己的位置。霸道總裁文,擁有資本的人可以很容易地俘獲一個女孩的芳心……”一位網文讀者告訴青閱讀記者,“網絡文學抓住了讀者平凡生活裡無法實現的願望,其實只是麻醉劑和安慰劑而已。”知乎網友馬文彬在總結網絡小說目前的問題時說,網文作者最喜歡的世界觀包括叢林法則、厚黑法則和宿命論等等,“能夠真正體現完整和合理的世界觀的人很少……人性就更別提了。”

  當然,也有讀者不同意這樣的觀點,在他們看來,把“負能量”的帽子扣在“網絡文學”上,是錯怪了網文,因為網文並不是以嚴肅的面目出現的,它的存在恰恰是為了提供一種想象的可能性,哪怕它是不切實際的。讀者在面對網文的時候,是有辨別力的。無論主角的非同常人的“金手指”也好,以祖先長輩的身份決定個人的前途命運的“血統論”也好,抑或“世界就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也罷,“讀者用這些打發時間而已,誰也不能真的相信這些啊。”一位讀者反駁道。

  讀者的看法各不相同,辯論沒有終點。需要承認的是,任何一種表達,實際上都包含著價值觀的輸出,網絡文學的表達訴求、寫作方式和商業模式使這一命題變得非常復雜。我們能否以傳統文學的價值觀標准去要求這種全新的文學形態?網絡文學提升自身的水准,更好地融入整個產業鏈,是否需要深入考量“三觀”問題?

  這些,都關乎中國網絡文學的未來。

  聲音

  “網絡文學+”大會后,青閱讀記者就“正能量”這一主題,進一步採訪了相關人士。網文的作者、運營者、評論者,從不同角度做出了闡釋。

  一切文學都應該有社會擔當

  受訪人:沉僉,網絡文學作家,代表作《任俠》、《鳳鼓朝凰》、《任尋我心》等

  沉僉在網絡文學界游走多年,她說,網文中有兩點讓她無法接受:一個是對女性的物化,一個是權力和利欲的過分向往。“我覺得這兩個問題在網文創作裡其實還挺突出的,無論男性向網文還是女性向網文。”

  在沉僉看來,對女性的物化是網絡文學裡普遍存在的扭曲的價值觀,無論古代現代、男頻女頻、穿越架空,這類“負能量”本質上沒差別。“一些男頻作品會讓男主角像集郵一樣地收集女性角色,也就是俗稱的‘種馬文’,這是非常典型而且經久不衰的對女性的物化。相應的,在女頻作品裡,女主角必然會遭遇各種各樣的女性配角的圍剿,在爭奪男主角的路上互相厮殺迫害——這是一種隱性的來自女性的自我物化,主動把女性放置在了從屬於男性、無法獨立於男性的位置。”

  而在對權和錢的追逐上,網絡文學無論男頻女頻,都有自己的“金科玉律”。沉僉說:“男頻作品的男主角們多半不是已經手握權力和金錢所向披靡,就是在通往權力和金錢的路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權+錢+女人=人生贏家,這是一個簡單直白的‘爽’點公式。女頻作品的女主角們固然不一定擁有權力和金錢,但必然有一個有權有錢的男主角對她真愛一生,這是女性視角的慕強,而這個慕強的本質實際上還是圍繞權與錢——有權+有錢=強者。”

  為什麼一些網文作者會有這樣的價值觀?網絡上有一種說法是:“現實裡缺什麼讀者就喜歡在小說裡找補什麼”。沉僉在想,為什麼這種“找補”會讓讀者覺得“爽”,“我個人覺得是因為通過‘情緒宣泄’得到了心理滿足。”

  沉僉的觀察是,再這樣下去,會出問題的。“最近幾年我有一個微妙的感覺,越來越多的人隻能接受固定套路化、類型化的東西,任何對套路和類型的打破,包括表層的敘事手法——插敘、倒敘、時間軸的跳躍與閃回,都會給他們制造明顯的理解障礙,就不談深層次的思想內涵了。我不知道其他作者有沒有同樣的感覺,但我覺得這個信號有點危險。”

  沉僉不喜歡用“傳統文學”和“網絡文學”這樣的稱呼把文學隔離分類,她覺得一切文學都該有同樣的社會擔當,“作為一個作者,首先,努力用好看的文字寫好看的故事,這是我最基本的自我要求,在這個基礎之上,爭取做到‘映現社會,刻畫靈魂’,也是我一直以來的理想。不敢說已經做到了,隻能說需要持續努力,希望下一部作品能做得更好。”

  正能量與讀者需求並不沖突

  受訪人:周運,阿裡文學總編輯

  周運一直相信,網絡文學應該傳遞給讀者更多正面、樂觀、積極向上的信息,要引人向善,需要杜絕那些過於負面、消極、頹廢厭世的思想傾向。“主要還是通過故事中的正面角色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去宣講我們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去弘揚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宣揚中國社會的傳統美德,培養我們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

