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包"行走"在大學校園 "斗圖"成年輕人交流方式
福建師范大學 劉鬆岳�繪
2016年7月,自媒體“新世相”發起了一項“24小時不用表情符號”的實驗。在參與的數千位網友中,超過30%的人都挑戰失敗了。在給讀者的體驗報告中,有網友寫道:“她說,你今天說話怎麼我都聽不懂。”
天津師范大學的李思(化名)也參加了這次實驗。在這次實驗中,這位“表情女王”意外地成為 “挑戰成功”的那部分人,但過程和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樣。
“沒有很痛苦,少了很多‘斗圖’的時間,連玩手機的時間都減少了。”李思回憶,除了認真地和男朋友講了幾句“其實也沒什麼內容的廢話”,就把手機扔一旁了。“斗圖”即在網絡聊天中隻發表情圖不打字,通過一來一往的表情,完成基本的溝通。越萌、越搞笑的表情越受歡迎。這是網絡表情出現后一種常見的游戲。
但李思也承認,這樣不發表情的日子不能持續太久,因為“在群裡和大家互相發表情也是日常交流裡很最重要的一部分”。
9月8日,中國高校傳媒聯盟對全國5386名大學生的調查表明,88%的受訪大學生表示在社交軟件的聊天中,會使用表情包。其中,37%的受訪者在網絡聊天中使用表情包的頻率“很高,聊天離不開表情”,51%的受訪者表示“表達情緒或有其他需要時使用”。
“斗圖”成為流行的交流方式
在這個微信群裡,聚集著來自全國89所高校的學生,專業從漢語言文學到天體物理。“你們周圍有喜歡發表情的同學嗎?”“有,我就特別愛‘斗圖’。”河北工業大學的韓春旺邊回應邊扔出一張表情。
“有的。”四張不同“吃藥”表情的接連彈出。隨即,原本安靜的微信群瞬間熱鬧起來。接下來的31條信息都是表情圖,沒有文字,而且上下銜接得恰到好處,用湖南科技大學鄧丹杰的話來說就是“毫無違和感”,她又補充道,“感覺這個年代沒有老師的所有群都是會斗圖。”
“基本上隻要有人發幾個表情圖就會觸發一堆。”浙江傳媒學院的黃雨琦說,“班級群裡斗圖分分鐘‘99+’的消息提醒。”她通常都是一邊忍痛刪舊圖一邊存新圖。她提到自己前一段時間存了好多“天線寶寶”的表情,群裡其他人便立刻發出6張不同的“天線寶寶”圖片。來自華南農業大學的鄧子賢覺得“現在用民國的人比較多”,民國是韓國演員宋一國的三胞胎兒子之一,因參加韓國真人秀節目被網友熟知和喜愛,照片被大量制成表情包。眨眼間,群裡就彈出了17個不同的民國表情包。
“我還喜歡中老年表情包。”隨后群裡出現滿屏類似雙手握玫瑰,配上“開心每一天”等文字,並帶有旋轉效果的表情。
“跟別人打招呼會發表情包,和熟人聊天會斗圖,把我私藏的表情都發出來。”來自天津師范大學的楊子怡說。
湘潭大學李丹(化名)在同學眼裡是一個很含蓄的姑娘,但是到了微信上,卻被大家稱為“斗圖小公主”。近百人的交流群裡,每當大家聊起一個話題,李丹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配上相關的表情包,若是碰上故意對發表情的群友,那將是一場“表情包斗圖大賽”。為了在最短時間內找到所需要的資源,李丹在手機、電腦雲盤上都建了專門的文件夾,分系列存放,每一張都命了名。在她看來,年輕一代人聊天說話的很少,基本全靠表情包。一個“葛優癱”的表情就能表現出自己的無耐和“生無可戀”。
“我有加表情包群,想要什麼隨時在裡面問。”楊子怡介紹,那是一個名為“樹屋小食堂”的微信群,以交換表情為目的,不聊天不打廣告,也不收任何費用。她被同樣愛好收藏表情的同學拉進群,不知道這個群什麼時候建立,也不知道群主是誰。群公告裡清楚寫著規則,大致包括不得發布廣告和與表情圖無關的圖片和視頻,不得違反相關規定,不得有不文明的行為等。
“有沒有托著下巴的表情啊?”問題在群裡一出,立刻就有5位群友發來表情,且各不相同。通常群裡有人剛發問,就會有無數的表情包“砸”過來。
表情包與現實生活的重疊
鄭州大學的大三學生李爽,開學初的幾天格外忙碌。每天除了上課,剩下的時間她幾乎都在操場上奔波忙碌,報道新生軍訓活動。除了完成政工組的宣傳工作,她還拍到了很多令人難忘的新生表情,這令她開心不已。因為這些都將成為她制作表情包的素材,她打算做一組24張圖的軍訓表情包系列。
李爽喜歡自己制作表情包,而不是使用微信商店中直接購買的那種,因為她覺得原創的更加有新意,也更好玩。制作一套表情包需要一至兩周的時間,通常隻要靈感來了,形象和概念設計好了,制作起來很快。她需要在Photoshop中把經典的表情從照片中摳出來,通過精細加工后配上文字生成透明GIF格式的圖片。有時候,她也會直接用數位板自己畫表情包。
