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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動儀式鏈視角下的網絡亞文化

——以《創造101》中的“菊文化”為例

王浩任
2018年09月26日08:56 | 來源: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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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亞文化作為整體文化的一個分支,具有鮮明的特征。隨著互聯網的發跡,網絡亞文化成為一種新興的文化形式,以驚人的速度佔領社交網絡的每個角落,深深影響著人們的思想觀念。本文以互動儀式鏈理論為基礎,以互動儀式發生的四個前提條件(身體共在、儀式准入機制、共同焦點、共享情感體驗)為考察維度,對《創造101》中的“菊文化”以及其社群成員的互動情況進行解析,並以此厘清和展示個體如何聚合成網絡亞文化群體。

關鍵詞:網絡亞文化﹔互動儀式鏈﹔王菊﹔菊文化

一、引言

學者對亞文化的研究肇始於西方的城市化進程中,主要是針對16世紀倫敦的無業游民、妓女及乞討者。19世紀,這些社會邊緣人群產生的問題困擾著歐洲的主要城市,於是,學者們便將視角轉向了這些社會邊緣群體,早期不成系統的流民亞文化研究也應運而生。雖然此時還沒有出現“亞文化”的術語概念,但是這些研究卻為后面出現的諸多學派奠定了基礎。而真正將亞文化的概念規范化和亞文化研究學科化的是芝加哥學派,該學派對美國當時的新興城市芝加哥的鄰裡、種族、犯罪、貧民窟等一系列問題進行了實証研究,成為了亞文化研究的范例。隨著1964年伯明翰學派的興起,其在芝加哥學派的基礎上拓展了研究議題和研究方法,使得亞文化研究趨向完善。

何為“亞文化”?不同的學者有不同的解釋。杰克·D·道格拉斯認為:“亞文化最一般的含義是某一主題中較小的一個組成部分。如果把文化定義為一套世代相襲的共同具有的意義和行為模式,亞文化可以簡單地說成是這種文化任何一個可以辨認出來的組成部分。”①美國文化人類學家拉爾夫·林頓則將民族中僅在某些特定人民中存在的特有文化叫做亞文化。扈海鸝則認為:“亞文化是一個社會中輔助的、次要的、邊緣的文化內容。它理性成分較少,但適應民眾需要的感官文化。”②在筆者看來,所謂的亞文化,是一種與當今社會主流文化相抗衡甚至背離的、屬於少數人的文化,它依然存在於主流文化的影響下,是社會某部分人所奉行的特有觀念和生活方式。而網絡亞文化,則是在互聯網崛起的背景下產生、發展、興盛的次生文化。進入21世紀,科技的不斷革新為互聯網的飛速發展奠定了基礎,互聯網的出現無形中改變人們的生活方式、思維觀念以及價值取向,也催生了網絡亞文化族群。雖然網絡亞文化族群無法佔領太多的主流空間,但卻以其潛在的擴張力和影響力,逐漸在與主流文化的對弈中獲得專屬發展空間。在互聯網虛擬性、自由性、互動性等特點的影響下,網絡亞文化的草根化、去中心化、多元化、娛樂化等特征充分顯現,成為了一種不可忽視的文化現象。

2018年夏天,中國首個女團青春成長節目——《創造101》橫空出世,火爆全網,成為眾多年輕人爭相討論的焦點。《創造101》是一檔由騰訊視頻、騰訊音樂娛樂集團聯合出品的網絡綜藝,共有101位女孩參加,其中要經過層層練習、公演、粉絲投票等環節,最終決出11位女孩成團出道。與此同時,一名叫“王菊”的個人練習生異軍突起,在節目中成為一匹“黑馬”。回顧王菊跌宕起伏的晉級歷程,可以發現,一種在網絡上引起狂歡的“菊文化”成型了,從最初觀眾普遍不看好,到成為眾星捧月的人氣選手,王菊及其背后的“菊文化”值得我們關注。

本文試圖引入柯林斯的互動儀式鏈理論,窺探這種新興的網絡亞文化背后存在的運作機制,深入了解“菊文化”社群內外部的互動情況,以傳播學和社會學相結合的方式,對這種來勢洶洶的文化現象進行分析和解讀。

