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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新聞學界的“老祖師爺” 甘惜分的探路人生

閆然 王銘
2016年01月14日07:28 |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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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甘惜分的探路人生

  1935年,甘惜分在重慶。

  一九四九年,甘惜分擔任新華社西南分社採編部主任。

  1982年,甘惜分(左)與方漢奇應邀到東北教學。

  2015年8月31日,甘惜分獲頒“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紀念章”。

  編者按

  還記得2014年那個明媚的京城四月天,春風所至,處處桃李芳華。伴隨著弟子們輕聲淺唱的生日歌聲,當時98周歲的甘惜分先生笑吟吟起身,沒等攝影師調試好鏡頭,就干脆利落地吹滅了跳動的燭焰,舉手投足間盡顯骨子裡的爽快與率直。

  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位簡單率真的老人,卻在一個世紀的風雨滄桑中走出了一條並不簡單的人生路途——從頂著巨大的政治壓力投身戎馬,到冒著紛亂炮火成為黨的新聞工作者,再到后來步入杏壇傳道授業解惑,專注於馬克思主義的新聞理論探索。數十載的光陰流轉,甘惜分的每個轉身都是果敢的。

  誰也未曾想到,噩耗來得那麼突然。甘惜分,這位著名新聞理論家、新中國新聞學奠基人、中國人民大學榮譽一級教授,於2016年1月8日22點55分,因病醫治無效在北京逝世,享年100歲。本已寫好的文章還未刊出,斯人已逝,深感痛心與愧疚。

  這是一篇遲到的文章,謹以此文告慰老先生的在天之靈,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大禹惜寸君惜分,滿園桃李苦耕耘”,對新中國新聞事業與新聞教育的勤勉付出,讓甘惜分以“馬克思主義新聞學奠基者”的身份被人銘記﹔“寧為真理下跪,不向謬論低頭”,對真理的孜孜以求與執著堅守,則愈發彰顯著一代大家的清亮品德與人格魅力。

  如同美酒陳釀,甘惜分的豐富閱歷與精深學養,隨著歲月的積澱而歷久彌香。

  頭頂耀眼的光環,甘惜分卻總是強調,不要把他夸得太過了,不要給他戴各種高帽子,自己真正中意的是被稱作中國馬克思主義新聞學的“先驅者”和“引路人”。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甘惜分都沒有停止過對馬克思主義道路的探索和追尋。

  探路革命

  1916年,甘惜分出生於四川省鄰水縣的一個窮苦家庭。由於家境貧寒,初中畢業后,年僅16歲的他就不得已輟學,成為一名鄉村小學的普通教員。

  年輕的甘惜分求知若渴。為了與先進思想保持同步,他傾盡微薄的工資,多方訂閱來自上海的進步讀物。在這裡,“馬克思主義”第一次與甘惜分邂逅,並在這個歷經苦難的年輕人心底觸發了強烈的情感共鳴——

  “還在山溝裡時,我就已經從上海的進步書報裡面接觸到了馬克思主義,那時候上海都是些進步知識分子,比如說李公朴等人。”

  如果說進步書報為甘惜分提供了影響深遠的價值觀啟蒙,那麼兩位重要人物的引導則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他的人生選擇。其一便是甘的表哥、知名共產黨人熊壽祺,彼時已投身革命多年的他,經常以通信的方式教甘惜分學習馬克思主義﹔而另一位便是甘中學時代的老朋友熊復,這位初中畢業后便去上海讀書的伙伴,不僅與甘惜分志趣相投,而且也通過書信拓寬了好友的革命視野。

  進步書報與良師益友,潛移默化間促成了甘惜分的思想激變,血氣方剛的他開始以實際行動“鬧革命”。一方面,他團結縣城進步青年成立秘密讀書會,並在抗戰爆發之后將其改組為抗日移動宣傳隊,以歌曲、話劇等形式宣傳抗日救亡﹔而另一方面,他也在積極支持地方的進步運動。

  “1935年華北事變后,全國形勢風雲突變,華北國土之內竟容不下一張書桌,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在成都,正碰上‘一二·九’運動,我和熊復都參加了。每次回來,如同經受了一次革命洗禮,思想不斷提高:家國亡矣!非革命不可!”

