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語言智能的快速發展，一個新的時代正在快步走來，這就是機器人作為人類的助手和朋友，與人類一起生活、一起生產的時代。

1.語言智能一小步，人類社會一大步

目前，機器人的主要工作領域，是在人類不能到達，或不便到達的一些特殊崗位，如探險、救災、高空無人監測等。近來，隨著人工智能、特別是語言智能的發展，機器人具有了一些與人類交流的語言能力，逐漸進入到一些生活領域和生產行業，例如機器翻譯、新聞寫作、機器作詩、兒童社交機器人、商貿后台服務等。

在機器翻譯方面，谷歌的免費翻譯服務，可提供中文與100多種語言之間的互譯。百度可支持中、英、日、韓、泰、法、西、德等28種語言的互譯，具有756個翻譯方向。在2017年6月30日召開的首屆世界智能大會上，科大訊飛董事長劉慶峰指出，機器口語翻譯已經達到大學英語6級的水平，不出意外2年后可以達到8級。

在新聞寫作機器人方面，新華社的“快筆小新”、第一財經的“DT稿王”、《南方都市報》的“小南”、今日頭條的“張小明”、騰訊財經的Dreamwriter等，都很有名﹔美聯社、《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洛杉磯時報》等國外新聞機構應用機器人寫稿的消息，也頻頻見於媒體報道。

在機器人作詩方面，2017年3月20日，清華大學語音與語言實驗中心（CSLT）宣布，他們的作詩機器人“薇薇”通過了唐詩專家評定和“圖靈測試”。“薇薇”創作的古詩詞，有31%被認為是人創作的，但總體水平尚低於人類。另據報道，微軟機器人小冰出版了詩集《陽光失了玻璃窗》，其中收錄的139首現代詩，是從它創作的70928首詩中精選出來的。

2017年7月5日，在百度人工智能開發者大會上，ARMOTO兒童社交機器人亮相。ARMOTO是瑞典設計的，與百度DuerOS進行戰略合作，功能大增，不僅可以為孩子播講故事，播放歌曲，同時作為孩子的智能小助手，可以語音互動，回答十萬個為什麼，還實現了中英翻譯﹔可以通過語音命令機器人變身、變色，發射空氣炮等機械運動。

商貿后台客服已是常見現象。有一次，我們家用手機購物的方式，買了一些日用商品，說購物達到一定金額就可以打折，但手機付款時付的卻是全款。家人用微信與客服聯系，幾番交涉，覺得客服說話沒誠意，應付人，就寫了兩個字“陷阱！”。客服回話說：“親，很抱歉哦，小多還沒有學會這個問題哦，你動動手指轉人工姐姐為您處理吧。”原來是機器人“美多多”在執勤。

1969年7月20日，阿姆斯特朗在踏上月球表面的那一刻說：個人一小步，人類一大步。（That’s one small step for a man， one giant leap for mankind.）借用這句名言，我們現在可以說，語言智能一小步，人類社會一大步。前面所舉的語言智能的例子，雖然只是一點點小進步，卻會對人類社會起到巨大的推進作用。我們應做好准備，迎接人與機器人共處的新時代。

2.語言交際難度決定機器人“入世”順序

這一時代到來之快慢，機器人在哪些行業發揮哪些作用，主要取決於兩個因素：其一，社會對機器人的需求﹔其二，機器人技術的發展。社會需求決定著研發資金的走向和研發力量的聚向，一般來說，軍事、國家安全、高危行業、經濟利潤顯著的領域等，具有社會優先性。而機器人技術可分為機器人的一般技術和語言智能兩大部分。機器人進入人類社會的速度與路線，不僅取決於一般技術的發展，更取決於語言智能的發展。

語言信息處理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今天的語言智能是歷史發展的成果。以往的語言信息處理主要關注的是書面語，是那些較為正規的語言交際，而較少考慮語言生活中帶有各種噪音背景、帶有各種特色的話語。機器人做人類的助手和朋友，最重要、最急迫要解決的可能就是這類口語。而口語的研究、口語數據庫的建立、口語資料的搜集又是當今語言學和計算機語言處理的短板。如果說促進當今語言智能發展的是大數據的語言資源和新算法，那麼建設新的語言資源便是實現人與機器人共處的基礎性工作。