二、理論框架:互動儀式鏈理論

2003年,美國社會學家柯林斯在涂爾干的宗教社會學的基礎上,提出了互動儀式鏈理論。在柯林斯看來,“互動(即儀式)是社會動力的來源,每個個體在社會中所呈現的形象是在與其他人的社會互動中逐漸形成的”。互動儀式鏈理論則認為:“這些互動和儀式能不斷產生情感能量,並將這種情感與符號相聯系,從而形成組織信仰、組織思想、組織道德規范以及組織文化的基礎。而組織中的個人,又利用儀式所產生的情感和符號,引發之后的社會互動。經過一定的時間,這種循環成為固定的模式。”③根據柯林斯的主張,互動儀式的發生需要具備四種要素,分別是: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人的身體共同在場,對局外人設定界限,人們的注意力集中在共同的活動或對象上,人們分享共同的情緒與情感體驗。

近年來,網絡亞文化群體因互聯網的興盛而不斷出現在世人的視線裡,而這種網絡亞文化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處於邊緣位置的群體的利益。面對主流社會價值觀的碾壓之勢,群體間往往採取不屑一顧的態度,表現出反主流的傾向,反而是那些具有顛覆性的文化符號對他們有著天然的吸引力。雖然“菊文化”作為一種新興的網絡亞文化出現的時間並不長,但“菊文化”幾乎具備了網絡亞文化的可能表現形式:以王菊為主體的表情包,粉絲創作的朗朗上口的打油詩,從王菊的言語中延伸出來的“梗”④,“菊文化”專屬話語——《菊話寶典》,等等。以上種種,大部分都要歸功於自稱“小菊豆”的王菊的粉絲們。在這場網絡狂歡中,“小菊豆”們不僅獲得了娛樂,而且還充分抒發了情感,甚至形成了關注習慣,粉絲與粉絲、粉絲與路人⑤之間建立起關注和互動連接。

三、“菊文化”的互動儀式鏈的構建

(一)互聯網營造虛擬的身體在場

我們知道,在涂爾干和柯林斯的觀點裡,物理空間的身體共同在場是互動儀式鏈必不可少的一環。但是隨著互聯網的發展,這個陳舊觀點正在被打破。正如麥克盧漢的經典論斷——“媒介即人的延伸”,技術的發展最大限度地彌補了物理空間身體不在場的缺憾。雖然觀眾們分散在各地,但是技術的即時性和持續性為互動儀式的發生提供了先決條件。他們可以通過互聯網在同一個賽博空間裡自由交流互動,以更多樣化的方式完成虛擬的身體在場,最終完成情感能量的聚集。

《創造101》的播出平台是騰訊視頻,這為“小菊豆”們提供了一個可聚集的虛擬空間。周六晚八點的播出時間一到,“小菊豆”們即可登錄網絡賬號觀看最新節目,繼而通過發射彈幕評論、發微博和朋友圈等方式表達對當期節目的看法,以“虛擬在場”的狀態與其他觀眾互相交流觀看心得、評論王菊本期的表現等。當“小菊豆”們在觀看節目時,節目裡王菊的表現能有效地激發個人情感,而線上討論則又可以將個人情感轉化為集體情感,卷入度和關注度進一步增強。

(二)粉絲群體的身份認同——互動儀式的准入門檻

實踐証明,在社會互動中,還是會有許多不相關的個體無意中卷入互動儀式,因此,互動儀式鏈理論對這些不相關個體設定了限制,即局外人。互動儀式發生時,其參與者需要通過某種特定方式去辨別誰是真正的參與者,誰是局外人。辨別方式主要包括是否使用特制表情包、粉絲行話,以及對話題的關注度高低等。

