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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著名官書局廣雅書局出版事業的興衰

劉曉偉
2017年04月06日15:23 | 來源:今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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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廣雅書局是晚清著名官書局。張之洞在創辦廣雅書局之時,籌措了充足的經費,安排了一流的人才,並且制訂了精校細讎的出版方針,保証了廣雅書局出版事業的成功。但廣雅書局在發展后期,成為了官場宴游集會的場所,導致了出版事業的衰落。

關鍵詞:申報﹔廣雅書局﹔新報

廣雅書局是晚清著名官書局,在其發展中期之前成就斐然。但廣雅書局在發展后期陷入晚清官場的宴游集會惡習之中,耗費巨大,疲於接待,刻印事業走向衰落。廣雅書局發展的經驗以及存在的教訓,為當代傳統文化典籍的大規模整理出版提供了啟示。

一、廣雅書局出版事業發展的成功經驗

1887年,時任兩廣總督張之洞在廣州創辦廣雅書局。廣雅書局延續至1904年第一次停辦,歷時近20年,刊印圖書362種,在晚清官書局中后來居上,取得了顯著的成就。廣雅書局出版事業的成功,主要的經驗有以下四點:

1.強有力的組織領導。張之洞在廣雅書局的運作之中,發揮了關鍵性的領導作用。張之洞身居兩廣總督之高位,同時又是學問大家,這雙重身份對推進廣雅書局的發展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一方面,張之洞的兩廣總督身份,使其能夠運籌帷幄,為廣雅書局的選址、營造、籌措經費提供最大的支持﹔另一方面,張之洞作為學問大家,曾經著有《書目問答》廣為傳播,對目錄版本之學頗為精通,使其能夠作為內行領導廣雅書局的運行。張之洞在《書目問答》中指出,刻書 “必須不惜重費,延聘通人,甄擇秘籍、詳校精雕”。[1] 在廣雅書局的刻印事業中,張之洞貫穿了這些校勘出版方針,保証了書局的高質量運作。

2.充足的經費保障。刻印古典書籍,所需要耗費的資金非常之巨,所以張之洞要求“不惜重費”。單就稿本一項而言,良好的底本才能保証刻印版本的質量。而精良的底本往往都是珍本典籍,花費頗巨。以繆荃孫為廣雅書局蒐集的珍本《宋會要輯稿》為例,在梁鼎芬寫給繆荃孫的信中透露,這部書當時的價值是200金[2]。而在廣雅書局從事校勘工作的著名學者屠寄每月的薪金才30金。張之洞在對廣雅書局的財政經費籌劃中,可謂煞費苦心。他一方面發動士紳募捐,籌措啟動資金,又從廣東的粵海關、司庫等財政經費中列支,保証長續發展,此外為防止因自己的調離,這些渠道的經費出現意外,還特別為廣雅書局購置田產,使其具備獨立生存的能力,經費來源從而保持了長期的穩定。在張之洞離粵前,廣雅書局“每年可得息銀一萬五千兩”[2],保証了其在張之洞離粵之后還能運行20余年。

3.精通古典文獻的人才保証。古典文獻的刊印,需要精通小學的專門人才,對於目錄、版本、語言文字要了如指掌,才能勝任刊印古典文獻的工作。所以,張之洞要求“延聘通人”。張之洞聘任了廖廷相、屠寄、繆荃孫等人才從事刻印事業,都是當時一流的學問大家,對經史典籍非常熟稔,為廣雅書局的典籍刊印提供了保証。同時,張之洞在用人之時,真正做到了“五湖四海”。一方面,張之洞重用廣東本土士人,保証了在其離任之后,廣東士人以其傳承本土文脈的責任感,將廣雅書局的事業繼承發展下去﹔另一方面,如果單純依靠本土士人也存在眼界受到局限的問題,張之洞則同時重用屠寄等外省籍士人,使得廣雅書局能從全國范圍選用書籍,同時發動外省尤其是文化中心江浙地區的士人圈力量共襄盛事,為廣雅書局刻印書籍的質量提供了保証。

