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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點2018中國電視劇 六十載絢爛過后的平淡

李爍
2018年12月27日07:22 | 來源:北京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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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六十載絢爛過后的平淡

  2018年是中國電視劇誕生六十周年,回顧當年那“一口菜餅子”,是一次緊密聯結社會現實的文化傳播記憶,而回顧2018電視熒屏,卻難尋一部作品如《琅琊榜》(2015)、《歡樂頌》(2016)、《人民的名義》(2017)那樣以社會影響力留名史冊。現象級作品的缺席,讓2018年的中國電視劇略顯平淡,是藝術創作遇瓶頸還是在醞釀新一輪變革,值得推敲與反思。

  古裝宮廷:新老套路高下立判

  盡管近年的古裝宮廷劇備受詬病,甚至屢傳“限古令”新聞,可古裝劇依然紅火。自2011年《甄嬛傳》創造了古裝宮斗劇的巔峰過后,大量簡單粗暴的跟風作品則加速了巔峰過后的下滑趨勢。這些作品劇情如兒戲,缺乏智勇權謀、矛盾沖突和對“宮斗”這種無奈選擇的人文關懷,甚至連“智商”都消失無蹤,偶有《大唐榮耀》等劇頗受好評,也主要因為競爭佳作匱乏。2018年上半年,沒有一部宮廷劇、古裝劇進入收視前20,如果沒有7月播出的《延禧攻略》,今年的古裝宮廷劇隻能用味同嚼蠟形容。

  作為“后甄嬛”時代宮廷劇的逆襲,《延禧攻略》是舊瓶裝新酒的一次成功嘗試。該劇畫面質感厚重,基調扎實,藝術總監於正以典雅端庄的“莫蘭迪色系”更新換代了其自創且霸屏已久的“阿寶色”。女主角魏瓔珞以入宮追查大姐死亡真相為開端,突破一心求寵的宮斗格局,並一反傻白甜形象,甫一出場便以人若犯我我必不饒的“高姿態”、睚眦必報地平均3集扳倒一個對手,開啟爽虐模式。

  《延禧攻略》的反套路玩法雖不算特立獨行,但細密的計謀及劇情鋪展倒也挽回觀眾對宮廷劇的較多成見。隨后播出的《如懿傳》聚焦同一時期同一群歷史人物,卻仍未跳出“女主小分隊”和“懟女主小分隊”的非黑即白,角色塑造流於單一,周迅的影后級演技和女演員的藝術生命力論爭引發了比作品本身更多的關注,令人意外之余有些遺憾。在這兩部話題度頗高的古裝劇之外,制作力度媲美電影的《天盛長歌》信息量多、敘述隱晦、情節緩慢,《獨孤天下》支線內容嚴重喧賓奪主,《芸汐傳》的劇情乏善可陳,《鳳囚凰》的改編和表演更是貽笑大方,大部分同類題材深陷在玩舊玩爛的老梗中不可自拔,口碑與收視雙雙黯然,愈發體現出求新求變才是古裝宮廷劇的求生正途。

  武俠玄幻:改編誠意至關重要

  2018年的武俠玄幻劇數量較往年有所減少,可惜規模收縮並未帶來質量提升。在IP改編劇《斗破蒼穹》《武動乾坤》《扶搖》等作品中,亂改劇情和演技欠佳的頑疾依舊,試圖用明星和特效“砸”出作品的商業改編模式,終於在2018年使這類作品陷入頹勢。

  作為橫跨電視、游戲、漫畫、小說四種媒介的大IP,《斗破蒼穹》自項目啟動便廣受關注。然而第一集開播,敏銳的原著粉便嗅出不對:小說中僅一句帶過的男主母親無中生有一出“五大派逼死殷素素”的戲份,神功有成的父親也莫名其妙自廢武功。開篇從玄幻變武俠,后續情節路數更是越走越歪。劃分森嚴的斗氣等級崩塌了、地裂十丈的斗者對戰消失了、能踏空而行的高手改成騎馬了,原著中一步一台階的辛苦升級和強大招數競相成為花拳繡腿,廣播體操似的慢動作令人不忍直視,最后隻落得“逗破蒼穹”的調侃。《武動乾坤》與《斗破蒼穹》出自同一作者,冥冥中似乎注定要成為一對難兄難弟。異世界遠古設定被唐宋元明清的戲服混搭亂配,劇情不僅慘遭大改,甚至連細枝末節都懶於還原,徒留劇名。相比難兄難弟,女性向玄幻劇《扶搖》雖不側重打怪升級,也不糾結於武俠與玄幻之分,但改編尺度仍然失衡,玄幻成分薄如蟬翼,其太淵、天煞、璇璣的設定可有可無,開播前以“不搞瑪麗蘇”為宣傳噱頭,女主人公縱有挑戰五洲的改命氣魄,卻依然被拗成沒有男性不足以成事。

