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再引爭議 張藝謀:板磚拍得我都習慣了
《長城》是中國與美國深度合作的第一部超級大片,上映兩日票房超過三億。而隨著票房飄紅,影評人的板磚也毫不意外地襲來。張藝謀日前接受媒體採訪時,已經預見被批評,言辭間流露出無奈。他為拍這部電影做了什麼?還是讓張藝謀自己來解讀吧,或許能打開觀眾心中的那些問號。
焦點1:中國元素
《長城》不只是拍給中國人看的,中國符號不能放太多
問:《長城》是第一部中美深度合作的超級大片,也是一部承載了中國文化海外傳播意義的電影。您如何把中國元素鑲嵌進一部相當美國化的電影?
張藝謀:這個項目是美國人喜歡的類型,他們用非常商業化的方式把這個劇本開發了7年,轉到了我這裡,他們也很忐忑,因為他們覺得我這樣的導演是不會接這樣的東西的。但是我看中的是這裡面有空間,它的故事設定比較有意思,比如長城、饕餮、火藥、秘密部隊……具有中國特色的元素都在。另外我希望它不純粹是一部好萊塢大片。既然你們找中國導演、中國故事,我就希望得到1+1的效果——好萊塢大片的模式加上中國元素和張藝謀——這樣我才能有創作激情。
問:中美觀眾的需求是不一樣的,東西兩種文化的結合實現起來困難嗎?
張藝謀:做起來很難,就是要因勢利導、借水行船,順著故事的結構去進行調整。這部電影不只是拍給中國人看的,是拍給全世界人看的一個大片,美方一直提醒我要注意這個,他們怕我矯枉過正,拍成了純中國電影。所以放進去的文化符號、文化元素是適可而止的,而且必須非常清晰易懂,不能野心太大、放太多,不能自己還沒想好就放進去,否則就會引起混亂,這種混亂會破壞大片本體的姿態,讓它變得不倫不類,這樣你的初衷就沒有了。
焦點2:奧運會式“團體操”
中國很多文化人可能會罵我,但觀眾喜歡就保留
問:這是一個關於如何講故事和如何進行文化傳播的方法論問題。
張藝謀:其實我們講文化自信、對世界講好中國故事,都必須要有方法。時機來了,如果方法不對,就會流產。《長城》拍完后,我都預見國內可能會有人說這樣的文化信息表達太膚淺了,老一套了,或者太庸俗了,會有很多指責和要求,我覺得這都是一步到位的想法。但中國電影、中國文化走出去,不是能一步到位的事情,這個電影是一個試金石。你的品牌建立了,這條道路就通暢了。
問:你把故事簡化了,價值觀也壓縮到核心,傳遞很簡單的理念,就是信任。是為了讓外國人易懂嗎?
張藝謀:外國觀眾跟我們隔閡很大,他們跟我們不在一個文化話語體系。這就是一個標准的工業化產品,所以這也是我做的一個很難做的工作,不是簡化,我覺得是濃縮。故事觸及的層面還不完全是信任,也有犧牲。同時還有中國人在長城上的技術、古代科技的發達、兵法的智慧。這些元素要放進去其實是挺難的。包括那個葬禮都是我力爭才保留下來的。美國人看這個情節無感,幾次要拿掉,但對中國人來說這是一種儀式感,是一種精神,是在長城上守邊關的家國情懷。我們后來在映前測試上專門就這個問題問過國外觀眾,結果他們很喜歡,說這就是張藝謀的風格,像奧運會。我覺得就這一點,中國很多文化人可能會罵我,覺得你又來這一套。但是觀眾喜歡,我們就留下來。所以把中國元素加進好萊塢大片,不是紙上談兵的事,是用很多努力去保住的。
焦點3:景甜的人設
女英雄影響了美國英雄,撼動重男輕女價值觀
問:美國的片方看中的是什麼?是馬特·達蒙的角色表現的個人英雄主義嗎?
