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放大兩代人之間"代溝" 年輕人"拉黑"父母

□大部分家長的共同感受是:我們只是想更多地了解你的生活,為啥你直接收回了我們靠近你的權利
□對年輕人來說,朋友圈把父母的“家長模式”從線下搬到了線上,變“規定時間”為“隨時隨地”
□網絡時代,人們溝通的方式變多了。但實際上,親子之間最缺乏的還是當面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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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楠沒想到,自己會因為朋友圈的一條消息差點和家人大吵一架。
前不久,她和同學在外聚餐到晚上11點。在回寢室的路上,心情大好的邵楠隨手在朋友圈丟下一條圖文並茂的消息。之后手機就沒電自動關了機。
出乎她意料的是,從自己手機沒電到回寢室之前的這段短暫“失聯”的時間裡,已然引發軒然大波:先是寢室的室友被家長“傳訊”,然后手機充上電的自己又迎來家長劈頭蓋臉的一串質問:你為什麼這麼晚還在外面玩?為什麼手機要關機……
一條朋友圈就這樣引發了一場親子大戰。
如今,隨著網絡的發達和智能手機的普及,越來越多的家長“侵入”了原本屬於年輕人的領地,比如微信、微博和QQ。讓很多年輕人左右為難的是:在社交網絡上,父母除了網民的身份,更多地還是扮演家長的角色。除了和同齡人的互動之外,他們很多時間用來“窺探”自己的子女。
此外,90后、95后和60后、70后兩代人之間的“代溝”也為這場虛擬空間的戰爭升級再添了一把火。於是,有人柔和應對,設置分組:讓父母對那些“不該看的”眼不見為淨﹔或者,干脆心一橫,直接留下一條橫線屏蔽了之。
朋友圈為家長打開了解孩子的另一扇窗
“你們新校區什麼樣?”“住的宿舍好不好?”“在食堂吃了什麼?”“今天上了什麼課?”“老師講的你能聽懂嗎?”……
自從女兒璐璐上了大學,趙曉紅就“問題不斷”。
去年,璐璐考取了武漢的某所大學。女兒第一次長時間離家獨自生活,趙曉紅自然不放心。她把這種關心寄托在了虛擬空間:加了女兒學校的微信公眾號時刻關注﹔沒事兒就登錄一下QQ和微信跟女兒互動。
為了滿足趙曉紅的好奇心,璐璐發布的內容都以生活為主,甚至把課程表都傳給她看。但趙曉紅的“求知欲”不僅沒得到滿足,卻愈演愈烈。
在趙曉紅的社交軟件上,女兒始終是“特別關注”:隻要璐璐一有動態,她第一時間就能知曉。
和璐璐一樣,邵楠也被家人全方位的關心包圍著。
自從考上大學,邵楠便用了微信。因為覺得朋友圈“能作為自己展示情緒和生活狀態的一個窗口”,她基本每天都會更新。
某天,邵楠突然接到了父母的好友添加申請。沒想到,因為父母的加盟,她的一大票親戚也“入了伙”——當晚,她又陸陸續續收到了10多個家裡長輩添加好友的請求。
從此,邵楠的微信再沒安寧過,她總會遭到連番“盤問”。“不是朋友圈見不得人,只是忽然來了一群家裡的長輩,一起來詢問甚至質問我從前發的朋友圈”。
作為一名大學生的母親,李梅坦言,自己申請微信的主要原因就是為了隨時隨地獲悉兒子的動態。
“電話裡我一問,他就不怎麼耐煩,不是說你不懂,就是覺得說太多沒必要。”李梅表示。
和兒子通話“屢屢碰壁”的李梅,覺得朋友圈為她打開了另一扇窗。“終於不用再一遍遍問:你干什麼去啦?順不順利?去哪兒了?那地方什麼樣?……朋友圈裡自己看不就得了。”
過度關心讓95后直接給父母的朋友圈上“鎖”
讓95后煩惱連連的是,每當自己或吐槽或消遣地更新狀態,其實只是“刷一下存在感”,或者“犧牲自己娛樂大家”。沒想到,家長卻總會“小題大做”,就像在做“閱讀理解”一樣,長篇大論地評論完還會立刻電話轟炸。
廈門大學本科生程婧記得,她曾在分享鏈接時用了“握草”“媽呀”之類的感嘆,沒多久就遭到了父母的嚴厲批評——語言不文明、不干淨!這些在她看來僅僅是同齡人語境下的無厘頭網絡流行語,卻輕易地觸碰了家長的“雷區”。
武漢大學的盧澤對此也有同感。盡管加了父母后,他在朋友圈更加“小心翼翼”,但喜歡不吐不快的性格還是惹了麻煩:他一周內發表的4條社會熱點評論之下,條條都有父母的留言。
“爸媽總是以一種長者的口氣教育甚至批評我。”隨后,悶悶不樂的盧澤直接給朋友圈上了“鎖”。
面對這道“鎖”,做父母的也有不少委屈。
在發現兒子對自己有所保留的那一刻,李梅覺得“挺心酸”。她認為,自己只是想追求一個“正當的身份”,進駐朋友圈的唯一目的就是以“微信好友”的角度實施對兒子的關心。
這也是大部分家長的共同感受:我們只是想更多地了解你的生活,為什麼你直接收回了我們靠近你的權利?
