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致遠——徐錦庚和他的報告文學
傾聽《芝麻開門》
2017年10月30日,陝西省委常委、西安市委書記王永康翻閱當天人民日報。第24版的一篇文章,一下抓住了他的目光。讀完這篇《芝麻開門》,他凝神沉思,揮筆批注:“請周至、藍田等縣委書記認真研讀三遍!農村電子商務大有可為!於海夫同志要抓緊培訓、推廣!” 周至縣聞風而動。在全縣干部學習會上,縣委副書記用陝西話全文宣讀《芝麻開門》。
在山東菏澤,《芝麻開門》故事發生地,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市委書記孫愛軍作了長篇批示,認為作品“鏡頭感強”,“給人以深思和啟迪”。市長解維俊覺得“充滿著別樣的親切和感動”,“繪就了一幅魯西南偏僻小村的新時代民生民風民俗的嶄新畫卷”。一篇報告文學,為什麼讓市委書記、市長如此激動?
互聯網燎原之火,點燃了魯西南曹縣丁樓村。丁樓有做演出服裝的傳統,以前一家一戶,小打小鬧,日子過得不富裕。2009年,村民任慶生開了第一家網店,引得村民紛紛效仿,326戶人家,280戶開了網店。農民攥慣鋤頭的手指敲起鍵盤,辦起工廠,在家裡做起了跨國生意。
9月,徐錦庚來到丁樓村,進東門,串西戶,與村民們促膝交談。電子商務帶給農村的新氣象,鄉親們精彩的創業故事,讓他感觸良多。他以記者的敏銳和作家的靈動,抓住人物特征,寥寥數語,勾勒出新時代農民的創業群像。
同樣是打字,愛華“翹起蘭花指”,慶勇運用“一指禪”,“握緊右拳,翹起中指,瞪圓眼睛,屏住呼吸,像在地裡點種,啪啪作響。每戳一字,喘口粗氣,比干活還累”。一個靈巧敏捷,一個粗重笨拙。費勁打出第一個字時,慶生如釋重負,“祖宗哎,可找到你了!”“啪噠”一聲,額頭一滴汗,摔到鍵盤上。
透過“打字”細節,朴實的慶生、聰明的愛華、不服老的慶勇,躍然紙上,呼之欲出。
“一天,兩天﹔一月,倆月。鄉親外出打工,村庄漸墜寂靜,不見青壯年,隻剩老人、孩子和狗。電腦卻睡大覺,無聲無息。慶生恨不得鑽進去,給自己下個單。”
《芝麻開門》通篇在講故事。互聯網給農村帶來的變化,作者的欣喜之情,通過故事中的人物自然流露,寓理於事,融情於景。如“親,您好”這句話的“出場”,巧妙展現了農民素質的提升:
那句話,他見兒子敲過,覺得妙不可言,既是親切問候,也是文明用語,看第一眼,就喜歡上了。
……
搗鼓半年,憑著粗大“一指禪”,慶勇心中那句話,終於被他戳出來:“親,您好!”
全文短語,精心熔煉,字字珠璣,節奏感強,活潑雋永,方言俗語,搖曳生趣。“卜土杠天”,這個形容“塵土飛揚,遮天蔽日”的魯西南俚語,也被作者融進文中。通過回鄉大學生任安普的眼睛,展現全村風貌變化:
以前,村道坑窪,卜土杠天,車子進不了村,2011年還沒一輛車,沒一家飯店﹔現在,三百二十六戶人家,有二百八十輛車,直接開到家門口……
輟學返鄉創業的女研究生任安瑩,看到了另一番新氣象:
以前,沒打工的人窩在家裡,扯閑話,搬是非,鬧得雞飛狗跳,鄰裡不和﹔現在,家家兩眼一睜,忙到熄燈,哪還有空扯閑篇……以前,說句普通話,被人取笑裝樣。聽別人說“你好”“謝謝”,渾身起雞皮疙瘩﹔現在,張口閉口,“親,您好”!
