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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年沉迷網絡易成癮 社交媒體會摧毀下一代嗎

2016年09月24日08:00 |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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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社交媒體會摧毀下一代嗎

“我要在你們倆睡覺的時候殺了你們!”這個面露凶光的13歲女孩對父親拳打腳踢,然后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這已經是海蒂不到一周內第二次因為父母沒收了她的筆記本電腦,封鎖了她的社交媒體而出現暴力行為,這也是她第二次被送到了精神科急診室。

當海蒂的父母約翰和梅拉妮第一次給我打電話求救時,他們口中的海蒂是一個甜美、快樂、可愛的女孩,是老師的寵兒,甚至有點過分追求成就的傾向。她喜歡踢足球、爬山和父親一起騎山地車。

約翰和梅拉妮住在新澤西郊區,這對有著本科學位的家長擁有自己的科技公司,海蒂對社交媒體成癮,他們毫無防備。他們告訴我:“一切都開始於7年級時,她把學校發的筆記本電腦帶回家。”表面上,這台安裝了谷歌課堂(Google Classroom)的筆記本是為了學習,然而不幸的是,上面同樣安裝了各種社交工具。

當這匹披著教育外衣的“特洛伊木馬”被帶進他們家時,約翰和梅拉妮發現海蒂逐漸著迷於社交聊天室,每晚都要在上面花上幾個小時。這之后海蒂又迷上了Youtube(視頻網站)上的淫穢視頻,還和其他線上玩家一起玩起了讓人上癮的進階游戲。

在這一年中,約翰和梅拉妮目睹了他們的女兒從一個喜歡和父母在一起的甜美純真的女孩,變成了一個滿口污穢的暴力分子。最終,她成了一位需要接受精神治療的女孩。

很多孩子在青春期早期都會經歷巨大的變化,毋庸置疑,即使沒有筆記本,海蒂也會遇到各種麻煩。當然,很多孩子能夠合理使用社交媒體。但越來越多的証據表明,過分沉浸於社交媒體和電子世界成為引發成癮、抑郁等一系列心理問題的關鍵因素,而青少年在這方面格外脆弱。

A.社交風暴

社交不僅是人類社會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也是快樂和健康的關鍵因素。社交媒體讓我們得以生活在一個有史以來聯系最為緊密的社會:美國人每秒會發出超過7500條推特、1394條Instagram(一款移動應用,可將隨時抓拍下的圖片分享彼此)圖片和兩百萬封郵件,觀看超過11.9萬條Youtube視頻。我們的生活早已離不開短信:2012年,美國人平均每秒發出69000條短信,每天發送的數量超過60億條。在全球范圍內,我們每天發出230億條短信,每年更是達到8.3萬億條。

可以預見的是,年輕人是發短信的主力軍。2011年,皮尤研究中心的調查顯示,18到24歲的手機用戶平均每天會收發109.5條短信,而所有成年人每天的平均短信收發量是41.5條。在社交媒體方面,2015年由市場研究機構編寫的一份報告顯示,活躍的社交媒體用戶超過20億人,超過世界總人口的四分之一。

對於人類這樣一個天生離不開社交的物種來說,這似乎是一件好事。然而伴隨著社交媒體和科技崛起的是,心理健康狀況的明顯下降。2014年,聖迭戈州立大學的心理學家簡·M·特文格對全美近七百萬青少年和成人的數據進行分析后發現,近年來抑郁症患者的數量比20世紀80年代更多。在青少年中,出現睡眠障礙的比例增加了74%,因為心理問題就醫的人數翻了一倍。2016年,世界衛生組織發布的報告顯示,抑郁症已經成為全球范圍內致殘的重要因素,全球有3.5億人受其影響。

毫無疑問,這一全球趨勢一定受多種因素的共同影響,而我們的初步研究結果將社交媒體和抑郁症聯系了起來。2014年,休斯敦大學的馬伊-利·斯蒂爾斯和同事調查了180名大學生,他們發現使用Facebook(美國的一個社交網絡服務網站)的時間越長,就越容易出現輕度抑郁症狀。研究者將這種關聯歸咎於一種稱為“社會比較”的心理學現象。由於人們在網上通常隻發布生活中的亮點,這使得我們與他人在網上進行攀比的行為更加嚴重。在2014年的一項研究中,澳大利亞因斯布魯克大學的社會心理學家克裡斯蒂娜·薩格裡格魯和托拜厄斯·格萊特米爾發現了另一個導致人們在使用Facebook后感覺沮喪的原因:他們覺得自己的時間沒有花在有意義的事上。