與頻頻更新的兒子不同,李梅在朋友圈幾乎沒有發表過任何原創,除了偶爾轉發幾條生活感悟以外,李梅更多的時候都是在“潛水”觀察。當然,觀察的對象是兒子。
這也激起了兒子的反擊:我朋友圈的主體是朋友,是用來分享生活的。但我媽的朋友圈就是專門針對我的。
“這種關心經過網絡的加工后反而更讓人窒息。”李梅的兒子忿忿不平,在他看來,朋友圈非但難以拉近親子的距離,反而成了引發自己和家長矛盾的“火藥桶”。
朋友圈放大了兩代人之間的“代溝”
劉杭也對朋友圈頗有怨氣。
大四下學期,在埋頭苦干幾個月后,劉杭的畢業設計終於有了眉目。他開始實施和同學早前定下的畢業游計劃,並在朋友圈分享所見所聞。
沒想到,觀賞的閑心隨即就被家人的“轟炸”粉碎。在父母看來,劉杭在緊要關頭出去游山玩水,置畢業的“正事”於不顧,顯然“分不清輕重緩急,隻知道玩樂和享受”﹔而劉杭也滿腹委屈:自己多數時間都在專注學業,終於熬到“能鬆一口氣”出去散心,卻被當成不務正業。
回程后的劉杭用了整整一周的時間,才和父母解釋清楚,並且証明了自己沒被落下。但經歷了這麼一遭的他卻覺得“心累”——這趟難得的畢業旅行因為朋友圈而打了折扣。
劉杭也順理成章地把父母分了組:再有可能引起誤會的朋友圈,父母一概不可見。“不是故意不給他們看,看了徒增誤會,雙方都不愉快,何必呢?”
通過這趟不愉快的出游,劉杭品出了朋友圈的“信息不對稱”:對於他這個年紀的大學生來說,背單詞、上課、做作業這些早已司空見慣,很難再有分享的欲望。而能令自己萌生“秀”一下念頭的,是那些相對特別和輕鬆的東西,比如旅行,和朋友歡聚。
“我選擇把這些放進朋友圈,結果時間長了一看,好像‘朋友圈中的我’隻會干這個,父母也推測玩才是我每天的生活。”劉杭說。
程婧也覺得,朋友圈就像一把放大鏡,放大了兩代人之間的“代溝”。
“進了大學受環境影響,同齡人之間會有屬於自己的‘亞文化’。有些在我們看來不算什麼,父母卻可能感到不解,甚至上升到有關價值觀的矛盾。”程婧說。
矛盾頻發的背后還有信任危機。
程莉最近覺得有點“尷尬”,朋友圈在她這兒成了“監控”和“反監控”的陣地。
因為無意間和朋友說起對方兒子最近的動態,讓朋友發現自己被兒子分出組了。這位朋友隻好軟磨硬泡請孩子信任的程莉當起了“間諜”,並隔三岔五拋來問題:他最近又去干什麼了?都在和哪些人交往?
一切只是因為程莉和這位父親看到了孩子的兩面:在父親的朋友圈裡,兒子單純,循規蹈矩地分享新聞、生活常識﹔而在程莉這邊,卻是大片的“燈紅酒綠”,頻繁出沒酒吧、拍大尺度照片……
這也正是這位父親執著於“監控”的原因:“他離家后花錢大手大腳,天天不干正經事,你能不糟心嗎?”
現實中的代溝不可能通過網絡距離的拉近而消弭
對於父母來講,朋友圈是他們關心子女的延續﹔但對於年輕人來講,正是朋友圈把父母的“家長模式”從線下搬到了線上,變“規定時間”為“隨時隨地”。比如,發出去玩的狀態,父母會說,這個地方亂,早點回去﹔發學習的朋友圈,父母先點贊鼓勵,說再接再厲﹔發和朋友的合照,父母會詢問是誰,再進行一番品頭論足。
這種無時不在的“監控”,讓一些年輕人忍不住拉黑或者屏蔽了自己的父母。
對此,中國青少年研究會常務副會長郗杰英分析,對現在的青少年來說,網絡不再只是工具,還是一種生活方式。網絡即時交往的優勢是能夠隨時溝通,但它同時也存在一些問題,比如“放大效應”。“就事論事容易走極端,在網上說的話不代表就一定認可這個事情,也不等於他在現實生活中就這麼做,家長要分清虛擬網絡和現實生活的聯系和區別。”
他認為,現在的很多教育問題,都是家長愛得過度造成的。孩子成年后,不再需要家長全天候的關心和照顧,特別是青春期以后,他們要求獨立的傾向更加明顯。
在郗杰英看來,兩輩人在朋友圈裡的溝通矛盾,其實都是由現實生活中的問題衍生而來的。並且,這種現實中的問題,不可能通過網絡上距離的拉近而消弭。“網絡時代,人們溝通的方式變多了。但實際上,親子之間最缺乏的還是當面溝通。”郗杰英說。
“家長想了解孩子,孩子也想了解你。”郗杰英建議,家長要走近孩子可以先從建立家庭的微信群開始,既在其中分享信息,表達雙方對於事件的看法,又不會重蹈單向施加關心、上來就講道理的覆轍。“家長應該尊重孩子成長的規律,關心孩子的最佳方式是守望。”
同時,青少年也應從自身作些努力去幫助家長放手。比如,培養自己的判斷力和處理事情的能力,日常保持和父母足夠的交流,增進相互了解。如果離家在外獨立求學,不要總是在要錢的時候才出現,重大的事情要和家人說,平時也應多關心父母,問問父母的身體等,保持雙向平衡的溝通。
(王景爍 胡彥然 歐陽伊嵐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提到的學生與家長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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