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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會與講話

梁  衡
2016年04月20日15:03 |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新聞研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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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政部門的日常工作是大量的開會和講話,它就像我們吃飯和喝水一樣平常。但是在這最平常的事情中卻最能體現出我們的作風和效率。因此,很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我們平時開會與講話的質量,以改進我們的工作作風。

開會是在釀造新思想

會議有各種類型,傳達會、報告會、匯報會、研討會等等,但不管有多少種名堂,一律要有新思想。與會者到會場來就像人肚子餓了進食堂,總不能再空著肚子回去。但是很可惜,我們的許多會議就像一張沒有上菜的餐桌,大家隻能拿著筷子空比劃。會議是釀造新思想的,是制作精神之餐的,一個好的會議,連會場中的空氣中都充滿著思想。一個好的報告會,報告人要能牽著人的思維走,就像一面聚焦鏡,能將人的思維從會場的各個角落聚攏來又發射出去,使每一個與會者都感到一種共鳴的力量,整個會場有一種共振的效果。一個好的討論會,會場像一場無形的足球賽,每個人的思維之足都伸向那個唯一的球,激烈地爭奪,充分地交鋒。如果與會者言不及義,言不由衷,就像一場沒有球的球賽,有什麼踢頭?一個好的匯報會,每一個匯報者就是一團吐著新焰的火苗,聽者是一鍋平靜的冷水,得用你的溫度去使他激動,使他沸騰,直到整個會場萬焰跳動,熱氣騰騰,思想氣化、升華,貫滿會場的每一個角落。開會是一件很嚴肅、很鄭重的事。解放前我們在根據地開一次重要會議,常常要讓干部冒著生命危險從敵佔區回來,有的同志就犧牲在來開會的途中。但是沒有辦法,不開會就不能統一思想,革命會損失更大。現在世界上每年不知道有多少雙邊、多邊甚至全球性的會議。人們總是帶著原來的想法來到會議室,又帶著新的想法離開會議室,去工作,去實踐。可以說是會議推動各方面的工作,推動這個地球。

人類文明史的進程隻記錄那些新的創造、新的思想,而把重復的東西統統甩掉。比如科學史上記住了牛頓、愛因斯坦,社會科學史上記住了馬克思、恩格斯等,因為他們有創造。一個會議也是這樣,歷史隻記住了那些劃時代的有開創意義的會議,比如中共黨史上的一大、七大、遵義會議,因為這些會議產生了新思想,這些思想形成了黨的路線,勝利地指導了黨的實踐。大會如此,小會也是這樣,我們開一次會總要能產生一點新的思想,對工作有一點推動,這樣的會議才值得開。可惜就像大吃大喝已經失去了吃飯充飢的意義一樣,現在許多會議也早已失去了醞釀新思想的意義。會議的浪費是一種更大的隱形的浪費。

要想切實提高會議的質量,有兩條應該做到。一是主持者要精心選題。要摘熟瓜,不要摘生瓜。會議既然是釀造新思想的,就先要看釀造的時機是否成熟,先找到突破口,選准題,會前要做細致的調查准備工作。會議題目選准了,這個會也就成功了一半。會議應急社會之急、工作之急和與會者之急,有的放矢。黨的歷史上的八七會議、遵義會議、十一屆三中全會等許多重要會議都是因為時局危急,不開不行。這種會,絕不會空泛,不會說舊話、套話,它逼著我們必得產生一個新思想、新方案。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開會。現在有些會議所以質量不高,就是因為它不急,不反映工作發展到此時此刻的話題,是一種四季歌式的例會。於是就空談、就旅游、就吃喝,到時散會走人。二是要調動與會者積極參與。開會如打仗,既要選戰機又要鼓士氣。會議開得好不好最終要看與會者的思想變化。與會者的思想就是會議的原料,主持人的本事就是博採眾料,善掌火候,把與會者的各種想法掏出來,再釀出一個統一的新思想。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隻能水過地皮濕,會議也就走了過場。本來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想法,大家湊到一起,總會有新思想、新方案,許多突然召集的會議也有開出效果的。可惜我們的許多主持人“武大郎開會”,聽不出、發現不了每個人的新思想,更不能像好廚師一樣巧用料,善掌火,變出一個新菜。而是像典禮上的司儀,隻會刻板地宣讀程序。過去,農村搞極左,農民出工不出力,“人哄地皮,地哄肚皮”,產不下糧食。同樣,言不由衷,你哄我、我哄你的會議也產不出新思想。凡開會,會前沒有急切之心,會上沒有求新之心,這樣的會議是開不好的。

講話就是在做工作

就像寫字和說話是我們表達思想的兩種方式,發文件和講話也是我們工作的兩種方式。但是常常有一種錯覺,好像正襟危坐,宣讀文件才算是工作,而講話就常被當作是應酬、客套、例行公事。於是空話、套話,甚至假話到處可見。現在干部的文化水平高了,我們可以通過文件、報刊來工作。解放前我們動員打仗、搞“土改”,大多數時候都是靠講話。那時基層干部文化水平低,不少還是文盲,他們就隻帶著一雙耳朵來開會,聽了我們的講話,回去一傳達,工作就轟轟烈烈地干起來了。那時候要是也像現在這樣打官腔,哪有這個江山?檢驗我們講話質量的最好辦法,就是問一問群眾記住了多少。如果一句話也沒有記住,說明你的話沒有用,沒有入腦、入心,沒有起到工作效果,或者你原本就沒有想到要通過講話來做工作。