作者的思想感情,如同果汁出自果肉,自然而然流露出來,不著痕跡,盡得風流。最后,借丁樓村牆上一句話“網絡改變生活,知識改變命運”巧妙表達主旨,畫龍點睛,升華主題。
《芝麻開門》如新鮮橄欖,回味久長﹔如小橋流水,自然朴實。立意新鮮、情節完整,有故事、有情趣。好似信手拈來、行雲流水,實則匠心獨運、文心深沉。一個小村庄濃縮了時代變遷,真人真事,讀來卻如小說般饒有趣味。這正是報告文學的魅力所在吧!
快速反映生活、干預生活,推動社會發展——《芝麻開門》將報告文學“文學輕騎兵”功能發揮得充分、飽滿。這種場景,久違了!
文學輕騎兵來了
初識徐錦庚,是讀他的《懶漢治村》。半文半白的語言風格,亦庄亦諧的白描手法,透露出純然的美感,似重溫一種久違的情愫。
於是,找尋他的作品:《頒錯獎》《尼山遠望》《從頭再來》《馴虫記》《老湯》《邂逅》《淵子崖:一個村庄的抗戰》,越讀越為他的純正技法、深厚底蘊折服。繼而發現,他寫的是報告文學,不是小說。沉思了——
商業大潮中,保持文學純正性,難得!紀實文學,如此可讀,難得!如此貼近生活、貼近百姓,更難得!
上世紀30年代,報告文學在文壇大放光彩,后以“短、平、快”獲得“文學輕騎兵”美譽。魯迅、瞿秋白、茅盾、冰心等都寫過報告文學。《包身工》《誰是最可愛的人》《哥德巴赫猜想》等優秀報告文學,曾是時代的思想代言,奠定了報告文學的地位。新時期,報告文學驍勇馳騁,每年都有幾部厚重之作。近幾年,就有徐錦庚的貢獻。他將新聞真實原則和精湛文學技巧有機結合,令人耳目一新。
選擇報告文學,源於少年文學夢,也是徐錦庚記者生涯的一次轉型。
如果說,記者要“頂天立地”,“站在天安門上想問題、站在田間地頭找感覺”,才能寫出真正接地氣的報道。報告文學寫作又何嘗不是這樣?以草根情懷,傾聽百姓所思﹔以爐火純青技法,書寫芸芸眾生。徐錦庚樂此不疲。“懶漢”村長、豬蹄店老板、養蟑螂科技迷、知錯改錯農婦、開網店老農、蒙古族慈父……無不靈動鮮活,如在眼前。
《懶漢治村》本是無心插柳之作。從濟南坐高鐵回寧波探親,來回8小時,徐錦庚興之所至,8000字一氣呵成,為家鄉小人物立傳。發表后,《新華文摘》等多家媒體轉載,浙江省委副書記批示,“懶漢”一夜成名,成了浙江典型,又作報告又出國,帶領鄉親們熱火朝天奔小康。中國作協原黨組副書記王巨才評價:“別看《懶漢治村》篇幅不長,在中國文學史上,必將留下一席之地。”山東省作協黨組書記楊學鋒點評:通篇採用小說的語言和敘述風格,如果在標題后面標上“小說”,完全是一篇精彩的小說。
千百年來,蟑螂人人喊打。徐錦庚以細致入微的筆觸,將《馴虫記》寫得活靈活現,讓人們對蟑螂“刮目相看”。見報后,引起山東省委副書記、濟南市委書記王文濤的重視。當天上午,濟南市委副秘書長、辦公廳主任驅車到現場調研。第二天,濟南市科技局、環衛局、市產業投資集團的大小官員紛紛好奇前往。慕名而來的江蘇、河北、浙江、廣西參觀者,無不驚奇贊嘆。濟南市政府決定,要將小蟑螂做成大產業。人民日報社副總編輯張首映由衷點贊:“徐錦庚寫的《馴虫記》立意先進,形象突出,結構和諧,語言老道,出奇制勝,是一篇報告文學佳作。引發強烈反響,具有必然性。”