4.精校細讎的出版方針。中國古代文獻有的版本繁多,但善本卻不多,有的存本殘缺嚴重,有的刻印水平不高。所以張之洞要求“甄擇秘籍、詳校精雕”。為保証出版典籍的質量,張之洞對廣雅書局的校勘工作要求很高,依靠優秀人才耗費長時間進行精校細讎。比如屠寄在廣雅書局中負責《宋會要輯稿》的編校工作時,號稱日夜抄寫校對不綴,但最終隻成書“職官”一門而已。廣雅書局的刻書,因其校勘精細,版本典雅精良,受到后學的普遍好評。

雖然張之洞在創辦廣雅書局后不久即赴任湖廣總督,但在一段時期內還保持了一定的遙控力。他為廣雅書局發展做出的這些努力結出了碩果。《廣州大典》第一冊中收錄了徐信符的《廣雅書局叢書·總敘》,對廣雅書局刻印的典籍作出高度評價:“公既振興文教,凡四方珍異孤本莫不麕聚紛來,復經諸通人辨別,故所刊者無俗本,無劣工,其選擇之精,校讎之善,當世久有定論。[3]”

二、宴游集會與廣雅書局刻印事業的衰落

張之洞離任兩廣總督日久之后,對廣雅書局的遙控能力日趨衰落。在廣雅書局的發展后期,開始轉而刻印《欽定全唐文》、翻刻《武英殿聚珍版叢書》等短平快的成品典籍,導致版本疏散不整,行歪形散,飽受批評。藏書家倫明認為這種做法導致廣雅書局“刻事隨輟”[4]。實際上,這只是廣雅書局出版事業衰落的表征。在晚清《申報》中,存有大量關於廣雅書局的報道(本文所引用《申報》有關廣報道內容均來自《申報》原文數據庫系統,不再單獨標注。)從中可以窺見,廣雅書局在發展后期陷入晚清廣場的宴游集會惡習之中,耗費巨大,疲於接待,這成為廣雅書局衰落的主要原因。相關的報道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類:

1.款待外國賓客。此類新聞共見兩例。其一是1891年4月20日的報道,兩廣總督李瀚章“在廣雅書局大張筵宴,擘麟腩以分香,酌螺杯而獻壽”,款待俄國太子和希臘太子及其隨從官員。其二是1899年1月8日的報道稱,上月某日“省中大憲設席廣雅書局”,盛宴德國親王亨利及其夫人,藩臬府縣各級官員陪坐。

2.官員的迎來送往。廣雅書局宴請較多的官員是科舉考試的主考官,1893年、1894年、1901年都有報道稱,廣東官員在廣雅書局請“兩主考宴飲”,“以盡東道主之情”。廣雅書局還是廣東官場迎來送往的場所。1892年臘月,廣東官員在廣雅書局設席宴請了來粵游歷的北洋海軍提督丁汝昌。廣雅書局接受踐行的官員有左都統興鶴昶、學政惲彥彬、廣東巡撫許仙屏等等。

3.廣東官員的團拜場所。1894年,“省中各大憲在此團拜,冠裳畢集,水陸紛陳,直至明月高升,始各盡歡而散”。1895年,粵省官員“復齊集廣雅書局團拜,威儀肅穆,翎頂輝煌,書局內外皆懸燈結彩,異常華麗,冠裳之會極盛一時”。此后的1896年、1898年、1902年都有類似的記載。這說明,春節期間在廣雅書局團拜,已經成為晚清官場的一個慣例。

4.官員的寓居之所。1899年9月14日的報道稱,新任廣東藩司丁慎五來粵任職,“假文明門外廣雅書局暫駐襜帷”。其后1903年的一個報道稱,“丁慎五中丞攝篆廣西,其瀛眷尚寄居羊城廣雅書局”。這說明丁慎五的家屬在入粵后曾長住廣雅書局。從1903年6月25日的一個報道看,廣雅書局也曾作為新任兩廣總督岑春煊的暫居之所。