工作是什麼,就是改變現狀,原地踏步不是工作。重復不是工作,有突破、有增減、有改進才是工作。欲改工作之狀,先變工作之人,要先武裝他的頭腦,改變他的思想。所以我們講話時要給人新信息、新知識、新思想,要通過這三把鑰匙開啟聽者的心扉,開啟他頭腦裡緊閉的大門。他接受了你的新東西,精神變物質,去創造新的工作,這也就証明你的講話有了作用。

現在為什麼一些干部講話人們不愛聽?一是舊,沒有新信息。不調查研究,捕捉不到新情況,總是在說老話,舉老的例子,甚至比群眾知道的還要少,就像局外人給當事者講故事,聽者不好意思捅破,隻好耐著性子聽。二是淺,沒有知識度。知識是在實踐中獲得的認識和經驗。知識比信息又進了一步,已不是事物的皮毛,開始反映事物的規律。凡從事某一種工作,就必須有這方面的知識,就像一棵百尺之樹必須有十丈之根。知識是某種專業、某種工作的根。而我們一些同志對自己所干的事察之不深,吃之不透,講話講不到根上,常抓住一點自以為得意的枝葉、花絮嘩眾取寵,而聽的人卻早在暗暗叫俗、叫淺了。毛澤東在延安時就給這種人畫像: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這樣怎麼能做好工作?三是死板,沒有新思想。講話的內容不但要有信息、有知識還要有新思想。信息和知識是死的,是墊在腳下的階梯,思想是活的,是拿在手裡的工具。給人以知識和信息好像替人打開窗戶,吹進清風﹔給人以思想則是讓他自己推窗望遠,吐故納新。“鴛鴦繡出從君看,‘又將’金針度與人”,工具比產品更寶貴。講歷史唯物主義比講歷史更重要,講辯証法比講故事更重要。有思想的語言人們才能記得住。為什麼毛澤東、鄧小平乃至孔子、老子這些哲人的話我們現在還記得,就是因為其有深刻的思想,是工具、是指南,起作用的時間長。我們平時講話不敢企求有多麼深的哲理,但既然指導工作,總要超出現象說一點道理,好讓人家舉一反三,去想去做。而不少同志講話就是一架復印機,省裡傳達中央的,縣裡傳達省裡的,鄉裡傳達縣裡的。上面的精神雖好,還得要加上我們創造性的勞動才能落實。每一個負有一定責任的干部,一定要找到上面精神與自己工作的結合點,在這裡生根發芽,結出自己的工作之果。這才是你的思想,才是活的東西,你隻有講這一點時,群眾才愛聽。

最后還有一點,就是語言。我們許多同志講出的話,就像隔日的蔬菜,干澀軟蔫。信息、知識、思想都可以是轉承過來的,唯有語言隻能是自己的,它像筆跡、指紋一樣有個性。說的過程也是創造,同樣一句台詞,不同的演員念出來,效果就不一樣。清代學者李漁說:“同一話也,以尖新出之,則令人眉揚目展,有如聞所未聞﹔以老實出之,則令人意懶心灰,有如聽所不必聽。”比如,他這裡就放意把“心灰意懶”用成“意懶心灰”。講話如穿衣,不能一年四季總是一身衣服。人不變,衣常換,也有新鮮感。語言不新沒有個性,人們聽起來就“意懶心灰”,稍一轉換,就“眉揚目展”。比如我們平常說不能講空話,說多了這詞也不新了。一位領導同志視察山區,聽到一件事。山區多野豬,常於夜間糟害庄稼,農民先以鑼鼓驚嚇,后將喇叭懸於電線杆上放錄音。野豬開始不敢來,后漸漸靠近,最后干脆將電線杆都掀倒了。這位同志說:講假話連野豬都騙不了,誰還愛聽。這就是“以尖新出之”,就有了新意,人們也容易記住。

關鍵是要有責任心和創造心

我們的講話和會議如何才能不平淡呢?一是責任心要強,主持者不能例行公事。一般來講,當我們的工作亟須突破時,這會議和講話就有實效,因為這時不允許你敷衍。時勢逼你盡職盡責。就像我們飯后在平路上可以漫不經心地散步,爬樓梯時就得認真出點力了。沒有聽說飯后在樓梯上散步的。散步的本意是走路,但它已被異化為一種休息﹔開會、講話的本意是工作,但也能被異化為一種過場。如果我們時時有重任在身,有如履薄冰的責任心,會議和講話的質量就高得多了。

二是要有創造心。作家追求“語不驚人死不休”,藝術家追求技壓群芳,運動員追求破紀錄。他們都把自己的專業生命定位在創造出新上,不新不如不做。工作也是這樣,開會必得形成新思想,講話必得有新效果,不新就沒有必要去做。當工作沒有新意時,會議就沒有生氣,講話就沒有新詞﹔當工作找不到新問題時,會議就沒有焦點,講話就講不到點子上,就像拿眼藥水往腿上抹。當一個人有很強的責任心和創造心時,他就會把每一次會議、每一次講話都當作一次創造,力求有新的效果。同時許多沒有必要的不出新思想的會議,許多不起作用的只是應酬的講話可以統統省掉,這樣我們工作的效率也不知可以提高多少倍。

(責編:程惠芬、戴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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