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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青年報:女編劇的"虛假共情"

張靜雯
2019年08月17日07:53 | 來源: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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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女編劇的“虛假共情”

因為青年編劇張曉晗的一條牢騷微博,我火速觀看了奉俊昊導演的新片《寄生虫》。觀影這件事上我患有奇特的拖延症,但這次我憋不住了,因為實在好奇,為啥有人看了這部電影后,會在微博上生出“大雨天不叫外賣”的覺悟?

張曉晗那篇特立獨行的《寄生虫》觀后感,寫於台風“利奇馬”折磨上海的那個周末,“不點外賣”鋪墊了女編劇的同情心,但現實還是給了她“沉重一擊”:馬桶堵了,老公遠在天邊指望不上,自己動手失敗,物業失聯。於是她開始感慨人生,好歹也是兢兢業業地活著,靠自己的努力過上了所謂“TOP5的生活”,成為“人類精英”,卻被堵了的馬桶傷害到懷疑人間不值得。最后,她終於瀕臨崩潰,拿起電話對物業放“狠話”,不管雨多大,十分鐘之后必須來通馬桶,否則就“揍樓管”“找律師告死你們”。

戲多,果然是干編劇的。比如其中一句“全身傷口都在疼”,我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確認所指不是生理意義上的傷。一件小事能描摹得煞有介事,情緒滿滿表達混亂,像極了國產無腦偶像劇。

這樣望之優越感爆棚的吐槽姿勢,毫不意外地被罵成了篩子,還捎帶點著了個意外的“雷”,張曉晗的作品被扒出了抄襲嫌疑。貌似網文圈人士也最怕出其不意地“走紅”,抄襲疑雲總尾隨而至,見怪不怪。

說起來,張曉晗不大可能真是什麼“狠角色”,她事后辯解,那些激起公憤的話是自嘲,怎麼你們就讀不出來呢?雖然我確實讀不出來,但還是願意相信她,誰還沒個崩潰得口不擇言的時候呢?那麼問題來了,小女生式的蠻橫矯情,怎麼就激起了那麼多憤怒?

我覺得秀優越感倒是其次,更惱人的是話語間暴露出的“虛假共情”。開頭還體恤外賣小哥呢,結尾就勒令物業十分鐘上門了。那些扎人的字眼,“地鐵的味道”“蟑螂”“住小兩千萬的房子也不過如此”,說是自嘲倒不牽強,可看起來是刻意放低身段,實則充滿了階層鄙視。

脫口秀演員張博洋講過個段子,大意是說,工程師上班996,下班進了ICU,慘吧?但你咋不想想ICU的醫生呢?好不容易忙完准備吃口飯,病人來了,算了點個外賣繼續干吧。醫生苦,大晚上給醫生送外賣的小哥就不苦嗎?外賣小哥不容易,可是你想想,大半夜的,誰在維護外賣APP呢?不是那些996的程序員嗎?

這個段子的巧妙之處,在於把看似不相干的群體,融進了同一套令人無奈的秩序,讓相互體諒有了基礎。雖說諷刺意味很足,路數邪乎,但此間有真實的同理心。試圖自我諷刺的張曉晗,想表達的也許也是“生活不易”,只是在她困於自己的小世界裡,那點“不易”無限膨脹,窗外的天氣、他人的冷暖都被無情割裂出去,聽來讓人無比刺耳。

“虛假共情”不僅存在於辣眼睛的話語泡沫裡,它確實會給公共生活造成諸多困惑。前幾天,“小鳳雅家屬訴陳嵐名譽侵權案”在上海閔行區法院開庭。一年前,陳嵐等公益人士指責眼癌女童小鳳雅的家人,認為其詐捐、重男輕女、消極治療。小女孩在大人的撕扯中離世,而家人要為非議造成的創傷討個說法。小鳳雅的家人當時的選擇遠非無可指摘,但並不是冷漠涼薄之人,那些武斷塑造“惡毒父母”形象的公益人士,似乎並不具有真正的同理心。他們的善意,懸浮在非黑即白的善惡二元對立之上,囿於階層鄙視之中,對一個千瘡百孔的家庭產生了不負責任的想象。

案件尚未宣判,侵權是否成立取決於法官的判斷,我更在意的,是這個事件帶來的撕裂。孩子的爺爺跟記者抱怨,陳嵐是大城市的“精英”,擁有巨大的能量,隨便說點啥殺傷力就驚人。這種論斷未必准確,可其中的隔閡卻看得真真。本該相互信任的雙方,卻在拉扯中加深了彼此的不理解,群體間割裂對立,對誰都不會有好處。

《寄生虫》裡窮人家的媽媽對富人的冷峻評價,實力詮釋了階層間撕裂與隔閡:他們不是有錢卻善良,而是有錢所以善良。張曉晗的丈夫替妻子出氣,嘲笑網友“沒錢買房”,質疑批評皆是出於嫉妒。如果財富、地位、階層成為窺視一切的視角,善良最終是會被架空的。

奉俊昊是用寓言的手法講故事的,《寄生虫》裡窮人大叔宋康昊被富家男人嫌棄“地鐵站氣味”的動作激怒,憤而殺人,除此之外幾乎全無動機。不講道理的安排,可能是想揭露社會秩序之脆弱,富人和窮人之間的和睦那麼淺表,那麼不堪一擊。

女編劇的諷刺之處在於,折騰完物業之后,她又“六親不認”地點了外賣,對普通勞動者的同理心迅速被擊穿。人與人之間的溫存難道只是幻想,堵了的馬桶就能戳破?這麼說來,馬桶“罪當其沖”,一隻正經的馬桶,怎麼能在台風天隨便掉鏈子呢?

(責編:宋心蕊、趙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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