《老湯》一文,更有些奇趣。除夕上午,徐錦庚在單位值班,友人拎來兩節鹵豬蹄,讓他嘗嘗鮮。順便說起,熬豬蹄的老湯,20多年沒斷過,廚師老程為了這鍋湯,也20多年沒離開過濟南。他內心一動,趕緊讓友人約老程,利用正月初二值班時間,請老程來辦公室,聊了大半天。《老湯》橫空出世,醇厚幽香。有網友評價:語言簡練,半文半白,結構精彩,引人入勝,像讀民國作品。
是什麼,讓徐錦庚內心一動?是工匠精神。他對工匠精神的解讀是:不好高騖遠,不急功近利,認准一個目標,全身心投入,把事情做到極致。
友人愛不釋手,將《老湯》做成單行本,配上老濟南插圖,薄薄20頁,古色古香,擱在老程小店裡。凡買兩節豬蹄者,贈送一冊,迄今已送出數千冊。老程又把報紙裝裱起來,挂在牆上。簡陋的小店,頓時有了濃濃的文化味兒。
日記體報告文學《因為愛,所以愛》,是徐錦庚又一創新,融入了他4年西藏生活的深沉情感。西藏,蘊藏著神秘與偉大的“吾國吾土”,因為愛,而無悔。美麗的可可西裡,隻一眼,便魂牽夢縈。為了圓夢,他付出了記憶力衰退、長期失眠、患高原高血壓的代價。也正因此,他與文章主人公感同身受,惺惺相惜。
根據中宣部要求,那次的任務是要寫兩篇通訊。作為一名老記者,寫兩篇通訊易如反掌。但奇怪的是,媒體同行開始埋頭寫作時,徐錦庚卻陷入苦惱之中,遲遲沒有動筆。新聞要客觀陳述,忌諱把自己擺進去。常規通訊,大多以第三人稱行文。在徐錦庚看來,這種寫法,猶如隔岸觀景,雖能看到它的氣勢恢弘,卻看不到它的九曲回廊。氣勢恢弘能使人血脈賁張,卻無法讓人潸然淚下。動情之處,往往曲徑通幽。這個“幽”,就是柔軟的內心。
如何讓讀者身臨其境、產生共鳴?他想到了報告文學。報告文學可以把作者擺進去,猶如一葉扁舟,載著你劃到對岸,讓你融入美景之中。但是,他要寫的是新聞作品,必須體現出新聞特性。在新聞版登一篇報告文學,多少有點不倫不類。他靈機一動,想到了日記體。對!把日記體與報告文學相嫁接,用日記體的“現在進行時”,裝進主人公事跡的“過去時”。
拿定主意,他吸著氧,伏案疾書18小時,直寫得淚眼模糊。照報社慣例,通訊不超過2500字。他剎不住車,洋洋洒洒9000字,想爭取發一個整版。
一同進藏採訪的新華社記者璩靜來串門,看了《因為愛,所以愛》后,十分疑惑:“這也算通訊?從沒見過這樣寫通訊!這樣的文章,人民日報能發嗎?”徐錦庚老實作答:“這是篇‘四不像’。能不能發,我心裡也沒底,說不定會被‘槍斃’。”其實,他已做了最壞准備:寧願稿子被槍斃,改發新華社通稿,讓領導批評,讓同事笑話,也要冒一次險,絕不改變文章風格!
稿子發到編輯部,幾經周折,社長楊振武慧眼識珠,果斷拍板,發一個整版!次日,總編輯李寶善難抑心中喜愛,揮筆在夜班日記上寫道:昨晚看版,一口氣讀完6版整版長文《因為愛,所以愛》。文章雖是日記體、流水賬,但恰恰這種文章最難寫好、最見功力。文章行文流暢,取舍得當,人物鮮活,生動感人,平實中見真情、見精神、見境界,體現了作者駕馭題材、刻畫人物的深厚功力。徐錦庚同志不愧是“魯迅文學獎”得主,稱得上是人民日報的“大記者”,讓人由衷高興。真心希望我們隊伍中這樣的“大記者”多起來!
