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磊沒料到自己會拿下金馬獎。

　　獲獎后的48小時，張大磊的生活似乎發生了一點兒變化，但又絕非“一夜爆紅”。11月26日晚，他的長片處女作《八月》在第53屆台灣金馬獎頒獎禮拿到最佳影片獎。慶功酒會上的歡樂與喧囂持續了幾個小時，連軸轉的行程和活動讓他感到疲憊。次日傍晚從台北回到北京，他跟劇組工作人員一起慶祝，大伙兒吃了一頓內蒙古家鄉菜。昨天，他一覺睡到中午，起床后，手機裡已經有一堆未接來電。

　　“回來后好像還沒咋接受採訪，不過這些電話我都會回。微信裡的留言，我也會回復，畢竟是別人的祝福。”張大磊語氣淡定。一兩天后，他打算返回呼和浩特，那兒有他和媳婦兒的小家，也是給予他電影滋養的地方。“照顧照顧媳婦兒，然后就開始寫新劇本了。”

　　回憶領獎

　　得獎那一刻腦子一片空白

　　登台領獎時，嘴裡的口香糖還沒吐，張大磊大概是今年金馬獎頒獎典禮上最意想不到的一個獲獎者。當頒獎嘉賓張艾嘉念出“《八月》”時，張大磊雙手抱頭，臉上的表情是一個大寫的驚訝。上台后，當著全場人甚至收看直播的觀眾的面，他把口香糖裝到兜裡，然后發表了一番有點語無倫次的獲獎感言。這樣的反應，在觀眾看來很真實，還有點兒可愛。但他一直懊惱自己吐口香糖這個細節，“應該在台下就吐掉的，太沒禮貌了。”

　　張大磊坦言，因為自己同時提名了最佳新導演獎，他覺得這個獎贏面比較大，還悄悄准備了一點兒獲獎感言。“這個獎是在終身成就獎之后頒發，我就想說點關於新老傳承的話，想感謝電影界的前輩。”結果最佳新導演獎揭曉時，獲獎人並不是他，“之前繃著的勁兒就鬆下來了，然后想踏實下來享受后半段典禮。”他在微信朋友圈甚至發出了期待典禮后答謝派對的狀態，但對於拿最大的獎，他沒有任何期待。

　　“知道得獎的那一刻，腦子一下子空白了。剛上台的時候特別激動，后來看到張艾嘉主席、許鞍華導演，還有台下這麼多前輩，覺得特別感動。”張大磊很謙遜，在他看來，自己仍是初出茅廬的新人，有許多前輩值得尊敬和學習。

　　因為頒獎禮結束得晚，張大磊來不及跟評審團交流自己的作品和得獎細節，大家對他說的全是祝福和鼓勵的話。張艾嘉鼓勵他別著急，踏實下來，慢慢做好作品。侯孝賢說自己都快70歲了，希望年輕一輩有好作品。“有一種長輩跟晚輩談心的感覺。”張大磊說，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坐下來跟他們好好聊聊。

　　創作緣起

　　為1994年的夏天拍一部電影

　　1982年，張大磊出生在呼和浩特內蒙古電影制片廠大院裡。父親張建華是一名電影剪輯師，母親是教師。這樣的家庭，讓他從小就生活在藝術和書香的熏陶裡。“院子裡的叔叔阿姨都是做電影的，爸爸也做電影，他聽音樂的時候，我也能被動聽到。媽媽回家備課，我也能看到。”

　　制片廠裡有一家標准電影放映廳，不論是當時公映的國產片，還是國外的內參片，作為制片廠子弟，張大磊都能近水樓台地看到。每天放學一寫完作業，他都會去看。這種從小積累起來的看片量，讓張大磊擁有了濃烈的迷影氣質。他不光在創作上受到塔可夫斯基、特呂弗、台灣新浪潮電影導演等人的影響，電影《八月》裡也直接出現了《出租車司機》《遭遇激情》《爺倆開歌廳》的身影。

