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靳東的表演比較本色。但這絕不是對演員的貶低，而是對表演最好的一種成就。如果剛好找到了和角色精氣神高度統一的演員，他 (她) 所塑造的角色會非常鮮活並無可替代。演員是可以傳遞出人的內心和靈魂的行業，演員個人內心的真誠與善良是可以通過他所塑造的角色讓觀眾產生共情的。

靳東出道很早，走紅卻不早，多少可以說是大器晚成。《偽裝者》裡飾演大哥明樓一角，才讓他真正意義上地“紅”了一把，那時的他已近不惑之年。今年，他走紅的勢頭絲毫不減，僅目前為止就有《我的前半生》《歡樂頌2》《外科風雲》三部熱播劇接連問世，靳東在其中的表演可圈可點、沉穩大氣，而他確實非常擅長收著演的方式，相較不少年輕男演員動不動嘶吼，動不動洒狗血的表演方式，靳東在用他的舉手投足，表明並不隻有表情“亮”了才叫演技。

吳宇森稱贊他是會用眼神演戲的演員

《外科風雲》中，靳東飾演的病區主任庄恕，八歲時因不相信別人對母親疏忽致病人死亡的議論打架被罰，耽誤了接妹妹回家，導致妹妹被人販子拐走，母親精神崩潰自殺。30年后，他以加州大學醫院胸外科專家的身份來到仁和醫院工作，要追查當年的真相。

這是靳東第二次演醫生。2013年，他曾在《到愛的距離》裡飾演一位致力於醫療改革的醫院院長。而在《外科風雲》裡，他則拿起手術刀，沖到了第一線。這個角色對演員的挑戰在於，在日常中既要不動聲色，又始終背負著一個秘密，最終揭開自己悲劇命運的大幕。在這個人物的角色塑造中，他拿捏住了一個海歸外科醫生的雙重特質：儒雅大方和大小孩氣集於一身，憑借他不動聲色的演技，讓一位有性格、有能力、並敢於堅持真理的醫生形象圈粉無數。

導演吳宇森曾經稱贊靳東是“一個會用眼睛演戲的演員”。還是在《外科風雲》裡，庄恕與醫院院長傅博文之間的關系也是劇中一條格外重要的線索。一次手術過程中，傅博文體力不支，庄恕在手術關鍵的時刻夾住了他的手術鉗，替傅博文完成了手術。這場戲發生在手術台邊，兩位演員的面部口鼻處和頭發盡數被遮擋，隻露出眼部。可以說，這場對手戲是僅靠眼神的對峙而完成的。當時，就有人評價靳東說“那眼神比手術刀還要鋒利”。

他希望自己能做個角色背后的“偽裝者”

靳東不喜歡跟人討論紅不紅的話題。要不是《偽裝者》和《琅琊榜》，他早習慣了在進下一個劇組的間隙在家帶孩子。中戲畢業時，畢業大戲《屠夫》代表中國參加國際戲劇節演出，靳東演男一號，一個50多歲的奧地利人，貼著胡子、佝著腰、啞著嗓子演滿14場。如今，靳東仍覺得那幾年是他人生最有激情的時候。

可現在，紛至沓來的工作讓他應接不暇，他的過去、家人、愛好、日常生活點滴，也通通被翻了出來。這正是他所“深惡痛絕”的———有人擅長將自己與這些因素打包，做成一個叫“明星”的商品，而他並不是。他幾乎不翻看自己的各類通告照片，隻有一次例外：2011年為某媒體拍攝的一組寫真，由於種種原因沒有刊登，時隔一年，他跟攝影師要過來，發在了自己的博客上。他說，之所以念念不忘，是因為攝影師給這組照片起的標題《演員，靳東》，他喜歡這個名字，簡單，准確。他覺得，“紅”很快就會過去，到時候，他也許又能回到一個個角色背后，做那個“偽裝者”了。

他的名聲很長時間始終局限在小圈子裡。在圈內人看來，靳東明明有更早成名的機會。不時有人找上門來：“靳東，你演完這個戲一定會火。”劇本看到一半，他給人家退了回去，“不演”。入行以來，他接戲不多，理由是，學了四年莎士比亞、契訶夫、莫裡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整天琢磨“戲劇在整個人類的歷史長河中起到了什麼作用”，不是為了上微博熱搜榜的。他的觀點是，無論電影、話劇還是電視劇，都應該有一種社會責任感，要用作品傳達一種思想。