  然而,那個年代,鄰水縣還遠遠算不上是進步青年的理想國。“那個時候連讀馬克思主義都是很困難的,而且可以說是‘犯規’的。別人會想,‘喲!這個人在看馬克思主義!’發現了就會向上級報告。所以學馬克思主義就隻能偷偷讀。”談起讀“禁書”面臨的重重風險,甘惜分卻格外淡然,甚至連講述的語調都充滿了輕鬆調侃。

  “我到延安的目的就是為了學習馬克思主義。”為了尋求進一步的思想提升,在熊復的邀請下,甘惜分欣然赴約,踏上了前往革命聖地延安的旅程。

  1938年,甘惜分抵達延安,先是進入抗日軍政大學學習,之后很快轉到中央馬列學院,在政治經濟學研究室專門攻讀馬列經典著作。

  在甘惜分心中,延安是一個由真理和真知搭建起來的聖殿——

  “我對馬克思主義真正的了解是從延安開始。過去在四川的時候,上海出版的報刊有真有假,編譯都是二手貨,不一定可靠,但到了延安就不同了,我們認真讀原著,像《共產黨宣言》《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反杜林論》《資本論》等,這些書都是經典著作。”

  而從另一個意義上來講,延安也是甘惜分革命生涯的真正起點。

  1939年夏,黨中央把多所學校移往敵后抗日根據地,甘惜分奉命跟抗大一起轉移。當時適逢賀龍率領的一二〇師請求抗大派人提高干部的政治素養。就這樣,年僅23歲的甘惜分,開始以思想為槍,成長為一名光榮的政治教員。

  在一二〇師的高級干部研究班裡,甘惜分圍繞歷史唯物主義侃侃而談,為教學付出了很大的精力與心血。

  1940年,由於戰略需要,一二〇師緊急從河北趕回晉西北,甘惜分也隨之在晉綏軍區安家,此后歷任中共晉西地方黨校教員、晉綏軍區政治部政策研究室研究員。

  1943年,甘惜分奉命到塞北軍區檢查工作,不料遭日寇偷襲,不幸被俘。為了保護隨身攜帶的機密材料,他緊急將文件包埋入地下,即便被日寇嚴刑拷打,也始終沒有透露半個字,黨的機密得以保護。

  四個月后,甘惜分抓住機會成功逃脫。死裡逃生看似是命運的眷顧,然而要捱過這裡邊的每一關,無一不需要堅定信仰的支撐。

  “一生當中,我的第一個轉折就是從四川一個偏僻的小縣大膽地走向了延安,不學習馬克思主義、不參加共產黨就沒有我這一生,我這一生中第一步跨對了,日后艱苦自學,才能有成。”

  探路新聞

  從延安到山西,甘惜分對革命的理解逐漸深入,而他的命運也在而立之年迎來了第二個轉折點。“在晉綏邊區的時候,我先在《晉綏日報》,然后在新華社晉綏分社,慢慢學做記者。”在日復一日的摸索中,他一步步參與進一線的新聞實踐。

  實際上,當記者,可以說是甘惜分很久遠的一個願望——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像鄒韜奮那樣,做一個能帶給人巨大鼓舞的新聞記者。

  在晉綏邊區,這個夢想成功地照進現實。

  1945年,為順應國內外局勢變化,甘惜分被調動到司令部,負責每天撰寫軍情報告送到新華社,在前線供稿,這就是他從事新聞工作的發端。

  1946年,馬歇爾、張治中、周恩來和談期間,甘惜分跟隨軍代表前往大同採訪。初入新華社不久的他為了獲得新聞線索,冒著被特務發現的危險行走街市,觀察各方動向。

  “在大同我看見日本鬼子,穿著軍裝在街上大搖大擺地走,我一看就生氣了,日本鬼子不是投降了嗎,還這麼神氣,”在一篇回憶文章中,甘惜分回憶起這個令他義憤填膺的片段,“這件事讓我覺得,新聞不一定要採訪什麼人物,有時候,就是用眼睛看一看,到處走一走,看一看啊,就會發現新聞。”回到后方以后,甘惜分完成《大同——日本投降者的樂園》《尷尬的嘴臉》等通訊,引起廣泛重視。就這樣,通過在一線工作中培養起的專業嗅覺,他慢慢建立起一套實踐中總結出的新聞方法論。

  當時,中共綏蒙區黨委要創辦一份《綏蒙日報》,甘惜分奉命調至此處,成為《綏蒙日報》的創始人之一。后來他又在農村,以一人之力,操辦《今日新聞》小報,“每天就用一個小耳機聽新華電台的新聞,把它們謄抄下來,貼在村口路邊的牆上”。

