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步司機賈斯珀·付坐在他的寶馬車裡。

　　在絕對稱不上寬敞的密閉空間裡與陌生人共處一段時間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對於這個問題，優步等打車軟件的司機也許有發言權。隨著網絡約車平台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中國人開始體驗分享經濟帶來的種種便利，也有不少人將這段短暫的時光當作發泄情緒的窗口和結識新朋友的途徑。

　　英國《金融時報》預測，分享經濟闖入情感分享市場並催生心理治療經濟，隻不過是時間問題。對很多人來說，每天在上下班途中順便做做心理調節，是一舉多得的好辦法。美國《石英》雜志則稱，對中國中產階層而言，當優步司機不失為治療寂寞的良藥。

　　優步司機成了“知心大姐”

　　身著深藍色牛津紡襯衫，外搭端庄的灰藍開衫，上海社會工作者桑尼·王（音）不僅在工作時間幫人們排憂解難，還把自己那輛別克凱越的后座，變成了小小的移動治療區。

　　她是一個3歲孩子的母親，桑尼每天除了上班，還會抽出一兩個小時做優步司機，這麼做不僅能額外賺點錢補貼家用，還能跟乘客聊天放鬆一下。

　　揣摩乘客心理是件有意思的事。有人沖手機那頭的男友發飆，有人剛跟老板大吵一架、沮喪地窩在后座上，還有一位女士哭哭啼啼地和情人打了整整90分鐘電話。出於職業習慣，桑尼免費勸她幾句，比如“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當他們用優步叫了你的車，你可以立即走進他們的世界。”桑尼告訴《金融時報》。她做這些並不只是出於對心理治療的熱愛，還因為這些故事給她業余寫作的小說提供了不少素材。

　　“就像買彩票，你永遠不知道誰會上你的車。你想知道他們是誰，有什麼樣的人生故事。”對桑尼而言，在優步汽車上聊天還能減輕現代社會揮之不去的孤獨感。“線下溝通越來越少。很多人跟同事無話可說——他們把所有時間都花在微信和臉譜網上，但那並不能取代人與人之間的接觸。”她說。

　　累得實在開不動車時，桑尼曾讓乘客在交通高峰時段代她駕車，還從對方帶給愛人的晚餐外賣中分享了一塊雞肉，因為食物的香氣使她越發飢腸轆轆。有個小伙子請她指導如何處理與女老板的沖突，但車程太短，她隻來得及了解對方的老板喜歡橫加指責，小伙子正琢磨是否要辭職。后來，這個年輕人成了桑尼日常工作中咨詢服務的顧客。

　　總之，除了廁所不太好找，桑尼熱愛優步汽車中散發出的濃濃的人情味，這是無人駕駛汽車和社交機器人永遠無法取代的,它們連“知心大姐”桑尼的一半都不如。

　　“我不喜歡開車，但我喜歡和人們交談”

　　開著寶馬3系轎車做優步司機，賈斯珀·付（音）不是為了賺錢。有一次，一位闊太太指責他為了多收費繞路，被激怒的賈斯珀立刻關掉App，免費開車送她回家。他每天平均開兩小時車，一個月能賺3000元，這個數字隻相當於他當銷售經理月工資的1/10。

　　“我不喜歡開車”，這個扎馬尾辮、戴耳釘、手腕上挂著108顆佛珠手串的33歲男人在上海一家咖啡館裡告訴《石英》雜志，“但我喜歡和人們交談。”

　　“在其他任何情況下，我都沒法找到一個陌生人和我聊十幾二十分鐘。”賈斯珀說。他的最高紀錄是連續開車12小時，因為妻子一直在加班，而他不願回家一個人待著。那次下車時，這個身高一米九的北京小伙兒兩腿都在發抖。

　　過去一年，優步為佔領中國市場“燒”了超過1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65億元），但《石英》雜志驚訝地發現，許多中產階層司機並不是為了賺外快，而是將優步視為認識朋友的社交平台。

　　他們當中的許多人沒有兄弟姐妹，也鮮有年齡相近的親戚。由於中國人天生的安靜和克制，在俱樂部或酒吧向陌生人搭訕並不是個好選擇。偶爾有人為了結識新朋友兼職做調酒師或服務員，但這些工作通常被認為登不得大雅之堂。但做司機不會面對這樣的偏見，尤其是在開著自己的車時。汽車為願意閑聊幾分鐘的陌生人提供了十分親密的私人空間，他們也無需擔心如何結束談話，下次碰面會不會尷尬。

　　開車時，賈斯珀與一位在上海從事金融行業的葡萄牙小伙兒相談甚歡，互加了微信好友，還成了現實生活中的網球球友。“他球打得和我一樣好，但英語比我還糟糕。”在北京做電子元器件銷售后，他特意跑到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附近接單，希望從乘客口中了解更多關於產品的信息，甚至找到一些機會。

　　他還加入了由四十多個優步司機組成的微信群，在線上聊八卦，分享收入、交通信息和如何獲得更多獎金。在中國，類似的微信群有成千上萬個。

　　“我希望遇到不同的人”

　　27歲的湯米·吳（音）拋棄了政府公務員的“鐵飯碗”，成為全職優步司機。“關於開車比工作好，我可以說出100個理由。”他告訴《石英》雜志，他過去一個月工資隻有4300元，但現在隻需從下午5點工作到晚上10點，月收入就能輕鬆超過1.5萬元。

　　當然，最讓他享受的還是自由、更多陪伴家人的時間和微信上的一群司機好友，賈斯珀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有一次，18個司機“組團”去吃宵夜，凌晨兩點准備離開時，他們決定打個賭，誰先接到單誰先走，最后留下來的那個人負責埋單。

　　美國國家公共電台（NPR）稱，和美國不同，在中國，許多優步司機開車是為了社交，比如徐思思（音）。她每個月靠優步收入1300美元（約合人民幣8474元），但並不是為了賺錢。

　　“我希望遇到不同的人。”她告訴NPR，“我想了解上海不同的側面，讓生活更豐富多彩。我已經開始沉迷於這份工作了。”過去兩年裡，這位40歲的會計師被診斷出患有乳腺癌，跟出軌的丈夫離了婚，還患有失眠症。對她來說，與乘客聊天是發泄情緒的通道。

　　60歲的盛容迪（音）有二十多年的駕駛經驗，接觸優步是因為女兒告訴她“這一定很有趣”。退休后，她每天靠打麻將消磨時間，但附近麻將館的煙民讓她難以忍受。做優步司機后，她完全放棄了打麻將。

　　每天早上6點，盛容迪准時起床為丈夫、女兒做早餐，開車送女兒上班，從上午8點半到下午6點半是全職優步司機。“下班”后，她會繞路去菜市場，為全家人准備晚餐。不久前，盛容迪幸運地在上海優步的乳腺癌公益廣告上露了個臉，每次乘客認出她並恭維“我在坐名人的車”，都會讓她幸福感十足。

　　如今，盛容迪已經成功地將許多乘客變成了自己的朋友，其中一人還在她的建議下成了優步司機。兩位老太太經常一起喝咖啡、去周邊旅行。另一位朋友則定期與她煲電話粥，傾訴對未來兒媳的種種不滿。

　　網絡約車市場的蓬勃發展有目共睹，但仍處於法律灰色地帶，缺乏強有力的監管措施。有媒體稱，《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暫行辦法》預計很快出台，對混亂的市場進行約束。

　　（■摘自《青年參考》2016年5月18日 A12版 本報特約撰稿 郭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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