“把同學做成表情包很有意思,能調節班群裡的氛圍。”李爽說。讓李爽有些苦惱的是各種表情包制作軟件的出現,使得表情包制作越來越簡單,不再需要專門學習圖片處理技能。下個軟件,找張圖片,稍作修改,再配段文字,一個表情包就完成了。越來越低的制作門檻也讓很多人開始加入發送表情包的行列,這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表情包的流行,但也使得一部分低俗的表情出現在網絡上。
在受訪的大學生中,超過一半的學生表示更喜歡使用自己收藏的表情而非在表情商店中直接購買的。韓春旺坦承,成套的表情中,並不是每一個自己都喜歡,也不一定用得到,見到自己覺得有趣、用得上的表情就會收藏。
一些受訪大學生都存有“本校專屬”的表情。學校裡的建筑物、標志景觀,甚至老師、校長都成為他們表情包裡的素材。“我還有一套,不過我們校長不上鏡,上鏡的話給他做100張都沒問題。”湖北一所高校的高同學說。
中國高校傳媒聯盟調查顯示,49%的受訪者通常和“閨蜜等關系極近的朋友”聊天才會使用網絡表情,29%的受訪者表示在使用網絡表情上“無區別,和誰聊天都用”。同時,64%的受訪者認為表情包在聊天中的最大作用是“活躍聊天氣氛,表達情緒”,49%的受訪者認為表情包能夠“彌補文字表達的缺陷,便於對方更好地理解自己的意思”,“拉近和聊天對象關系”“生動、更具即視感”“節省時間和精力”也是使用的原因。
表情包流行的背后
不僅是中國大學校園,表情包也行走在全世界。《牛津詞典》評選出的2015年年度詞匯,是“Face with tears of joy(喜極而泣的面龐)”,這就是微信裡常見的emoji表情:黃色的卡通臉上帶著兩滴藍色的淚珠。選出一個表情作為年度詞匯,《牛津字典》也給出了理由,它認為傳統的字母很難滿足時下快速、以視覺為主的溝通需求,而像emoji這樣的圖像文字可以填補空白。這一年,日本社交軟件LINE從表情包上獲得的分成相當於18億元人民幣。
“當代青年社交三法則,是交換教育背景、交換星座、交換微信收藏表情。”2015年年底,南開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陳琰嬌在自己的微博上發出這樣一段話。在點贊和評論的網友看來,這個社交三法則不無道理。那時,網友自制的表情包開始在校園裡盛行。
陳琰嬌回憶,同門農郁曾在研究裡提到微信構建的一種“輕熟人社交”,它基於移動互聯網技術而產生,陌生人與熟人的界限逐漸模糊。“那麼在這種關系裡面表情包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在陳琰嬌看來,如果說過去我們說話的目的是“說清楚”,現在可能是“不必說得太清楚”。“聊天中的表情越豐富,其實越回避了情感的真實表達,公號文章中的表情,本身已經形成了一種新的應用文體。”她認為,如果用文字描述一種情感或狀態,需要斟酌措辭和考量語氣,以使自己的表達盡量准確盡量不讓對方出現理解上的偏差。但表情則不同,它的表意范圍很廣,修辭特點偏向“夸張”“極致”,要盡量“吐槽”“搞笑”,表演性更強。
四川大學文學院與新聞學院副教授李宇鳳認為,表情包被廣泛使用可能與現在的生活和文化有關系。現在生活節奏很快,表情包就像一個速成的打包好的東西,從中選一個就能表達意思,在一定程度上適應了人們心理上和行為模式上的需要。“特別是當你有時候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或者有些意思不太好表達,用個表情包就很方便,而且有時候比較含蓄,有時候比文字要好一點。”
在她看來,表情包更大程度上像成語等固定用語的替代。因為表情包的表意是有固定范圍的,人們日常用簡短的語言來制作表情包,但在復雜的意思或者正式的意思時是不會使用表情包的,比如在正式的場合就不會出現表情包。所以她認為,表情包是有一定使用范圍的,相當於一個輔助的代替某一個部分的系統,用於表達日常固定生活的幾種狀態,沒有特別復雜的含義。
中山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學院教授王進認為,伴隨手機和即時通訊工具的普及,人們之間的交流變得更加方便、更加頻繁。表情包是伴隨著網絡即時通訊技術而產生的,是一個正常的社會文化現象。
陳琰嬌提到,最近自己寫一篇文章裡面涉及很多網絡詞匯,做這方面研究的朋友告訴她一些詞已經形成了極為復雜的符號和表征系統。她覺得表情包也是這樣,“你很難去總結或者下定論,表情包就是怎麼樣用的,因為它本身已經形成了復雜的表征系統。”
(馬宇平 四川大學 徐平 貴州師范學院 張磊 哈爾濱師范大學郭凱旋對此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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