此外,網絡社交也會阻撓我們面對面交往。在缺少真實社交的情況下,很容易出現身體和心理上的問題。一些研究已經表明,如果切斷與其他人的聯系,人類可能會容易變得精神失常。這是因為我們擁有社會屬性,通過與他人的接觸構建我們的社會和文化,並從中尋求生活的意義,提升我們的情緒狀態。如果在童年成長的關鍵時期缺少正常的人際交往,便會產生深遠的情緒和心理問題。

社交媒體對其他基本心理需求(例如對新事物的渴望)也有影響,這種現象稱為嗜新症。作家威妮弗雷德·加拉格爾指出,我們的大腦在生理結構上就偏好新鮮事物,這可以幫助我們在極惡劣的環境變化中生存。不幸的是,這種天生對新鮮事物的渴望在信息時代可能會適得其反,因為各種鏈接、推特、短信、郵件和Instagram圖片都讓我們有機會體驗新鮮的事物。就好像酒鬼到了酒類商店,或是巧克力愛好者來到歡樂糖果屋,這萬花筒般的新鮮信息也可能讓我們因為刺激過度而感到疲倦。

此外,也別忘了人類對獎賞的渴望。我們知道,人類非常喜歡能夠促進腦部神經遞質多巴胺釋放的活動。多巴胺使我們感到快樂,因此在演化過程中,這種物質會促使我們去追求某些維持生命的活動,例如飲食和性。然而我們發現,電子刺激也可以讓人感到愉悅,並且能夠激活類似的多巴胺獎賞通路。

這些實現了人類對社交、獎賞和新鮮事物的需求的現代電子科技給我們帶來了什麼?一個簡單的答案是:上癮,或者至少是對屏幕成癮的風險。很多成年人和兒童都發展出了短信和社交媒體強迫症,因為這種偏好可以滿足我們對新穎事物的渴望,刺激我們的多巴胺獎賞通路。和成癮一樣,他們也會有戒斷反應。

B.太多的短信

2010年,馬裡蘭大學的新聞學教授蘇珊·莫勒和同事進行了一項研究,他們要求200名學生在24小時內屏蔽任何媒體,包括短信。很多學生都顯示出了戒斷反應、渴求和焦慮。“給朋友發短信或即時通信信息能給我一種持續的安全感。當我沒辦法享受到這種安全感時,我感覺非常孤獨,仿佛與世隔絕了。”一名學生如是說。另一名學生則更加直白:“我肯定是上癮了,而且這種依賴還很嚴重。”2015年,現就任於特拉華縣社區大學的心理學家凱利·利斯特-蘭德曼和同事對溝通習慣進行調查,結果表明,過去10年間,短信在青少年中變得極為流行,很多青少年短信使用者都表現出成癮症狀。事實上,研究人員發現這些青少年和賭徒有很多類似之處,例如缺少睡眠、有戒斷反應以及在活動時間長度的問題上撒謊。

這項研究闡明了發短信的頻率本身並不等同於強迫行為,關鍵在於對個人生活造成了怎樣的影響。利斯特-蘭德曼在文獻中指出:“有強迫性短信行為的人,會嘗試擺脫發短信的沖動,但通常卻以失敗告終。他們在受到其他人的質疑時,會變得很有防衛性,而當他們無法擺脫這種行為時又會感到沮喪。”基於這些標准,雖然男生和女生發短信的頻率接近,但女生出現與短信相關的問題的概率是男生的4倍。

更加讓人感到震驚的是,2012年,皮尤調查中心的阿曼達·倫哈特對全美范圍內799名12到17歲的青少年進行調查,結果顯示,隻有35%的青少年仍會經常參加面對面的社交,而63%的青少年主要通過短信交流,他們平均每天要發出167條短信。

