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好久沒有笑得這麼痛快了……”

　　晚上9點半，小於和朋友走出后圓恩寺胡同時，一邊走一邊特別真誠地感謝朋友帶他來看這場脫口秀演出。秋天的夜裡，路上的行人都裹緊了衣服快步前行，隻有剛剛笑足了一個半小時的他們敞著外套，身上、臉上都由於剛才笑得太激烈而微微發燙。“好像做了一次桑拿浴，從裡到外都覺得特別痛快。”小於還在心裡琢磨著，下回要帶最近正郁悶的哥們兒來看看這個現場。

　　比相聲更真實的“相聲”

　　讓小於和朋友笑得如此痛快的是北京著名的脫口秀演出團體“單立人”喜劇的現場演出。“單立人”每周有五六場演出，有時是賣票的商演，有時是在酒吧裡進行練習的“開放麥”，可以免費觀看。

　　圓恩空間是“單立人”的商演據點。和劇場裡的演出不同，脫口秀對場地的要求較低，一個100多平方米的大屋子裡，演員站在一個隻有幾平方米的小舞台上。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五六個演員各說十幾分鐘。

　　脫口秀有點像單口相聲，但和相聲演員講究外形有特點不一樣，脫口秀演員看上去都挺普通，特別“路人”。他們說的也都是自己身邊發生或是自己經歷過的事，但觀眾聽來就覺得很逗。一個外國演員說他在北京騎電動車的經歷，剛當爸爸不久的悟飯講述的是他抱著孩子在小區裡如何和大爺、大媽們周旋的故事，醫藥大學畢業的蒙古族演員布赫笑稱自己是真正的“蒙古大夫”，剛剛獲得全國脫口秀大賽名次的周奇墨講的是自己帶女朋友回家的奇葩經歷……

　　“單立人”的負責人“石老板”，本名石介甫，蘭州人，白白胖胖的他看著就很有喜感。雖然家裡沒有人從事表演工作，自己大學讀的也是工科專業，但石介甫卻從小就喜歡表演，覺得自己很有喜劇天賦，在國外讀書時接觸到脫口秀后就非常喜歡。回到國內后，他發現國內也有人在做脫口秀，於是加入到其中。他白天是中規中矩的金融白領，晚上就是脫口秀業余愛好者。

　　石介甫說，脫口秀和相聲很像，但脫口秀給大家的感覺更為真實，“我說的段子能夠安放在你的環境裡，能與你產生共鳴，才能讓你笑出來，在精神上得到一種舒緩。”

　　作為一種產生、興盛於西方的藝術形式，脫口秀在國內有時還會有些水土不服。石介甫回憶，他們演出時也遇到過一些頗為尷尬的現場。有一次由於一個地域玩笑，有位觀眾當場就站起來要打演員，還有一次一位觀眾認為演員的笑話是歧視女性，演出中站起來摔門就走，后來還在網上發了長篇差評。“看脫口秀，希望觀眾能意識到我們是在說笑話，不要太在意。有的演員會現場跟觀眾開玩笑，有的觀眾就不一定能接受。”石介甫有些無奈地說。

　　說點不開心的讓大家樂一下

　　一位脫口秀演員在台上說自己如何追公交車、公交站台和公交車上的人如何看待自己時，台下的觀眾會心地笑出聲來……這熟悉的場景大家都感同身受，而演員把自己這樣的經歷講出來大家就更開心了。

　　石介甫說，脫口秀演員演出時都很輕鬆自然，但要創作出精彩的段子並不容易，很多時候得自我犧牲，“喜劇演員就是要把自己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大家開心一下。”剛開始，他也不太能接受這種創作方法，過了很久才慢慢放鬆，把自己小時候怎麼挨父母打、長大失戀的經歷一點點說出來，“喜劇演員把生活中不愉快的東西變成喜劇，這也是他對生活的一種和解，我們諷刺、挖苦、自黑並不是要攻擊誰，而是表達一種態度：我們都能一笑置之，大家也沒必要煩悶。”石介甫認為正是今天的人們困惑和焦慮越來越多，才讓脫口秀有了發展空間和土壤。

　　許多脫口秀演員剛開始表演的時候會編撰一些段子，但隨著經驗越來越豐富，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高，也會越來越真實。“單立人”的簽約演員小鹿雖然一直單身，但她以前說了不少關於男朋友的段子，現在回頭再看，她覺得自己當時的段子太粗糙，“那時候我們剛起步，觀眾也剛開始接觸脫口秀，要求低，現在你再說那樣的段子，觀眾肯定不答應。”

　　僅僅挖掘自己的經歷還不夠，還需要演員夠敏感、善於觀察。為了能有更多時間創作，演員周奇墨不僅辭去了培訓機構英語老師的工作，就連后來兼職做的編劇工作也停了下來，“寫好的段子不能隻靠靈感，還得靠堅持，每天都要勤快地思考。”

　　和中國的脫口秀一起生長

　　像小於這樣的觀眾，石介甫遇到過很多，這也讓他下定決心離開金融行業，赤手空拳地開始脫口秀創業。

　　以前，石介甫和其他脫口秀演員的演出大多是自娛自樂，台下觀眾其實都是朋友。2015年前后，這種情況開始發生變化。他發現北京的脫口秀演出在漸漸形成小氣候，北京和上海有了一些比較大的演出團體，“不再是愛好者的小打小鬧，開始有觀眾願意買票來看。”這種誕生於英美的表演藝術在中國正越來越受歡迎。

　　那時，石介甫覺得自己在喜劇方面還是有天賦的，但是如果不能全心投入其中，水平隻能停止在一個業余愛好者的程度。“那樣我覺得自己將來肯定會遺憾。”石介甫說，2015年6月，他算了算自己的積蓄，還能支撐自己在北京生活半年的，就辭去了工作，正式成為一名職業脫口秀演員。原來是律師的小鹿也把自己變成了專職演員。

　　僅靠一場兩三百元的演出費，脫口秀演員是無法在北京生活的。積蓄用完了，石介甫就借錢，“雖然那時候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能夠肯定，脫口秀是有價值的，融到資是遲早的事兒。現在北京的脫口秀團隊比以前多了，單立人、北京脫口秀大會、噗哧、開心麻花，以前北京每周也就一兩場脫口秀演出，現在至少翻了三四倍，光我們就有三場，還有一些‘開放麥’演出。”

　　雖然靠借錢過活，石介甫還是成立了公司，打出了“單立人”喜劇的品牌。他認為，有了公司才能打造品牌，才有可能形成更大的影響力，才能賺到錢。讓人欣慰的是，今年7月，“單立人”終於獲得了第一筆幾百萬元的投資。“現在國內脫口秀的生態就是歐美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情況，如今脫口秀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已經滋養了很多產業，可以滲透到各個行業，還有巨大的空間等待開發……”石介甫對未來信心滿滿。

　　這群年輕人的路看上去還很遙遠，但他們卻義無反顧。“因為我目前還找不到比脫口秀更能讓我快樂的工作。”周奇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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