在“菊文化”中,粉絲辨別對方是否為“小菊豆”的方法之一是身份認同,主要有添加與王菊相關的微博標簽和使用王菊的表情包。在以微博為代表的社交平台上,用來標記的標簽成為了“小菊豆”們識別同類的重要方式。“小菊豆”們會在原創微博或轉發微博中加入#王菊#、#菊姐#、#愛菊#、#創造101王菊#等具有標識性的標簽,以此自証身份。與此同時,活躍度高的“小菊豆”(例如某些支持王菊的微博大V)也會主動承擔起維護社群規則的責任,最終隻有了解並接受此規則的粉絲才能成為社群一員。另外,使用王菊的表情包也是身份認同的重要構成要素。表情包自誕生以來就被視作是當代網絡亞文化的重要表現形式。大量惡搞王菊的表情包多由粉絲制作,並分發到社交平台上。這些表情包動作到位、表情浮夸、話語簡短,完美符合了互聯網傳播的特點,無形中促進了“菊文化”的廣泛傳播。而看似搞笑的表情包背后,其實代表著一種認同感。不管是在微信的日常交流還是在微博的轉發評論,隻要用戶頻繁使用王菊的表情包,在某種程度上就會被默認為已經認可“菊文化”,也就會被歸檔為社群成員。

另一個辨別身份的方法則是是否使用了社群流通的特殊語言。語言體系是構成文化的基礎元素之一,同理,亞文化也是如此。在早期的時候,百度當時第一大貼吧“李毅吧”的著名口號“帝吧出征,寸草不生”成為了眾多吧內成員彼此確認身份的工具,在“李毅吧”外的地方看見這句口號,很容易產生認同感。在“菊文化”中,“小菊豆”們圍繞著王菊自創了許多短語和句子,甚至還衍生出許多朗朗上口的打油詩,構成了他們專屬的話語體系,如:

“陶淵明”:王菊的男粉絲,因為《愛蓮說》中有雲:“晉陶淵明獨愛菊。”

“菊外人”:指不知道王菊是誰,也沒看過《創造101》,但是已經被“給王菊投票”相關信息包圍的人。

“菊心叵測”:王菊想要顛覆中國女團的新定義,內心強大。

地獄空蕩蕩,王菊在土創。⑥

太陽當空照,請給菊投票。

你一票,我一票,王菊明天就出道﹔你不搞,我不搞,菊姐就會被打倒。你努力,我努力,菊姐就能出奇跡﹔你不投,我不投,王菊老師怎麼紅?

所有這些帶有“菊”字的短語或句子,成為了社群內部溝通的“硬通貨”,快速地在短時間內穩固了社群,讓成員產生了強烈的認同感。作為《菊話寶典》的創作者,粉絲們可以輕鬆自如地使用。如果不了解王菊,則無法對以上的話語體系形成共鳴,繼而不能進入社群內部。而粉絲則會輕易辨別出沒有遵守社群規范的人,對其無法產生有效的身份認同。要想成為社群的一員,局外人就必須改變自己的興趣點和關注點,這是轉變的第一步﹔第二步是要經過一定時間的學習,主動運用社群內通用的特殊語言。隻有做到了以上兩步,才有可能被社群接納。

(三)共同關注的焦點

柯林斯認為,共同關注的焦點是互動儀式鏈的重要一環。社群的組建往往基於成員相似的價值觀和趣味取向,因此從一開始社群共同關注的焦點就一直存在。《創造101》每逢周六晚八點播出,在觀看節目的過程中,社群成員的視覺和聽覺被王菊牢牢佔據,成為了“小菊豆”們關注的中心。視覺焦點主要包括王菊的妝容、服裝、肢體動作以及屏幕上方滑過的彈幕評論﹔而聽覺焦點則集中於王菊的話語、歌曲旋律等。隨著節目進程的推進,這種共同關注的意願和行為也會進一步加深,社群成員之間形成討論,以不斷地提高對社群的認同感。柯林斯曾言:“現實場景中的共同體隻具有微弱的長期團結,因為每次活動的參與者不同,人群在整體上對於大多數參加者而言都是陌生的,由此,即使有共同符號的存在,共同體也隻能是一種易變的、短暫的經歷。”⑦然而網絡亞文化裡卻不存在這種微弱的長期團結。網絡亞文化群體的虛擬身體在場就決定了其精神層面在場的重要性,再加上成員將個人、集體情感和共同符號源源不斷地融入到互動儀式鏈中,由此便形成了高度的團結感與滿足感。