  1947年,甘惜分進入新華社晉綏總分社擔任領導,感動幾代人的劉胡蘭烈士事跡,就是在這個階段經甘惜分之手親自修改、編發的。

  短短兩年間,甘惜分從一個新聞“門外漢”成長為採編一線的“頂梁柱”。回顧這段生涯,他認為,成長的關鍵在於“每天研究新事物,研究新華社,也研究地方實際”。

  對於那個年代的前線新聞工作,甘惜分有自己獨到的感觸——

  “老實說,在晉綏邊區的時候,無論是《晉綏日報》還是新華社晉綏分社,有些同志由於沒讀過馬列著作,對工人生活的了解、對工人社會的了解,到底還是不一樣的。我那時候就想,幸好我讀過《資本論》,這些書不容易讀的咧!因為當時我們的環境是農村環境,不是資產階級環境,我們接觸的也不是資產階級與工人階級的關系,對於了解這些關系很不利。”

  1949年,甘惜分應中央要求前往重慶,擔任新華社西南總分社採編部主任。“我自己是採編主任,但我還是經常到基層去採訪,當時我們剛把國民黨趕走,在採訪中了解到國民黨對人民的殘忍吶,無情吶……我在重慶這段了解了很多情況,也在《新華日報》上發了不少消息。”

  任職期間,甘惜分不僅報道了蔣介石逃離重慶時下令屠殺政治犯的慘案,還報道了成渝鐵路從動工到通車的全過程,更見証了新中國工業由弱變強的崛起之路。

  回首同新中國一起成長的這段歷史,甘惜分無限感慨——

  “全部解放后,我們進了重慶這樣的大城市,這些地方工廠有很多,不過這時的工廠都是國營企業,資產階級的大工業都改成國營的了,完全的私營企業都很少了,我也是在這個時候了解了更多工人階級的勞動。”“101鋼鐵廠是重慶最大的鋼鐵廠,我在這裡面採訪了很多次,了解了一些工人階級的情況,也感覺到鋼鐵工業是國家最基礎的工業,一個國家連大工業都沒有是強大不起來的。”

  “沒有摸爬滾打不行哦,哪一門學問都是摸爬滾打出來的。”從一名政治教員成長為經驗豐富的黨的新聞工作者,甘惜分在新聞之路上的成長與探索,的確離不開“摸爬滾打”。而這數十年的實踐和摸索,也為他日后的理論思想奠定了扎實的根基。

  探路理論

  1954年,38歲的甘惜分離開了一線新聞崗位,奉調先后到北大和人大,為社會主義新聞教育事業奉獻才華,主要講授新聞理論。“五十五年我都在大學教書,不會縱橫捭闔,不會上下其手,隻會鑽書本,但我不是一個讀死書的書呆子,我是一個讀書嚴謹、務求創新的馬克思主義‘書呆子’。”甘惜分這犀利的黑色幽默,分明也是對自己率真性格最真實的寫照。

  “我1954年到北大(教授新聞理論),當時新聞系什麼都沒有……我就慢慢地,在新聞理論和實踐中摸索。”閱讀馬列經典著作長大、革命前線採寫經驗豐富的甘惜分,開始從馬克思主義的真理中汲取精華,他甚至給自己立了一個志向,那就是“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來追求、發現無產階級新聞事業的基本規律”。

  “新聞階級性”“無產階級新聞事業的黨性”“對人民負責”“對真實負責”……憑著不服輸的勁頭,甘惜分按往日的經驗,在學術圈子中摸爬滾打。

  然而,在那個運動頻繁、斗爭混亂、意識復雜的年代,新聞學學科草創,種種問題尚未定論,許多概念、許多思想、許多觀點不免發生激戰,尤其當政治大潮裹挾了學術研究洶洶而來時,甘惜分仍始終捍衛著心中馬克思主義的信條。

  1957年,在第二次首都新聞座談會上,甘惜分批評了當時復旦大學王中教授的觀點,此后更是多次批判這種觀點偏“右”。他認為,王中的意思是新聞是商品,這個他不否認,但他反對王中把商品當成報紙的本質屬性,因為新聞更是一種思想工具,它是一種反映人民情緒、對人民進行教育的工具,不能夠簡單地歸結為一種商品。