機器人進入生活、生產領域，可稱之為機器人的“入世”。機器人不可能一下子就進入人類的所有活動領域，而會有一個先后順序。機器人的“入世”順序，可虛擬為：

⒈博物館、展覽會等的講解員﹔

⒉導醫、導購、指路等導引行業崗位﹔

⒊商貿等的后台客服﹔

⒋咨詢活動，高級的咨詢活動是經濟咨詢、法律咨詢、學術咨詢等﹔

⒌陪聊、陪玩等娛樂伴侶﹔

⒍一般翻譯工作﹔

⒎秘書、記者等助手，做一些簡單寫作和數據整理等工作﹔

⒏家政、醫護及老年人、兒童、家庭寵物等照看工作﹔

⒐學習的幫助者，由機器人家教發展到機器人教師等﹔

⒑其他。

1∼10的排序，主要根據的是“語言交際難度”，其標准是：a）獨白與對話的比例，對話多，則語言交際難度大﹔b）對話人、對話環境的復雜度﹔c）對對話質量要求的高低﹔d）對話內容的難度﹔e）對話的社會意義的重要程度。

上述語言交際難度的定義是否合理，以及如何具體測量，都還是需要研究的問題，此處不妨將a）∼e）作為假說看。但有一點認識是重要的，就是語言交際難度以及人工智能如何解決語言交際難度，決定著機器人的“入世”順序。1∼10的虛擬順序，在機器人未來實際“入世”中會有變化，也許還要區分每個領域的應用層次，比如寫作、翻譯都可以區分初級、中級、高級等。

3.智能機器人將改變人類生活方式

預測機器人的“入世順序”很有意義：

其一，有計劃、有順序地展開領域語言智能研究。每一社會領域都有特殊的語言生活，機器人進入每一社會領域，就是要學會過每一社會領域的語言生活。比如機器人要進行老年人護理，就要聽懂老年人說話，而老年人說話常常口齒不清、話語不連貫、帶有各種口音，比常人話語難懂﹔機器人要做嬰兒的照顧員，就需聽懂嬰兒的各種哭叫聲代表什麼意義。而我國的領域語言研究恰是薄弱環節，有些領域語言狀況、語言數據的積累幾近空白。這種局面嚴重制約著機器人入世。當我們預測了機器人的“入世順序”，就可以依序開展領域語言學研究，搜集語料，積累數據，訓練機器，提升語言智能水平。

其二，向社會傳遞一種“新生勞動力”信息。工業化時代，機器延伸的是人類體力﹔信息化時代，機器主要延伸的是人類腦力。當今機器人作為人類的助手，主要是指作人類的腦力助手，讓人類從那些繁重而無味的腦力勞動中解放出來，去做一些較為高雅的“適合人類”做的腦力勞動。

向社會傳遞“新生勞動力”信息，既是預告某一產業的新發展，機器人介入后會產生新的作業方式和管理模式、新的成本與紅利等，同時也是對某些階層傳遞“工作危機”信號。信息化的發展已經改變了很多行業和職業的狀況，比如通信郵電、司機行業、排版印刷、購物付款等，智能機器人的發展會更快地改變人類的生活方式、生產方式和學習方式，更快更大幅度地改變行業面貌，一些行業會衰落甚至消失，一些行業會嬗變更新，一些新的行業會產生，於是一些人會隨之失業，一些就業者需要改變適應。如果說過去機器沖擊的是體力勞動者和一般技能勞動者，那近期智能機器人沖擊的將是“小白領”。

傳遞“新生勞動力”的信息和“工作危機”的信號，不僅對勞動者自己有作用，對社會管理者和教育部門也很有作用。社會管理者可以據此適時調整產業結構，教育部門可以適時調整專業和人才培養模式。比如外語、漢語國際教育的教育體系改革，與機器翻譯的進展就具有十分密切的關系。

最后需要提及的是人與機器人共處社會的倫理學問題：比如，機器人成為人類的助手和朋友，特別是機器人的情感系統研究有所突破時，必然會產生一些新的社會倫理學問題。如果材料技術的進步使機器人外表上更似人類，具有“人感”，這一倫理學問題會更加突出。再如，機器人的入世，是否會帶來大面積的失業問題？機器人是否會最終成為人類的統治者，而人類淪為機器人的奴隸？對機器人與人、與人類的關系的思考，決定著對待人工智能發展的態度。

此外，人口大移動帶來的文化大交融，也會帶來新的社會倫理問題﹔克隆技術的快速發展，也會帶來醫學、性學等倫理問題。未來時代的人類社會倫理學問題，應該提到學者和政治家的議事日程上來。

（作者：李宇明，系北京語言大學語言資源高精尖創新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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