  曾吸引萬千讀者的熱血勵志變味了,演員演技又常年扶不上牆,在這種情勢下,忠實原著、演技在線的《香蜜沉沉燼如霜》脫穎而出成為2018年玄幻劇黑馬似乎也就合情合理。該劇講述先花神之女錦覓與天帝之子旭鳳守望千年之戀的故事,在同類作品中並非投資最多、特效最吸睛,也並無野心構建一個龐大格局和上天入地的復雜劇情,隻專注講好一個被觀眾戲稱“農貿圈三角戀”的愛情故事。女主角楊紫的表演靈動活潑,鄧倫、羅雲熙兩位男主角的表演也較為契合原著的角色設定,眾多配角的演技同樣集體在線,對原著大篇幅的保留重塑和有誠意的實景拍攝也為該劇贏得贊譽。盡管缺少主流價值、現實意義、熱點話題等“爆款”標配,也不乏劇情注水等后期缺陷,但僅憑“合格肥皂劇”這一點,該劇就也實現了口碑與收視雙贏。

  寒門子走上人生巔峰、丑小鴨終變天鵝……在大量同質化的武俠玄幻小說中,征服民心的熱門IP必有其獨到之處,但隨著觀眾的成長與審美疲勞,去其精華取其糟粕的篡改、忽悠明星粉絲來掩蓋劣質劇情會讓大IP也“失靈”。《香蜜沉沉燼如霜》不失為一個參考范本,誠如王扶林導演在回憶87版《紅樓夢》時所言——用電視把小說表現出來難度就很大了,我怎麼敢再隨意發揮?

  年代生活:觀眾分層引發震動

  適逢改革開放四十周年之際,今年一批年代生活劇聚焦這一時期,向新中國歷史致敬獻禮。《我們的四十年》以電視行業為切入點,描寫了一代人自幼受電視影響從而一步步成長為中國電視人的故事。劇中通過電視這一文化載體折射社會變遷,從萬人空巷圍觀黑白電視機到高清電視普及百姓人家,這正貫穿了改革開放前后中國人的生活記憶。《你遲到的許多年》以轉業軍人為主視角,講述主人公沐建峰在改革開放浪潮下的商海沉浮、情場輾轉。黃曉明首次挑戰了接地氣的鐵道兵形象,演繹社會轉型對原生家庭的沖擊和重塑。《大浦東》《大江大河》《外灘鐘聲》等劇正在熱播,它們或以改革前沿陣地上海為主場,描繪風雲際會的浪潮,或是聚焦典型群體,用恢復高考的第一屆大學生、農村改革者、個體戶等等不同人生軌跡編織個人與時代的紛繁聯結,這些特定年代背景的作品全方位展現了社會進程的不同維度。在古裝玄幻言情等包圍中,今年的年代情感劇努力維系自成一格的藝術特色,既有《半生緣》《巨匠》《大浦東》等海派戲,也有《宣武門》《正陽門下小女人》《芝麻胡同》等京派戲,甚至出現了兩部情節相近、立意相反的話題之作——《娘道》《正陽門下小女人》。

  《娘道》先行開播,刻畫了一位歷經磨難的母親形象,主人公瑛娘作為祭河神的貢品大難不死,因緣巧合嫁給孝興大戶隆家二少爺,又由於接連生下三個女兒,遭受婆婆嫌惡、家產爭斗、丈夫早逝、母女離散等一系列打擊,最終闔家團圓安度晚年。苦情劇在國產劇市場中歷來受眾和收視較為穩定。然而今年,該劇在收割年輕觀眾的同時卻也令本該四平八穩的作品成為新老觀眾直接交鋒的戰場,體現出不同年齡觀眾之間的思想鴻溝。對中老年觀眾而言,財產糾紛、傳宗接代是司空見慣的家庭問題,既不新鮮也不駭人,他們不在意女主背著一老一少徒手爬懸崖是否合理,也不介意小叔子、害夫仇人甚至土匪頭子都對女主心存愛慕是否惡俗,閑適坐看雞飛狗跳正是苦情劇觀眾的訴求。可是,死也要給丈夫生兒子、動輒下跪請罪、隻靠逆來順受感化敵人的故事與2018年早已格格不入,書寫“女德”卻毫無批判的敘事立場,更是讓獨立意識和辯証精神更強的年輕觀眾感到刺眼。這兩波觀眾,一方掌握遙控器控制權,一方掌握網絡話語權,戲劇性地將《娘道》的收視率與網評分推向南轅北轍的局面,使該劇以一騎絕塵的收視率與豆瓣2.5分差評的強烈反差,成為當季“神劇”。

