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射雕英雄傳》譯者 如何讓世界讀懂金庸江湖

圖中書本為《射雕英雄傳》英譯本首卷。
風靡數十年的金庸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今年起推出英譯本(Legends of the Condor Heroes),首次征戰西方圖書市場。該書第一卷《英雄誕生》(A Hero Born)上市兩個月以來已連續加印七次。無疑,這本標價14.99英鎊、封面繪著一隻展開的黑色翅膀的奇幻小說已經引起了西方讀者的興趣。
24日,《射雕英雄傳》英譯本第二卷譯者張菁在接受南方日報記者專訪時坦言,金庸作品在國人心目中有特殊地位,她會盡最大的努力翻譯好,希望好故事長腳,能從東方走向全球。
作品有獨特的語言
和需要營造的意境
背景
2月22日,英國麥克萊霍斯出版社面向全球發行由安娜·霍姆伍德翻譯的《射雕英雄傳》第一卷《英雄誕生》,這部金庸經典作品首次被譯成英文出版。
安娜從2012年開始著手翻譯《射雕英雄傳》,當時是翻譯一些片段,向出版社推介這本書。最終敲定后,安娜又花了一年半時間完成了第一卷《英雄誕生》的翻譯,並找到張菁,希望她接著翻譯第二卷。在香港出生、長大的張菁長期從事中文小說、戲劇與戲曲的英文翻譯,之前與安娜已經合作過,兩人既是同行也是朋友。
張菁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那是相當興奮的,從小讀金庸,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能把他的作品翻譯成英文,傳遞給西方的讀者。”
對話
南方日報:一開始怎麼想到翻譯金庸的小說?
張菁:安娜大學時被華人朋友帶著喜歡上了金庸的小說。畢業后她從事翻譯和版權工作,開始翻譯中國的一些文學作品。
2012年,安娜認識了一位英國的經紀人,他對中國文學很感興趣。安娜請他把金庸的小說推薦給英國的出版社。從爭取版權、翻譯到出版,差不多用了六年時間。
安娜快翻譯完第一卷時,叫上我一起合作。一方面,金庸的小說體量大,出版商不可能出了一本后等幾年才去出第二、第三本﹔另一方面,翻譯是一個相對孤獨的工作,如果有個人能夠一起商量、溝通是非常好的事情。我很爽快地應承了。
而真正開始翻譯時,我才發現有難度。金庸有他自己獨特的語言,需要營造的意境,這些在翻譯的過程中會很難表達。
南方日報:兩個人合作翻譯一本100多萬字的書,風格如何統一?花了多長時間翻譯第二卷?
張菁:安娜已經翻譯了第一本,對我來說,要延續她的文風,因為這是同一個故事。我最先是翻了幾個選段,作為試譯稿給出版商看,讓他們知道我能翻譯,同時也能延續安娜的文風。安娜會給我一些建議,我也看她的翻譯稿,大約花了一兩個月的時間去磨合,后來出版商通過了。安娜翻譯第一、第三卷,我翻譯第二、第四卷。
翻譯第二卷花了兩年多時間,英文名是《A Bond Undone》,中文名還未定,計劃明年初發行。出版社除了出版《射雕英雄傳》,還將陸續出版“射雕三部曲”英譯本的另兩部《神雕俠侶》和《倚天屠龍記》。三部曲每部四卷,共12卷,計劃一年出版一本。
學太極領悟武功招式
寫作前還會比劃幾下
背景
金庸作品難譯,翻譯界公認。不僅僅因為獨特的“金庸體”語言半文半白,間雜著律詩,四字格和成語典故比比皆是,還因為更多的是在翻譯意境。
因此,當首本英譯本面世后,許多華人讀者存疑,兩個“80后”如何向西方說江湖?五花八門的武功招式、頗有深意的角色名字,如何翻譯才能把握原著精髓?
張菁認為,功夫名不難翻譯,難的是要讓那些招式在譯本裡顯得流暢,沒有違和感,讀來不生澀。張菁想給讀者帶去的是閱讀的快感,希望英語版的讀者也能像她一樣,讀起來欲罷不能。因此,她和安娜在翻譯時都更在意故事情節。
對話
南方日報:《射雕英雄傳》中有許多讓人印象深刻的角色,比如“黃蓉”“全真七子”“王重陽”等在華語世界深入人心,但如何在英譯本中,通過翻譯保証這些人物的張力?