(四)共享共同的情緒與情感體驗

共同的情緒與情感體驗是互動儀式鏈得以啟動的條件之一。《創造101》中的王菊身材壯、個子矮、皮膚黑,似乎不符合當今中國白、瘦、美的主流審美。當她站在101個女孩中間時,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隨著節目的推進,不管是在日常採訪中還是在公演現場,王菊所表現出來的精神獨立、自信、勇於自嘲以及“個性”,都成為了她的加分項。從一開始不被喜歡和看好,到現在被人喜歡和追捧,王菊敢於去反抗和挑戰現存的審美體系,無形中成為了“女性獨立”的代言人。而王菊的種種表現,在某種程度上正好契合了當下正在出現的互聯網審美多元化、性少數群體自我表達的渴望,以及女權意識的覺醒等現象,使有相似經歷的觀眾產生了強烈的情緒共鳴,進而轉變為“小菊豆”。這種轉變正是因為王菊觸碰了他們不敢觸碰的底線,從而喚醒了他們心中曾經的渴求。與此同時,在節目之外,“小菊豆”們則會自發地制作王菊“勵志話語”的圖片和視頻集錦,分發到社交平台,引發“小菊豆”和其他路人的熱烈討論,他們在討論區中分享心得,相似的人生經歷使他們的情緒在這場網絡狂歡中充分釋放,情感體驗達到了巔峰。

四、結語

從十幾年前的BBS、貼吧,到現在的微博、微信、快手、抖音,一個個網絡亞文化群體在其中孕育、生根發芽、發展壯大。作為一種新型的文化形態,網絡亞文化存在於不同的平台,每一次更替都攜帶著全新的文化符號和特定象征。在這場以王菊為首的網絡狂歡中,我們不僅可以看到互動儀式在其中發揮的作用,還看到了大眾文化的更多可能性。“小菊豆”們通過關注王菊,發現了更多同樣“愛菊護菊”的人。他們通過參與社群互動,獲得了參與感與自我滿足感。這種認同感在閉合的互動儀式鏈中,得到最大程度的放大。

在這場聲勢浩大的“菊風行動”的背后,是網絡亞文化蓬勃發展的信號。80后、90后甚至00后網民是當今中國互聯網的中流砥柱,他們具有反叛精神,又不失活力與朝氣。毫無疑問,這股堅定的力量在今后還會發掘和制造出一個又一個熱點,不斷讓網絡亞文化走向多元化。

注釋:

①[美]杰克·D·道格拉斯.越軌社會學概論[M].張寧,朱欣民 譯.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7:137.

②扈海鸝.全球化與文化整合[J].哲學研究,2000(01):25-30.

③潘曙雅,張煜祺.虛擬在場:網絡粉絲社群的互動儀式鏈[J].國際新聞界,2014(09):35-46.

④梗,網絡用語,所謂“梗”的意思是笑點。

⑤路人,網絡用語,形容不相干的人。

⑥土創,網絡流行詞,是指土氣的《創造101》的縮寫,是網友的戲稱調侃之詞。

⑦吳迪,嚴三九.網絡亞文化群體的互動儀式鏈模型探究[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6(03):17-20.

參考文獻:

1.馮雅穎.喊麥直播:一種基於互動儀式鏈理論的亞文化研究[J].湖南大眾傳媒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7(05):20-24.

2.田高潔.互動儀式鏈視角下的音樂短視頻研究——以抖音App為例[J].新媒體研究,2018(04):22-23.

3.吳迪,嚴三九.網絡亞文化群體的互動儀式鏈模型探究[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6(03):17-20.

4.潘曙雅,張煜祺.虛擬在場:網絡粉絲社群的互動儀式鏈[J].國際新聞界,2014(09):35-46.

5.黃瑩,王茂林.符號資本與情感能量:互動儀式鏈視角下網絡直播互動分析[J].傳媒,2017(08):80-83.

(作者單位:華南理工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責編:趙光霞、宋心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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