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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李安是一位世界級導演 一輩子拍同一部電影

唐棣
2016年11月17日06:38 | 來源:北京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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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為什麼李安是一位世界級導演

  《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劇照

  李安的電影証明了一部電影既可以作為娛樂也可以探討人性。既是大膽表達,又是含蓄批評。在這一點上,很多電影導演對電影載體之下的人性解釋都顯得如此蒼白。

  關於“理解”的博弈

  李安的電影很難說風格。首先,他不是那種影像多彩的導演,包括新片號稱“120幀4K”的《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竟然不是一個視覺大片,他用最新的技術找回了一張張臉上的戲。也就是說,李安理解的“技術”的作用不是立體效果、宏偉主題、驚心動魄的場面,而是用他自己的話說讓戲回到“每個眼裡的血絲、每個演員臉上的雀斑之上”。

  提及李安導演,大部分人都會覺得他是一個外表收斂、內心激越的人。我特別喜歡他的“父親三部曲”。李安把他的家事搬進電影,有些對白就是他自己說過的話,《喜宴》裡包括評字、做菜,甚至婚禮前新郎新娘跪在父母前聽訓的情景、對白都是。據他所說:“以前,爸爸對我電影中的這些情景好像沒什麼反應,我本以為這都是我一廂情願的抒發……”而這些抒發也促使大家開始思索父子關系。從1992年的《推手》到與《斷背山》主題一致關注“同性之戀”的《喜宴》,不同背景,一個美國西部,一個台灣與美國交融之地。“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玉嬌龍,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斷背山》不僅講數十年綿綿不絕的情,也講世俗壓力下、無力掙脫的男人。生活永遠無法被馴服,就像電影裡的艾尼斯對杰克所說:“如果不能改變它,就隻能忍受它。”斷背山,我感覺像是在世俗束縛下不斷掙扎的象征。每個人可能都有這樣的念想,心底秘密,世外淨土,都是一種關於理解的博弈。

  我認為新片《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的主題不是反戰,而是現實中的理解,從開始到結尾都在探討彼此的理解。 首先是主人公林恩姐弟之間的理解,其次是“英雄”與身邊經理人或者大眾的理解,還有拉拉隊女孩對林恩的理解,士兵對死去班長的理解……甚至包括李安對戰爭的態度。李安對電影懷有真心,或者可以理解成“電影”裡蘊含著一個“自己”——他始終面對自己。

  一輩子在拍同一部電影

  2000年的《臥虎藏龍》讓好多熟悉他的人都會驚訝他改變了倫理片風格,將中國傳統文化融入一個曲折動人的悲情故事。李安不避諱自己的悲觀。讓真實的人面對電影裡文化與國別的區別,無論講什麼故事都圍繞東方哲學式的思索。我記得,電影主角俞秀蓮說過一句話,大概是“無論你選擇何種生活道路,都要對自己真心相待。”此話裡提到的“道路”、“真心”道出了李安從未變更過的主題詞。《斷背山》講的也是一種愛情道路的選擇。再到新片裡士兵比利·林恩最后也是對愛情的一個選擇——返回戰場繼續打仗,還是和自己喜歡的女孩在一塊生活?

  其實,這次的李安和以往一樣,同樣站在東西方立場上尋找答案。涉及戰爭,卻沒有拍主流觀眾所期待的反戰主題。所以,我說李安的導演風格較為特殊,謙卑地正視未知。

  老話說:“好多作者一輩子寫同一個小說。” 我想說的是李安導演也是一輩子在拍同一部電影。

  《色·戒》女主人公扮演麥太是被迫的,扮演情婦是被迫的,扮演一個等待被愛的女人的時候,她選擇了主動。我簡單對比一下:比利·林恩入伍當兵是被動的,因為姐姐車禍后的醫療費﹔扮演英雄是被迫的,因為時局如此,跟自己關系好的班長生命受到威脅﹔扮演一個美國年輕人遇見自己心愛的女孩時,他選擇主動。最后延續這種主動,選擇和兄弟們回戰場。這一點和《色·戒》主人公王佳芝一樣。李安處理主人公面對這一境遇的態度,可以解釋成東方思維,也可以理解成他自己也說不清:主人公該不該聽從姐姐的話,因為自己的精神狀態而退伍?該不該對自己心愛的女孩說:我不去打仗了,我們永遠在一起?該不該收下拍電影的微薄酬勞?每一點都包括一種價值判斷。電影主人公林恩做了選擇,就像李安所說:“這個故事是關於軍營裡的兄弟情,關於他們深厚的感情和做出的犧牲。”

  殘酷的張力與善意的眼神

  以上簡單的對比,毫不影響他觀察事物的那種溫柔的眼神——包括面對死亡、面對悲傷、面對種種糟糕的境遇——這個人看著你的眼神,一直飽含善意。

  李安有句話是“沒有事物是不變的,這是我電影的重心。人們希望相信某件事物,希望抓住某件事物,以獲得安全感,希望彼此信任。”同一個場合,他又說:“我想,尋求安全感與缺乏安全感,將成為我電影中另一個重要主題。”這才有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才有了這部新電影。電影一開始就面對班長的死亡。死亡不是感受,戰場殺人不值得驕傲。記者會上的一幕,本能的回避是一種內心的煎熬。林恩的戰爭后遺症是另一個被遮蔽的事物。當他們回到自己的祖國,卻沒有獲得理解。大家更喜歡英雄。由死亡造就的英雄,來到一場中場表演。慶祝死亡麼?死亡就在這些年輕士兵的記憶裡揮之不去,什麼理由進入戰場不再重要,當他們經歷了死亡的洗禮,倒是和平世界讓他們陷入迷失——可見裡面有一種嘲諷。他們被稱為英雄,但他們也是普通人。

  這個電影的價值不在於歌頌或批判,而在於它讓飽受殺人和死亡創傷的“英雄”回到“普通人”時,鏡頭保持著一個特別正常的視角。正常到你可以深刻感覺到他們為把自己的故事拍成電影每人拿10萬美元時的“喜悅”,這只是一個例子。

  電影的張力在於以林恩為代表的士兵們的戰后焦灼,包括他“普通人”的一面被遮蔽。這點尤其明顯的是:愛情來了,他本想留下來,女孩卻說你是英雄。多麼悲哀:一件理所應當的事,忽因英雄之名,而變成了類似幻想與現實的對立——女孩對林恩的認識一開始就是“這是一個英雄,他要回戰場上去”,而林恩也逐漸意識到自己在女孩心中只是一個“英雄”。

  我在我的電影中

  “如果你想了解我,一切盡在我的電影中。”李安與他的電影像他說的一樣,不僅是制造劇情,還有鮮明的人格。隨著他的電影旅程,這種力量將不斷在生活與電影風格中展現出他的視野,以及他與自己的關聯。“電影與鏡子”不是新提法,一些人照進了現實。但李安這面鏡子卻閃耀著本質之光,如信任、情感、關系、真誠、勇氣、信仰、犧牲。這引導著他穿越人性的迷林。曾看到一個西方人的評論,說他“恆久而細致,關注著人類情感道路上,每一個動人的靈魂”。尼採有句話是:一切哲學都是自傳。一位好作家應當將自己的靈魂傾洒在紙上,如果有人理解了他的作品,就會理解他的為人——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李安會是一位世界級導演。

(責編:宋心蕊、趙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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