  《正陽門下小女人》隨后接檔播出,在塑造女性形象上卻技高一籌。蔣雯麗飾演的徐慧真在第一集就說出“咱離就離,離了誰咱不過啊”的台詞,一位獨立颯爽的新時代女性一掃苦情陰霾。雖然故事發生在新中國成立的背景下,慧真比瑛娘有天然優勢,可她獨自帶著女兒操持小酒館、在公私合營到改革開放的跨度中一步步建立家族企業的生涯,比《娘道》更具說服力地詮釋了堅強。在變革中打拼、與各方社會力量過招的劇情不會讓年長觀眾無聊,不求助任何男性、自尊自強的角色又不會令年輕觀眾反感,因此,該劇不僅比《娘道》更受認可,也超越了一眾靠皇帝、王爺、貴人相助的所謂“大女主”,被評為真正的大女主戲。

  比起評判優劣,2018年的年代劇開始接受年輕觀眾審視這一現象或許更有意義。是仍面向傳統受眾、固步自封,還是開拓目標群體、引入時代意識,是今年的年代劇帶給業界的新思考。

  刑偵懸疑:角色出彩勝於劇情

  自2004年《關於加強涉案劇審查和播出管理的通知》出台之后,刑偵類型劇就淡出熒屏、沉寂多年。隨著網絡平台和自制網劇的繁榮,刑偵懸疑片再度走進觀眾視野,《白夜追凶》《法醫秦明》《無証之罪》等作品熱播,也令人無法忽視此類作品的魅力。2018年除了網播平台上的“大黑馬”《鎮魂》之外,一部名為《橙紅年代》的刑偵劇登陸東方衛視和浙江衛視,在徐徐推進中贏得口碑。男主人公劉子光離家出走偶遇好心大哥,被帶出國打工雙雙落入毒品集團。大哥聶萬峰為出人頭地選擇加入集團並一步步成為毒梟,劉子光則在逃出后被我國緝毒警察發展為線人臥底聶萬峰身邊。在一次毒品交易中,劉子光意外受傷失憶,回到闊別八年的故鄉成為普通打工仔,卻因見義勇為遭到女警胡蓉懷疑,更被偽裝成企業家衣錦還鄉的聶萬峰注意。聶對劉從試探、緊逼到一決生死,而劉子光則在與胡蓉等公安干警的合作中最終殲滅販毒集團,重拾記憶、收獲愛情,劇情充實而緊湊。作為描寫人民和警察齊心合力緝毒掃黑的作品,《橙紅年代》無疑正劇氣場十足,這份“正”中亦不乏生活氣息,警匪題材“去神聖化”風格也讓作品多了一份浪漫。

  《橙紅年代》以其新鮮人設、合格表演、流暢情節和刑偵劇獨有的社會正能量一路口碑攀升,但離完美仍有距離。除了部分橋段虛假、細節存在謬誤、平民男主過於英勇而女警察又實力不濟等方面,該劇最大問題還在於正邪之戰不夠精彩——刑偵劇緊張刺激的核心魅力沒能充分爆發。由於政策規定不能過分渲染犯罪情節,所以刑偵劇的劇情強度難以跟上出彩角色,反派過弱、事件困難度和挑戰性不高,致使最有看頭的解密推理大打折扣。這是近年刑偵懸疑劇的通病,相比余罪、秦明、劉子光、趙雲瀾、沈巍等一眾主角的發光發熱,與之相配的案件劇情還需進一步布局謀劃、精巧完善。

  都市情感:細節邏輯為愛讓道

  在政策鼓勵下數量攀升的現代都市劇,今年卻表現欠佳,多類題材都仿佛被偶像劇附體,可偶像劇中的勵志精神和浪漫主義色彩又遍尋不著,在偶像演員的人氣背后,仍是輕視劇本、制作水准跟不上的弊病。