　　如果說小時候看電影只是看個熱鬧，那麼隨著年齡的增長，對電影的興趣也自然而然變得正式起來。18歲那年，張大磊去俄羅斯留學，進入聖彼得堡電影大學導演專業學習。畢業后，他在專業的電影劇組裡做過副導演，但在別人的劇組裡，他不可能拍出自己想拍的東西。他還干過婚慶，給新人拍微電影，“10分鐘短片，有完整故事、起承轉合。”《八月》中母親的飾演者，就是他曾經的一位客人。

　　2008年的一個周日，張大磊去好久沒見的姥姥家吃飯。80多歲的姥姥癱瘓在床，他看著母親用小勺給老人喂飯，突然感覺恍若隔世。“1994年的夏天，姥姥的母親也同樣臥床，姥姥也是這樣扶著她的背，一勺勺地將攪成糊狀的飯喂到老人嘴裡……”張大磊回憶，那一刻他好像真的聽到了1994年的音樂聲和那時經常會聽到的火車鳴笛聲從遠處傳來。

　　后來，那個夏天更多的情景陸續出現在他的腦子裡，父親、母親、他自己、他們過去生活的大院，和那年被國企改制影響著的人們。那一刻，他決定拍一部電影，為這些逝去的情景，也為情景裡的人。《八月》講述的正是這段時期一個平凡家庭的故事。

　　艱難拍攝

　　父母親友曾湊錢支持拍片

　　2008年到2012年，張大磊在寫寫停停中創作出《八月》劇本。採用黑白影像、非職業演員，也是寫劇本時就定好的風格。他和該片攝影師呂鬆野都覺得，黑白更適合那個比較簡單的年代，而且能在寫實的同時，增加一些夢幻的色彩。

　　剛開始拍攝時，張大磊並沒有拿到投資，但因為越發強烈地感受到以前的那些場景馬上就要被更新的建筑所取代，“再不拍就來不及了”。拍攝需要的錢，張大磊拿出了自己的積蓄，父母借給他一部分錢，親戚、朋友也掏了錢。劇組工作人員，很多也是他的朋友、熟人。一些主創的酬勞，至今還沒給他們。電影拍到三分之二，實在沒錢了，還好后來有導演麥麗絲幫助，找來錢和專業制片人員，影片才順利拍下去，並相繼獲得了永旭良辰和愛奇藝的投資。

　　影片拍攝前，內蒙古電影制片廠已經拆除，但張大磊在呼市找到了替代的場景。男主角曉雷家的內景，則是他大爺的房子。“他們家很多年都不在那兒住，房子一直扔著，保留了過去的原汁原味，收拾一下就能拍了。”

　　飾演男主角的小男孩孔維一，則是張大磊朋友的同事家的孩子，他也憑借這部電影獲得今年金馬最佳新演員獎。為了取得孔維一的信任，張大磊陪他玩游戲機、放風箏，當兩人成為朋友時，拍戲也沒那麼難了。有一場曉雷玩兒雙截棍的戲，孩子對雙截棍根本不感興趣，張大磊就對孔維一解釋，說李小龍是自己當年的偶像，有多麼多麼厲害，還給他表演雙截棍。“當我把‘李小龍叔叔’這個朋友介紹給他時，他也就能理解了。”

　　為了獲得最生活化的表演，《八月》劇本裡沒有固定台詞。在拍攝現場，張大磊都是和演員討論好設定場景，演員全憑本能做出反應。因此，所有台詞都沒經過設計，非常生活化。

　　拍完《八月》后，張大磊的新片仍然是一部以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為背景的故事，發生在兼具中國和俄羅斯特色的一個虛擬小鎮裡。故事的主角，則是他一向關注的“那些很簡單又很容易被傷害的人”。

　　獲得大獎后，一般人應該會把電影作為今后的職業來發展。但張大磊卻並非百分之百確定，“人生無常，我沒有說想一定做職業電影人，但能保持永遠是一個影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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