聽說靳東與粉絲之間還有一個約定：如果要送禮物，那就送書。於是，很多人跑到機場去給他送上一個小紙袋，裡面放一封信和一兩本書。他始終記得到中戲的第一天，小他兩歲、大他三屆的劉燁對著大喇叭解說：“現在我們看到，靳東正在帶球過人。靳東這位同學啊，是中央戲劇學院有史以來最老的新生……”這位“最老新生”比其他人更明白自己想要什麼。23歲到25歲，一個年輕演員的黃金年華，他在校園裡拼命閱讀學習。沒有一天早於一點半睡覺，每天睡眠不超過五小時，別人交一篇作業，他主動要求交兩篇。與隔壁班的女友交往了兩年，沒有陪人家逛過一次街，心思全在排戲上，后來就分手了。那時候，他就認為自己要做一個很牛的演員。其實現在也是一樣。

演員是可以傳遞出人的內心和靈魂的行業

說實話，靳東在出演比較靈活的感情戲時，有時候也會有短板。他不是很敏感的那類演員。在《我的前半生》中，因為袁泉的表演非常感性，這時靳東就顯示出略微木訥的一面。在求婚的那場戲裡，靳東扮演的賀涵因為在公司聽說女友接受了別的追求者送的項鏈吃醋了，深夜跑去唐晶家求婚。袁泉在聽到突如其來的求婚時，她的表演發生了巨大的前后反差：整個人都熱了起來，臉都瞬間紅了起來。這是一種女孩心思極其細膩的反應，但從靳東的表演來看，卻沒能捕捉到對手的這個反應。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幸福感的珍視和放棄之間的掙扎，更能傳達出人物的內心起伏。錯失了對手的這個反應，也就錯失了表達賀涵這個人物感性一面的機會，讓人物的層次感變得比較理性比較平面。

靳東奉獻給影視圈最有特色的一次表演，要數對《溫州一家人》中的黃志雄的塑造。黃志雄陽光、帥氣，對女友關懷備至，為了拿到法國國籍而參軍來到伊拉克戰場，誤殺戰友卻被錯當作英雄。巨大的心理創傷使他頹廢、酗酒，離開了愛人，最終歸隱於修道院中。這個人物的台詞很少，而是要靠眼神將內心的驚恐、痛苦、悔恨、矛盾演繹到極致，就是因為這部戲裡的阿雄，我可以很肯定地說，靳東絕對是位不會被人輕易忘記的好演員。

縱觀靳東十幾年來所創作的角色，他的表演是一種內外兼修式的表演，沉穩，耐看，有嚼頭。不可否認的是，這一切和他長期的舞台實踐及始終與明星的那種生活保持距離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他說過一句話很傲嬌但也很有魅力，就是“誰說我大器晚成，誰說我不紅，我在自己的領域很紅好吧!”看上去狂妄，但確實，他在話劇舞台上的表現有目共睹。2012年憑借在話劇《驚天雷》中扮演毛澤東，靳東得到了話劇最高獎“金獅獎”。

靳東的表演，在角色中比較多地保持住了演員本身的性格和氣質。有人說，他的表演比較本色。但這絕不是對一個演員的貶低。在我國老一代的演員當中，就有此類表演的代表人物，比如孫道臨先生。縱觀孫道臨所飾演的人物，角色的魅力主要來自於演員個人的魅力。這對於表演來說是最好的一種成就：在成就演員的同時成就了角色，或者說在成就角色的同時成就了演員———如果剛好找到了和角色精氣神高度統一的演員，他(她) 所塑造的角色會非常鮮活並無可替代。因為戲是假的，唯情是真的。好人可以把小偷強盜扮演得惟妙惟肖，角色原本並不能與演員劃上等號。但演員卻是可以傳遞出人的內心和靈魂的行業，演員個人內心的真誠與善良是可以通過他所塑造的角色讓觀眾產生共情的，這一點首先就不是一般的表演技巧所能抵達的。

都說正面人物往往比反面人物難出彩，當前我們的劇本中正面形象並不缺少，缺少的卻是像靳東這樣能飾演和傳達“正能量”的大男主。祝福靳東在“偶像”林立的娛樂圈，多為我們的熒屏、銀幕塑造一些在現實生活中有血有肉的形象，他已具備了這個條件，應該走得更遠一些。

(王聖越 作者為戲劇導演學博士、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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