文無定法,貴在創新。不同題材,不同寫作手法,徐錦庚嫻熟運用,既緊扣現實、生動鮮活,又凝練雋永、精雕細刻。讀著讀著,似乎聽到“輕騎兵”那歡快的馬蹄聲,“得得得”疾馳而來。
厚重,起飛的翅膀
一名優秀記者,判斷新聞價值不難,倚馬可待寫新聞不難,難的是沉澱內心,博取深耕,成就厚重之作。當他堅持這樣做的時候,就有希望實現從新聞記者到專家型、作家型記者的轉型。
2008年10月,徐錦庚離開西藏,調任人民日報駐山東記者站站長。年底,他到東營調研,聽說廣饒縣大王鎮劉集村黨支部是山東成立最早的黨支部,還藏有陳望道首譯本《共產黨宣言》,便肅然起敬,懷著朝聖的心情,立刻驅車前往劉集村。
1975年,廣饒縣革命文物征集活動中,84歲高齡的劉世厚將珍藏了43年的《共產黨宣言》捐獻給廣饒縣歷史博物館(見左圖)。據考証,陳望道的首譯本,目前全國僅發現11冊。
徐錦庚心潮起伏:一本薄薄小冊子,牽動著波瀾壯闊的國際共運史,牽動著中國共產黨的誕生掙扎、苦難奮斗、立黨建國,成為中國共產黨的“紅色聖經”。世上還有哪本書,能有如此巨大生命力和影響力?
從此,劉集村成為他的關注對象。理想與信仰、犧牲與擔當,將劉集這個小村定格在中國革命史冊上。作為中共中央機關報記者,他有責任、有義務讓更多人記住劉集。
2012年,他與作家鐵流合作完成報告文學《中國民辦教育調查》后,便將目光聚焦劉集村,商定圍繞這本《共產黨宣言》的前世今生,再合作一部報告文學。
說干就干!徐錦庚利用節假日和公休假,與鐵流一起,一趟趟往劉集村跑。親歷者大都逝去,但后人還在。徐錦庚和鐵流像手拿放大鏡的考古學家,沉浸於如煙往事,打撈模糊的歷史影像,搜集了數百萬字的素材和歷史資料。許多驚心動魄、催人淚下的故事情節,讓他們的創作厚實充沛、充滿激情。望著珍藏在博物館的泛黃“聖經”,他倆如同瞻仰一位世紀老人:“時光的淘洗已使這本《共產黨宣言》殘缺不全,它的每一縷褶皺裡,無處不透著一種老態和滄桑。立在它的面前,我們感受到的卻是它蓬勃強旺的生命力與激情。”
2014年1月,長篇報告文學《國家記憶——一本〈共產黨宣言〉的中國傳奇》出版。時任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吳義勤激情點贊:“歷史的跌宕轉合猶如一出出高潮迭起的戲劇,扣人心弦,慘烈卻又頑強的農民抗爭運動像一幅湮沒在歷史塵埃中的畫卷被重新鋪展在和煦的陽光下,給人以強烈的震撼。”時任中國作協創研部理論處處長李朝全評價:“在這本書裡,我們讀出了信仰力量之強大,讀到了堅守信仰的人們如何成長為一個地域、一個民族的中流砥柱。”
這一年,徐錦庚和鐵流雙喜臨門:他倆合著的長篇報告文學《中國民辦教育調查》分別榮獲第六屆魯迅文學獎和山東省第三屆泰山文藝獎(文學創作獎),《國家記憶》分別榮獲第十三屆全國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和山東省第十一屆精神文明建設“文藝精品工程獎”。
2014年12月16日,山東省委宣傳部和山東省作協在濟南共同舉辦鐵流、徐錦庚作品研討會。與會的中國作協副主席、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長何建明高度肯定:鐵流、徐錦庚可以成為中國報告文學國家隊的隊員。他們創作的《中國民辦教育調查》和《國家記憶》是兩部題材獨特、非常接地氣、思想高度和藝術高度有機統一的優秀報告文學作品,是中國報告文學近年來的重要收獲,是具有“高峰”意義的作品。
歷史長河奔騰不息,真理光芒穿越時空。《共產黨宣言》從最初德文版出版起,似乎就注定要給20世紀帶來改變。不管人們喜不喜歡,這一改變將永載史冊。《國家記憶》兼具歷史性與文學性,研究共運史的學者,少不得要翻一翻了。
沉醉台兒庄
台兒庄,因運河而興,形成於漢,繁榮於明清。清初,台兒庄相當繁華,商賈雲集,船舶迤邐。“一河漁火,歌聲十裡,夜不罷市。”乾隆多次登臨古城,欣然題名“天下第一庄”。
1938年,台兒庄大戰,古城化為廢墟。
2008年,古城重建,徐錦庚來到台兒庄。
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軍人出身的徐錦庚對戰爭格外敏感,對激發民族氣節的戰爭格外看重。寫完《國家記憶》,徐錦庚立刻轉向台兒庄。此時,他已連續收集了5年素材,這座揚中華民族之威的小城,承載了他不死的英雄夢。沒有趕上70年前那場血戰,今天就用筆來告訴人們,什麼是一個民族不滅的精神!