張藝謀:那是他們的敘事套路,他們不會去考慮你的文化,而是按照他們的套路去拍一個東西,保証能賣錢。對那個套路稍微有點陌生的,他們就會本能地排斥。
問:但作為中方,我們一般在中美合拍的過程中會強調中國文化和價值觀的輸出。
張藝謀:我覺得這個訴求在《長城》中其實體現得最好,因為是我們的價值觀影響了馬特·達蒙。首先,雇佣兵身份的設定就等於他沒有價值觀。第一次戰斗中,我們給了馬特·達蒙好幾個近景來表現他臉上的震驚,他原來覺得女人在戰爭中干什麼?結果發現女人在戰斗中做了最危險的事,一去不復還的戰爭方式,那麼慘烈的戰斗,這對於歐洲當時重男輕女的價值觀是一種撼動。電影裡有很多這樣的點,我覺得這個價值觀慢慢影響了他。后來我們做觀眾測試的時候發現外國觀眾特別喜歡這個女英雄,因為他們沒見過一個女英雄這麼勇敢,對他們來說既新鮮、刺激,又過癮。
這個英雄不是簡單建立的,而是我們要通過這個英雄去影響你,犧牲、信任、戰爭的意義影響了你,你為火藥而來,最后你不拿火藥,你沒有表現出貪婪。這個價值觀在這個故事中很強。我自己認為這是最可貴的一點。
焦點4:打怪獸
將怪獸加進寓意,美國人起初不以為然
問:電影裡景甜有一句台詞,意思是說她對外面的世界了解不多,聽說人類的貪念比饕餮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是一個隱喻嗎?
張藝謀:對。美國片方之前對怪獸的設置就是一個單純的怪獸,貪婪這個意義是我后來加上去的。我查了相關的資料,也查了《山海經》,饕餮過去在中國有貪婪的寓意,我就跟美國人說我們一定要把這個意義放進去,這是一種警示作用。他們一開始不以為然,美國人覺得怪獸就是怪獸,吃人就是吃人。而要加上這個意義,劇本就不是修改一個點,而是好多點,他們就覺得累了,他們覺得這個故事變得太中國了。后來我跟編劇討論了好多次,最后保存了這些信息,我覺得相當來之不易。
問:您認為《長城》在中國的票房會在全球票房中處於什麼位置?
張藝謀:中國票房最少佔全球票房2/5吧,美國片方也許期待值更高。但其實對我自己的作品還真不敢存那麼多期待。這樣一個中國風的大片在中國是不是一定是贏,真不好說。
焦點5:拍板磚
如果《聶隱娘》是我拍的,早就被罵死了
問:美國很多科幻大片輕而易舉就打敗了國產現實主義影片。觀眾到電影院究竟是想看現實的生活,還是想看一個電影工業制造的夢?
張藝謀:我自己覺得還是分類型。如果是電影節類型,就是那些文藝片,走高大上路線,當然你越深刻越好,你讓人死去活來虐心死了,你越得獎﹔但如果我們今天討論的是工業系統、主流院線最大眾化的傳播體系的電影,國內很多電影人就覺得太膚淺了,不屑於去做,所以這部分都讓給美國人了。但是你知道美國人這幾十年就靠這類電影,把多少他們的價值觀輸入進來影響了我們的年輕人。他們很成功,而我們始終不屑。
我覺得好像我們對自己的電影評判標准都是特別嚴苛的,但對人家的電影,我們又用的是另一套評判標准,好像都能理解了,都能換位思考了。這就是典型的雙重標准,外來的和尚好念經,這是我特別明顯的感覺。對外來的電影,我們全都理解,我們全在講夢、講童真﹔對自己的東西,馬上就亮出非常犀利的寶劍,讓你體無完膚。說到底,我們就是不愛惜自己的藝術家,不愛惜自己的創作。我就開玩笑說,如果《聶隱娘》是我拍的,早就被罵死了。
問:從業這麼多年,您有覺得委屈的時候嗎?
張藝謀:真沒有什麼委屈,這麼多年板磚拍得我都習慣了。但我對自己有自信。我覺得如果它成功,尤其在海外成功,真的是很有意義的。至於國內一些人怎麼看,能不能達到他們的標准,他們會不會又拍磚……對於這些問題,我當然很無奈,但我也不想去反駁,因為從來就是這樣。 (劉陽)
分享讓更多人看到
推薦閱讀
相關新聞
- 評論
- 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