除了成癮的傾向和面對面社交的減少,利斯特-蘭德曼和同事還發現了強迫性短信行為和較差的學業成績之間的關系。2010年,凱斯西儲大學醫學院開展了一項研究,對4257名高中生的短信行為進行分析,結果發現20%的青少年都是極為活躍的短信使用者,他們每天發送超過120條短信。這些短信狂人嘗試酒精的概率會翻倍,使用非法藥品的概率比普通人群高出41%,有性行為的概率約為普通人的3.5倍,有至少4名性伴侶的概率會提高90%。

如何解釋發短信與行為問題之間的關系?我認為這些數據可以從不同方面來解讀。首先,如果一個人是強迫性或成癮性的短信用戶,那麼在我看來,他很可能有強迫控制困難。這些人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也可能表現出強迫行為,例如嘗試毒品、酗酒、濫交。與此同時,這也是個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經典問題:是有強迫症的人更可能濫發短信,還是使用電子設備造成或強化了強迫行為?或許二者兼而有之。

C.面對面接觸難以替代

盡管新技術帶來的社交似乎很容易讓人上癮,它卻似乎並不能滿足我們對與真人接觸的深層次需求。相反,它似乎給我們帶來一種社會關系以媒體為介質的假象。我們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樣,多巴胺感受器隨時在期待下一次伴隨著“鈴聲”而來的新鮮感和愉悅感,無論這些感覺來自於短信、即時通信信息、推特、Facebook更新還是Instagram圖片。

二十多年前,現就職於牛津大學的人類學家和進化心理學家羅賓·鄧巴提出了一個理論,他認為每個人可以保持與150個熟人的聯系,但隻能維持5個左右的親密關系,因為我們的大腦無法處理更多的人際關系了。150這個數字,也被稱為“鄧巴數”,被認為是“每個人能夠維持的穩定人際關系數量的極限”。令人驚嘆的是,鄧巴發現這個數字在人類歷史上一直保持穩定。

社交媒體並沒有改變這種關系。印第安納大學布盧明頓分校的數據科學家布魯諾·貢薩爾維斯和同事希望通過研究了解,推特是否改變了用戶能夠維持的社會關系數量。他們發現人們仍然保持著100~200個穩定的社會關系。而最親密最重要的關系大約是5個,這些人也是我們最真誠的朋友,我們會經常碰面,並且在危急時刻會呼叫對方。

研究者將這種面對面的人際關系的益處歸結於一種“共享經驗”效應:當你和一個人一起哭過一起笑過,當你們一起去社交場所或是共進晚餐,當你們共同經歷了一段人生,這種社會紐帶會更加緊密,無法被社交媒體所替代。在社交媒體上,你可以給一個Facebook好友“點贊”或是“分享”你的生活,你們可以共同觀看一段大猩猩跳舞的Youtube視頻,卻很難真正在一起做這些事。

還有一些生理層面的因素是Facebook好友無法替代的。在過去幾年中,鄧巴和同事一直在研究身體接觸的重要性。他已經了解到為哺乳動物梳理毛發、撫摸它們會觸發內啡肽系統﹔現在我們知道,在人類身上也是如此。通過一系列研究,鄧巴和同事發現輕輕的一個觸摸就可以觸發對人際紐帶十分重要的內啡肽系統。根據鄧巴的研究,我們的皮膚有一組在其他哺乳動物身上也很常見的神經元,它們隻對輕撫產生反應,其他類型的觸摸則無效。

鄧巴在接受《紐約客》採訪時提到:“我們認為皮膚存在的意義就是讓梳理毛發的行為觸發內啡肽反應。”正如多巴胺可以刺激飲食和生育,由接觸釋放的內啡肽似乎也可以增強人際紐帶。Facebook好友無法復制這些體驗,他們無法輕拍我們的背或是給我們一個擁抱。

鄧巴同樣關注新的技術世界給兒童帶來的負面效應。從對社會交往的現有研究中,我們知道童年早期時的經歷對大腦中負責社會交往、同理心和其他人際交往能力的區域的發育十分重要。如果因為過多地關注電子屏幕而缺少人際交往的經歷,兒童大腦中的這部分區域就無法充分發育。

(作者:尼古拉斯·卡爾達拉斯,紐約州一家康復中心的執行主任,專攻成癮和心理健康問題的治療。本文由《環球科學》雜志社供稿)

(責編:宋心蕊、燕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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