他一次次來到古戰場。沂河兩岸,白骨猶存﹔風蕭蕭兮,思緒飛揚:近代百年,外敵屢屢入侵,那樣猖狂,那樣肆無忌憚,我泱泱中華羸弱到了何種地步!戰爭無法避免的時候,燃燒的熱血會改變戰爭走向。不屈的民族是無法戰勝的。最可怕的不是死亡,是一個民族失去了血性!今日之復興,首先是民族精神的風清健壯。否則,再高的GDP,也撐不起民族脊梁,卻會豢養更多蛀虫!魯迅被譽為“民族魂”,因他有一身硬骨頭!
正如徐錦庚在《淵子崖:一個村庄的抗戰》中感慨的那樣:
國難當頭時,假如多幾個淵子崖,多一些血性男兒,或許就不會有東北淪陷,不會有南京屠城,不會有國破家亡,也不會有八年抗戰。
國力強盛時,同樣需要多幾個淵子崖,多一些血性男兒。因為,強敵環伺,外患猶存。
我曾與他有過一段對話:
問:為什麼要寫《台兒庄涅槃》?戰爭是台兒庄走向世界的契機,成就台兒庄的不應該是戰爭。台兒庄之魂是什麼?
答:中國類似的古城很多,台兒庄只是其中一個,並且隨著運河衰退而式微。成就台兒庄的恰恰是那場戰爭。歷史上作為戰爭轉折點的城市很多:滑鐵盧、葛底斯堡、凡爾登,台兒庄也是其中之一。台兒庄之戰粉碎了日本“三個月滅亡中國”的企圖,是那場戰爭賦予它中華民族威武不屈的精神靈魂和奪目光彩,成為中華民族絕地而生的精神坐標。這是它成為世界名城的原因所在。它在戰火中毀滅,也在戰火中永生,猶如鳳凰涅槃。台兒庄重建也為這種精神的傳承弘揚搭建了一個平台。這是我寫台兒庄的出發點。
問:如此說來,南京豈不永遠被打上屈辱悲愴的烙印?
答:一國之都被外夷屠城,這是國家之殤民族之恥,是國家民族永遠的痛。
問:戰爭描寫是您作品中最具文學性、最難把握、也是最精彩部分,是報告文學屬性最易模糊最易有爭議的地方。您是如何界定情景再現與虛構之間的關系?如何把虛構控制在不損傷報告文學屬性的層面上?
答:報告文學要求“大事不虛,小事不拘”,基本事實必須真實,細節(包括語言、動作、心理等)可以合理想象。
台兒庄也是海峽兩岸共同的夢。連戰來了,郁慕明來了……
見到台灣女作家郁馥馨,徐錦庚眼前豁然一亮。串起台兒庄歷史與現實,沒有比郁馥馨一家更合適的了:父親郁化清少年時,從台兒庄顛沛流離到台灣,骨肉至親隔海相望﹔她和父親多次回台兒庄探親,后來她干脆定居在台兒庄,成為棗庄市政協委員。
徐錦庚健筆縱橫,用一條郁氏家族命運的紅線,把跨越70年的歷史貫穿起來,鋪陳出一座沉郁雄渾、生生不息的精神台兒庄。兩平方公裡的古城,鮮血浸染的土地,埋下了太深太沉的痛,也昭示著一個不滅的道理:面對異族入侵,肉體可以消亡,城市可以毀滅,精神必將永恆!