5.充當會議場所。從《申報》中的報道看,廣雅書局也是當時廣東官場重要的會議場所。根據1898年3月14日的報道,為分派朝廷的昭信股票發行,“督撫將軍會同司道各員,並在城各大紳,在廣雅書局會議”。1901年,辛丑議和后,朝廷向各省攤派賠款,粵省官員遂於農歷三月二十二日“假座廣雅書局,延各書院掌教暨在籍諸紳士互籌”,商議對策。

廣雅書局在晚清除了刻書之外,承擔起宴游集會的功能,甚至成為官員的“公寓”。這與廣雅書局自身的條件也有關系。一方面,廣雅書局具有良好的環境和接待條件。當時的法國籍稅務司雷樂士觀察到,廣雅書局寬敞的接待客廳和美麗的花園,使之成為官員們宴請賓客和聚會的理想去處[5]﹔另一方面,正如前文所述,廣雅書局具有充足的財力,使得廣雅書局有能力承辦這些迎來送往之事。

三、廣雅書局出版事業興衰的啟示

廣雅書局環境清幽、經費充足,本為張之洞保障其出版事業發展所做的精心安排。而從《申報》報道看,在晚清官場積習之下,在廣雅書局的后期,實際上從文教機構轉為承擔類似官方會所的角色,刻書印書甚至轉為襯托風雅之用。1893年3月7日《申報》的報道就明言,“此地有琅琳萬卷,圖史千家,諸君宴游其間,止如岳武穆雅歌投壺,恂恂有儒者之度,洵可樂也”。這種社會功能的轉變成為廣雅書局衰落的關鍵所在。

目前,學界普遍認為廣雅書局於1904年停辦[6]。但值得注意的是,在1904年之后,《申報》中仍多次出現了有關廣雅書局的報道。如,1906年11月25日《申報》報道稱,廣東提學使司要求將廣雅書局廣雅書院處所有存本銀,與各項產租及一切雜項收入,全數撥歸該司。1910年12月20日一篇標題為“粵學司何徇私濫費若此”的報道稱,廣東提學使司的“圖書科既設數員,該科事務本稀,乃又於圖書科外復設廣雅局,每歲又開銷多萬余元。既有圖書科矣,又有廣雅書局矣,而每月一冊強迫銷售每冊三毫之敎育官報,尚不為圖書科及廣雅書局之屬,又別設總纂分纂等員,除勒各屬消售照繳之報費外,再須補助費每歲三千兩”。以上報道說明,在廣雅書局刻書事業停辦之后,廣雅書局作為一個官辦機構可能仍然存續了一段時期。並且,廣雅書局在清末曾經復設過,只是此時廣雅書局已經淪為新設立的提學使司下屬的冗余機構,淪為社會輿論批評的對象,非復具有往日的社會功能。

在封建王朝時期,官辦出版事業的發展主要系於領導者個人,缺乏更為可持續的制度保障。在張之洞督粵時期,廣雅書局是張之洞的心血之作。張之洞本人精於典籍文獻,公務之余常在廣雅書局與學者們共同研磨刻印事業。張之洞離粵之后,廣雅書局雖然未被廢止,但社會功能慢慢然轉移。晚清官場的積習已重,使得本為官方出版機構的廣雅書局社會功能出現了極大的錯位,影響了廣雅書局取得更大的文化成績。從中也可透視出,建立起有效可持續的制度機制才是傳統文化典籍出版事業發展的根本保障。

參考文獻:

[1] 張之洞.書目問答[M].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77-78.

[2] 繆荃孫.藝風堂友朋書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15 7,675.

[3] 陳建華,曹淳亮(主編).廣州大典·叢部(第一冊)[M].廣州:廣州出版社,2008:1.

[4] 倫明.辛亥以來藏書紀事詩[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37.

[5] Inspector General of Customs. China Imperial Maritime Customs• Decennial Reports, Shanghai: Kelly & Walsh, ltd. 1893, p.568.

[6] 葉農.廣雅書局始末及刻書考[J].出版史料,1990(2). 

(責編:石思嘉(實習)、宋心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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