  “這個老兄年紀比我大一點,他沒有到過延安,一直在上海,對上海小資產階級懂得多一點,對工人階級、資產階級的關系了解很少,也不懂馬克思主義。我是在延安長大,學習過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對象就是資本主義,所以我認為王中並沒有抓到資本主義的實質。”回顧往昔的論爭,甘惜分細致地解釋了自己批判王中教授的原因,聲音中充滿了平靜與堅定。

  說者無意,然而在激烈的政治浪潮中,原本正常的學術論爭很容易被上綱上線,對王中所造成的政治影響,也成為甘惜分心中難以磨滅的心結。“講老實話,我覺得我當時批判他並沒有錯,只是態度太尖銳了,這是我應當做的檢討。”

  然而誰能想到,時過境遷,僅僅過了兩三年,當年的批判者卻受到了更猛烈的沖擊,這一方面讓甘惜分意識到自己當年的沖動和莽撞,另一方面,直率和敢言的性格,也推動著他奮起反擊捍衛真理。

  1960年,全國“反右”斗爭擴大化,學術界、理論界、新聞界都在批判附和蘇聯修正主義的言行,在緊張的斗爭局勢下,上上下下人人自危。5月,部分激進分子從系裡教師的講義中硬扯出800多條可疑字句加以批判。

  然而,在甘惜分看來,這些人既不懂馬克思主義,又沒有新聞工作經驗,甚至無知到把對的馬克思主義語句當成了修正主義。出於對這種“左派幼稚病”的反感,他向那些批判者發起了義正詞嚴的批評,這也招致了對方更為猛烈的回擊。

  極“左”者給甘惜分扣上了“修正主義分子”“漏網右派”的帽子。在對極“左”者作出反擊的過程中,甘惜分以馬克思主義真理為武器,充分展現了有理、有力、有節的學者風范。

  當極“左”者揪住其“報紙是讀者觀察生活的學校”的觀點,污蔑甘惜分鼓吹旁觀時,他不卑不亢,馬上拿出《列寧全集》回擊,指出列寧論辯証法的第一條就是觀察的客觀性。

  時隔多年,談起這段經歷,甘惜分依舊傲骨錚錚——

  “他們不懂得馬列主義,沒讀過什麼書。我從延安的抗日軍政大學到馬列學院學習多年,還給部級高級干部講過課,又在新華社待了十年,讀的馬列主義著作比他們多得多。我引經據典和他們爭辯,結果,辯來辯去,他們說服不了我,我也說服不了他們。”

  終於,直到1961年,在中宣部的調查下,甘惜分的觀點被肯定,極“左”者的囂張氣焰也偃旗息鼓。在全國都在“反右傾”的局勢下,他卻勇敢跳出來“反左”,並且獲得了勝利,此間的膽量與智慧,實非常人所能及。

  採訪中,甘惜分多次擲地有聲地強調:“我信仰真正的馬克思主義。”

  回顧種種爭論給自己帶來的紛擾,甘惜分舉重若輕,“我就是這樣接受命運的安排自投羅網,闖進這個‘無學之學’的圈子裡面來研究新聞學的”,與他人的爭論,也只是為了探討新聞這門科學的規律。

  正像甘惜分在《一個新聞學者的自白》中詼諧的自嘲那般,幾十年來種種遭遇,無非是“被卷進漩渦,嗆了幾口水,眼見幾家歡樂幾家愁,自己也成了一隻落湯雞,又打而不倒,死而復生,生就一副犟脾氣,繼續自己的追求”。

  甘惜分說,他甘願做真理之神的馬前卒,而馬克思主義的真理,恰恰就是這位新聞理論大家最堅定的精神皈依。

  探路教育

  挺過了“反右傾”浪潮,1968年到1978年,甘惜分又遭遇了十年浩劫,對於此間種種心酸與委屈,他鮮少提及,他甚至認為這些苦痛無足挂齒,因為“這些往事,好多人都能背誦一大篇”。然而,在政治運動中浪費的精力和虛擲的光陰,卻成為老人心中長久的遺憾。

  而實際上,不論是在下放勞動中,還是在派系論爭中,甘惜分都沒有停止過對新聞學的思考,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隻想大事,不想小事”的豁達性格,不僅讓他在艱苦的環境裡釋懷了個人苦難,還讓他的思想在更廣闊的天空裡翱翔。

  甘惜分在一篇自述中感嘆——

  “我有約100個筆記本,記下看到的、想到的事物和思想,以便隨時運用。我這人很笨,記性也不好,隻有笨鳥先飛,下些笨功夫。從1954年到1980年,這26年中大多在政治運動中瞎折騰。人的一生有幾個26年!到了老年才進入角色,悔之晚矣!但為了黨的教育事業,我必須站出來!”