整整一年,徐錦庚聞雞起舞。春夏秋4點半起,冬5點起,嘔心瀝血,趕寫《台兒庄涅槃》,直寫得鬢蒼蒼、眼花花。作品先由《中國作家(紀實版)》2015年第八期首發,同年8月人民日報出版社出版單行本。
這年,適逢抗戰勝利70周年。作品甫一發表,就引起社會廣泛關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文藝報等眾多媒體相繼刊發評論,中國作家雜志社、人民日報出版社聯合在中國現代文學館舉辦研討會。
距離上次研討會不到一年,又一本厚重之作,把大咖們聚到一起。何建明不僅作序,還在人民日報撰文《什麼是厚重之書》,稱“有些書的厚重,是因為它定格在一個特定的重要歷史點上。徐錦庚的長篇報告文學《台兒庄涅槃》就屬於這種厚重之書”。著名評論家、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常務副會長、《中國報告文學》雜志主編李炳銀認為,“該書的重要價值在於體現了苦難與精神的復活”。台兒庄血戰的描寫,“是中華民族的血性和精神的爆發”,“把民族精神、愛國精神、抗戰精神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著名作家、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常務副會長黃傳會被稱為“拿筆的將軍”。他認為報告文學創作是樁苦差事,選材難、採訪難、“文學筆法”難。徐錦庚創作《台兒庄涅槃》,這三難都遇到了,又都被他攻克了。中國作協創研部副主任李朝全認為,《台兒庄涅槃》是“后抗戰文學”的代表作之一。《台兒庄涅槃》不再簡單強調國民黨在血戰中的主力作用,也突出了共產黨全過程的參與謀劃。注重全面客觀,嚴謹考証歷史,抗戰題材文學創作正在走向深化。
《台兒庄涅槃》拿在手裡,沉甸甸。46萬字,487頁。主人鄭重,題了“雅正”。
讀吧,一番美意﹔讀了,幾番沉浸﹔再讀,一往情深。終於,一腳歷史,一腳現實,我踏進台兒庄古城。走在意象疊加的夕陽裡,我迷失了。迷失在《台兒庄涅槃》雕刻的氣場裡,迷失在古城復活的一石一木中。白天,我在古城徜徉。晚上,我在客棧讀《台兒庄涅槃》。
古城的復活重建,為台兒庄留住了血脈和根。望著牆上那密密麻麻的彈洞,槍林彈雨猶在耳旁呼嘯,飽蘸鮮血的花兒似乎格外鮮艷﹔那個滿臉稚氣腰纏手榴彈的小戰士雕像,傲然屹立在古城街頭﹔古運河上,輕舟翩然,彩燈如夢,歌聲旖旎。抗戰英雄雕像、書院、酒吧、游人,雄壯與柔美,營造出一種特別的安詳與和諧。
郁馥馨主編的《天下第一庄》,靜靜地擺放在客棧裡,一首小詩激起我的共鳴:
西邊是已故的歷史,東邊是即將的歷史
碾輪之后是散失在地面、不忍今人回首的風雨
看一眼就已痛惜不已,何況再撿起來,重新去復建
它們向世人昭示著,何謂沉痛,何謂在沉痛中站起身來
古老悠遠的民族啊,總能在磕磕絆絆的歷史長河中,呼聲吶喊
……
浸潤其中,我似乎讀懂了古城絢麗背后的沉重,也似乎讀懂了徐錦庚和他的《台兒庄涅槃》。深沉內斂,家國情懷。從水兵到記者,從記者到作家。一路走來,徐錦庚每一步似乎都踩對了節拍。正如他在新作長篇報告文學《大器晚成》中所說:“生命是一場無所不至的旅行,所有的准備都是為了出發。”
期待他更多更好的作品問世!
(作者單位:人民日報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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