  開年爆款《談判官》延續了熱播劇《翻譯官》的都市精英路線,仍由楊冪主演,但開場就並不太“精英”。商業談判官的專業能力和話術技巧得不到充分展現,談判計策低下,談判對象亦缺乏從商智慧。片中公司、案件幾乎照搬現實,“萬科”改名“科萬”、“快的”改名“快閃”的敷衍比比皆是,使本應展現都市脈動和現代生活的職業對決最后淪為了為愛鋪路的邊角料。另一小花唐嫣主演的《歸去來》講述主人公由校園菁英走向社會、完成蛻變的故事,同樣不見菁英風採,細節雷區頻繁出戲:學校公布成績不分專業,隻貼一張成績單沒有電腦查詢﹔學校社團竟爬萬丈冰山,出事故后也無任何追責﹔為制造偶遇,主人公在飛機上強忍腹痛不求助空乘反麻煩路人。該劇主打“在美留學生實現自我成長”,就讀美國藤校的主角們卻大肆揮霍青春,海邊兜風、野餐約會、自駕旅行等花式美國游拼湊出留學生活圖景,名校的學業壓力不過隻言片語,最能引發留學生群體共鳴的語言障礙、文化融合等問題也毫無涉及,赴美留學仿佛從北京到北戴河度假般輕鬆簡單,這份浮夸風被觀眾批為“名校被黑得最慘的一次”。暑期檔的《甜蜜暴擊》戲內主打勵志成長,戲外主打偶像情侶,關曉彤飾演高冷拳擊女王、財團白富美,鹿晗飾演成績優異的貧困學生。然而,緊張紛呈的拳擊賽打完,女主毫無擦傷淤青、嬌嫩如初,聲稱要靠自己追求青春與理想,轉身就用家裡大把鈔票擺平各路糾紛。男主設定家庭平凡且獨自撫養弟妹,卻擁有獨立房產、能租帶院別墅,在大學解出小學方程式被全班同學及老師贊嘆的“全劇經典片段”,更被觀眾群嘲為“智商暴擊”。改編自同名小說的《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雖是2018年新作,卻充斥著車禍失憶、摔倒流產、婚禮搶婚、為愛自殺、反派輪番插足、主角吃醋誤會等二十年前的狗血標配,讓觀眾仿佛經歷時光穿梭。10月播出的《創業時代》貌似跳出戀愛格局直奔拼搏奮斗,實則仍是空洞言情,創業外殼之下滿是分手、抓奸、離婚、撕逼等劇情,身為企業高管的女主粗心到將商業機密文件隨手亂丟,努力創業的男主靠騙母親假結婚得來啟動資金。搞事業如過家家,三家爭取投資的創業者都與女主發生感情糾葛,社會精英忙於瑣碎閑事,唯獨不工作。年末播出的《你和我的傾城時光》號稱都市商戰劇,最“商業”的元素是,女主人公的哥哥、學長、男友皆為霸道總裁﹔最“商戰”的內容是,特種兵退役的男主在家族企業中開展幼稚潛伏和偵破。一部走時尚路線的都市劇,滿目皆是小商品市場的審美,特效制作的高檔寫字樓宛如售樓廣告,偶像劇的劇情中扯出一面單薄的商業大旗。

  2018年的都市情感劇幾乎為愛情拋棄一切細節和邏輯:學校無教學常識,運動無專業技能,職場、商界缺少基本規范。秉承現實主義傳統、本該植根生活的現代都市劇卻懸浮於世,劇中人物和他們的生存現狀、生活理想、感情心境發生在另一個平行宇宙,隻讓人冷眼旁觀。

  從數據、網評、觀感等方面綜合來看,2018年的中國電視劇品質雖未比往年明顯下滑,但在經典佳作迭出的國產劇六十載絢爛過后,不上升就意味著退步。令人有所欣慰的是,和大量投機的創作者不同,中國電視劇的觀眾並不盲目,他們眼光犀利、品位不俗,並有甄別定義作品優劣的獨立判斷力,網絡時代的觀眾早已不再是沉默的大多數,也不是隱藏的讀者,他們越來越嚴苛,也越來越有力,將推動急功近利的電視劇大環境經歷寒冬,迎來重新起步的機遇。

(責編:宋心蕊、趙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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