  1980年,64歲的甘惜分果然“站出來”做了一件驚天之舉——他在僅僅四個月的時間裡,揮汗如雨,夜以繼日,以一人之力完成了新中國第一部馬克思主義新聞理論教科書——《新聞理論基礎》的初稿!

  在這本書的基礎上,1986年,甘惜分又創作了《新聞學原理綱要》,不但進一步証明“新聞有學”,而且借此重構了自己數十年來對新聞工作規律的理論認識。

  “這兩本書都是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對新聞怎麼看待的問題。”甘惜分向記者講述這兩本書的意義——

  “1954年我到北大新聞專業講課,在我之前沒有教材,我就是中國新聞理論教材的創造者,所以他們叫我中國馬克思主義新聞學的奠基者。奠基者、先驅者、先行者,這都可以說,我是在前面帶路,發表了一些意見和觀點,但是我沒有說完成了,我是打了個基礎,不要夸的太過分了。”

  此外,1986年,甘惜分還創辦了中國第一家輿論研究所。1988年,其論文集《新聞論爭三十年》出版。1996年,80歲高齡的他又在學生們的建議下,將自己的學術與心路歷程鋪陳於紙上,完成《一個新聞學者的自白》一書。

  “從1954年到大學當教授都幾十年了,我覺得我的理論從基本原理來講是對的,當然是不是很周到,我也在不斷修改,使我的理論更加周到,更加完美。”

  於是我們看到,在學術生涯的后半段,為了完成對前半生理論成果的修訂,甘惜分的思維方式日漸向更嚴謹的科學思維方式轉移。隨著形勢的發展,他的新聞理論思想越來越向廣大人民群眾靠攏,甚至無懼於“在刀尖上跳舞”,論說他人不敢言之言。“打破報紙的輿論禁區”“新聞三環理論”“新聞三角理論”“新聞真實論”“新聞控制論”“多聲一向論”……這些理論的提出,為新時代的媒介學人和工作者提供了切中時弊的指導。

  而其在學術道路上的披荊斬棘,則愈發印証了甘惜分反復提及的那個成語——認識真理是逐步的發展過程,在求知的進程中,任何一門學問都是“摸爬滾打”而來。

  從教幾十年,甘惜分如今儼然已經成為新聞學界的“老祖師爺”,其親自指導的博士生雖然不多,但每一位都是當今新聞傳播學界的精英翹楚:全國第一個新聞學博士童兵,人大新聞學院教授喻國明,清華大學教授劉建明,中國傳媒大學教授劉燕南,廣電部門的王鋒、王甫……怪不得有詩贊雲:“大禹惜寸君惜分,滿園桃李苦耕耘。輿壇多少擎旗手,都是程門立雪人。”

  喻國明回憶:“甘老師經常對我們說,不敢和老師爭論的學生,不是好學生﹔不超過老師的學生,也不是好學生。”這種另類的激勵法,或許更表達了一位學術“大家”的氣度和胸懷。

  一個偶然機會,筆者了解到,甘惜分的這群優秀門生,正在籌備一項馬克思主義新聞研究基金的項目,希望把馬克思主義新聞理論這一學科在中國進一步發揚光大。

  然而,當被問起當下的進展時,甘惜分卻少有地面露難色:“這可難說,我是反對他們的,因為要把我搞得像個創始人,我可不干這種事,自賣自夸,多不好。咱們吶,還是做些具體工作,不要夸大自己。”短短的話語裡,還是那份率真和坦誠,讓人不禁贊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甘惜分說,他“願意做一個終生求索的學生,不求名,不為利,隻圖為人民事業做一點小小的工作而已”。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他的通融與倔強、無畏與謹慎、愚拙與智慧,都讓這恍如雲煙般消逝的歲月變得充盈飽滿。

  採訪的最后,筆者問起甘惜分對“當今新聞教育中欠缺馬克思主義理論思想”觀點的看法。他認真地給出了回答:“不能說是教育中有欠缺,而是我們自己沒有達到。很多搞新聞的人自己懂得馬克思主義嗎?不懂。”謹以此意味深長的話,留給廣大新聞人反思。

  (本文圖片均為資料圖片)

(責編:宋心蕊、趙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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