  在網絡文學界做編輯多年,周運一方面成為中國網絡文學成長的見証者,另一方面也觀察到一些問題。比如一些男頻小說中對財富的態度,或者女頻小說中對人際關系的處理。在他看來,是一些作者盲目追求市場,才導致了這樣的情況。

  周運表示,在如此的環境下,一個網絡文學平台必須承擔起社會責任。這是不可推脫的義務,不能為追求經濟效益,放任“負能量”作品的產出,而需要加強對作者的引導。“對於一些訂閱收入高,但格調偏低、具有少量負面社會效應的作品,網站應該堅決頂住收入壓力,降低這些作品的簽約比重和推薦系數,同時應該加強一些弘揚社會正能量作品的曝光量和對外傳播力度。”

  另一方面,周運也明白,需要認識到網絡文學脫胎於網絡流行文化、扎根於網絡大眾讀者。“我們說網文需要傳遞正能量,當然也不能走向另一個極端,還是應該讓作品根植於人民群眾的普通生活,從普通人物的喜怒哀樂出發,寫出讓普通人有代入感且愛看的故事,這樣會更加接地氣,更能讓廣大讀者認同和接受。”他介紹了阿裡文學平台的經驗,“一直以來,我們通過保底簽約政策和作者福利政策,鼓勵廣大作者創作精品,保証精品文作者能夠衣食無憂地寫作。同時阿裡文學對一些具備較好社會效益的作品,還會投入額外的宣發資源,進行站內站外的全方位推廣,讓這些優質作品能夠獲得更多讀者的青睞。”

  事實上,阿裡文學的這些舉措取得了良好的成效,在今年的中國作協重點扶持網絡文學作品名單中,阿裡文學的簽約作品有三部入選,分別是《第五名發家》、《宿北硝煙》和《后婚:一個媳婦三個媽》。在周運看來,正能量與讀者的需求並不沖突,“能通過人物和故事帶給讀者對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正確解讀,在各方的協作努力之下,這並不是難事。”

  “觸底反彈”進行價值重建

  受訪人:邵燕君,北京大學中文系副教授,網絡文學研究者,著有《網絡時代的文學引渡》,主編《網絡文學經典解讀》等作品。

  在學者的視野裡,網絡文學的“三觀”呈現出更為復雜的面貌,與一些讀者的直觀感受不盡相同。邵燕君多年來從事網絡文學研究,她寫過一篇論文《從烏托邦到異托邦》,就涉及網文的價值觀問題。她表示,網絡文學以前所未有的民主性和草根性把“娛樂性”本身的意義問題提到前台,打破了既定的文學秩序,在心理建設和文化建構方面具有一定的積極功能。

  邵燕君認為:“中國網絡文學‘野蠻生長’的十幾年間,成為了全世界最大的欲望空間,生長於全球化時代的幾億青年人的‘原始’欲望,在這裡得到大量的、反復的、極致的滿足和刺激。對此,基本‘看不懂’的師長輩、文化精英們憂心忡忡,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在她看來,網絡文學的現狀在向好的方向發展,“經過最初一段時間的‘黑暗行走’后,網絡文學普遍開始出現‘觸底反彈’,走出基礎欲望層面的‘初級YY’,走出‘叢林法則’,進行價值重建。”

  邵燕君表示,網絡文學的出路在於提升,這早已是網文圈內的共識,不僅是由於外部環境,也是網絡文學發展的自然趨向。在網絡文學的發展進程中,有兩種積極的心理建設功能發揮著重大作用,一種是堪稱“全民療傷機制”的釋放撫慰功能,一種是借助“設定”建構“虛擬世界”而達成的心理養成功能。她把前者比喻為“子宮”,后者比喻成“培養皿”。她尤其關注一些“女性向”網文所體現出的“網絡女性主義”,肯定了其“性別革命”的意義。邵燕君認為:“包括‘女尊’、‘女強’、‘耽美’在內的各種類型文在性別定位和性別關系上進行了大量的顛覆性實驗,這種從欲望深處生長出的‘網絡女性主義’特別接地氣、有生命力。”

  而且,就邵燕君的觀察,當下網絡文學的“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有著緊密的關系,現實世界正在發生的一切,包括性別關系的變化,都在影響著“虛擬世界”裡的設定,有些網文作品實際上是“反其道而行之”。比如,現實世界中女性的不安全感加強,而在各種類型文裡,“男女關系”的穩定性設定則被明顯加固,2015年盛行的“甜寵風”,就強行設定了“一生一世一雙人”。

(責編:趙光霞、宋心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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