張菁:角色的名字是根據翻譯的整體風格和內容去重新編的,人名有些是表達不出來。比如“黃蓉”,在漢語世界裡,我們就知道這是女性名字,同時黃蓉是以一個小乞丐的形象出場的,從小在異域長大的郭靖分不清Huang Rong是男名還是女名,是情有可原的,所以讀者才會理解他的憨直。但如果英文翻譯直接用拼音,那麼讀者就會與郭靖一樣,不清楚她的角色性別身份,也就體會不到郭靖的憨直“笑點”。而“Lotus Huang”的表達能展現靈動的感覺,讓西方讀者也能猜到其是女性。
南方日報:包括金庸作品在內的中國武俠小說,武功招數出神入化,而對待一些生僻的招式,怎樣才能准確翻譯?
張菁:有很多招式在金庸的小說裡講得非常清楚,當然也要看這些功夫是怎麼打出來的,金庸的這些功夫並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他結合了一些中國武術的原理。有一些東西英語確實不太好翻譯,所以,為了翻譯這本書,我跑去學了一年多的太極。學了以后有些描述就更加立體化了。比如擒拿,不是純粹的形容詞,在武術裡面是有相關的動作的。有時為了寫好幾個動詞,我還會自己先比劃一下。
有一些招式,可能是一招致命的,比如“九陰白骨爪”,金庸筆下最突出的展示是骷髏頭蓋骨上能正好插入五個手指的五個洞,所以用骷髏(skeleton)代替白骨(bone),把這恐怖招式譯成“Nine Yin Skeleton Claw”,結合了音譯和文化。
我們把金庸作品翻譯成英文時,也必須要把閱讀的快感帶出來。它本來是好玩的東西,如果僅僅為了追求准確,卻讓故事變得沉悶,反倒沒有意思了。比如,很多人擔心的四字格、成語、專用名詞,我們不會刻意地去摳字眼,逐字硬譯。翻譯除了准確外,更在於表達,這個過程其實像是一次重新的創作,也是最難的。
零基礎的人能讀懂
“中國通”亦能獲益
背景
張菁第一次接觸金庸是10歲的時候,當時電視台在播1994年版的《倚天屠龍記》。但她印象最深的則是1983年版的《射雕英雄傳》。
“學生時代,覺得金庸的書太貴了”,張菁回憶,同學之間經常相互交換金庸的作品。直到她高中畢業后赴英國求學,尤其是從事把中文小說、戲曲翻譯成英語的工作后,才發現中華文化的可貴和中文作品“出海”的艱難。
在她看來,在全球文化的江湖中,把金庸武俠“東學西漸”,語言文字並不是障礙,要讓西方人理解中華文化中最有趣的部分,一旦產生興趣,讀者們會自己去探索文化背后更深層的東西。《指環王》《哈利波特》能走進來,《射雕英雄傳》也一定能走出去。
對話
南方日報:金庸小說除了難翻譯外,估計也有很多人擔心金庸迷多,怕翻譯作品被“吐槽”,你有沒有這方面的擔心?另外,金庸小說在華語世界幾乎是家喻戶曉,但在海外是否也能走得廣闊?
張菁:許多人像我一樣,從小開始讀金庸作品,金庸在我們的心目中佔有特殊地位,不容冒犯。所以,我們始終保持謙恭敬畏之心。沒有翻譯是完美無缺的,但我認為,這樣瑰麗的作品,不翻譯,不走向世界,才是最大的缺失。所以,沒有擔心過被批評,隻想盡最大的努力把這件事做到最好。
翻譯作品本身是翻譯者與作品的溝通,理解了,然后再去將故事說到位。所以,當這部翻譯作品面世后,我想的是,沒接觸過這類中國小說的外國人可以看得懂,“中國通”也能從中受益。好看的故事是會長腳的,能從東方走向西方走向全球。比如,現在也有外國字幕組在翻譯《琅琊榜》,文化交流應該是雙向的。中國文學博大精深,這幾年西方也覺得應該要多接觸中國文學。這需要一個過程,我們需要耐心和勇氣。(記者 謝苗楓 徐勉 實習生 湯岱惟 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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