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新聞專科學校的開學典禮

蔣夢麟(1886-1964)
劉半農(1891—1934)
1933年4月14日,北平《世界日報》刊發了新聞專科學校開學典禮上的嘉賓致詞。兩位出席典禮並致詞的嘉賓,一為時任北大校長的蔣夢麟,一為著名學者、時為北大國文系教授的劉半農。這兩份嘉賓致詞,均未見載於二人生前出版的文集之中,亦未見收錄於二人逝世之后的各類選集,可稱“佚文”。
無論是從研究蔣、劉二人生平事跡及學術思想著眼,還是從研究新聞專科學校校史乃至近現代新聞傳播與教育史著手,這篇80余年前的舊報文獻都獨具歷史價值,彌足珍貴。為此,筆者不揣陋簡,酌加整理,轉錄全文如下:
新聞專科學校開學典禮
■蔣夢麟等演詞匯志
新聞專科學校,於本月八日開學,當時在該校訓話者有蔣夢麟、徐誦明、陳石泉、劉復、李麟玉、管翼賢等多人。演詞大意,已略志前報,茲經原君景信,將演詞全文,分別整理,因與新聞教育及新聞事業,多具相當見解,特為刊布如左。
■蔣夢麟演詞
各位同學,到這個學校來求學,想必都是要學作一個優秀的新聞記者。但是要想成功(為)一個真正的新聞記者,在知識方面,須常識豐富,像政治上、經濟上、地理上的許多專名詞和中外要人的名字,都應記清楚,逐日發生的大事都須記清楚。不然,在採訪新聞上就要發生很大的困難,因為採訪一件新聞,如果不了解,就很容易把消息弄錯誤。在技術方面,作新聞記者,要有眼快耳快手快的工(功)夫,三樣缺一都不成。眼快是為的察顏觀色,因為有許多人說話,總不願把事實的全部分很痛快的(地)告訴新聞記者,那麼他說的話是真的是假的?那(哪)一部分真?那(哪)一部分假?他隱藏起來不說的又有那(哪)些部分等等,都是要憑你作新聞記者的敏銳眼光去觀察。有了敏銳的眼光,還須有兩隻犀利的耳朵,和一雙快捷的手腕,把所聽的話很清晰敏捷的(地)記下來,不讓有半句錯誤、半句遺漏。一個人是否可以成個好記者,這三快是有很重大關系的。還有,一個好的精干的採訪記者,還須有聰明的頭腦和眼光去顧慮到說話者的環境和地位。記得十幾年前,有一次一個極能干的記者,跑來向我採訪一個重要新聞。因為我們的感情很不壞,我就把那個重要的新聞全都告訴了他,我說了以后,就對他說,這件事我若不把全部內容告訴你,你一定不明白,那麼,這條新聞你一定寫不好,但是你知道了真相,卻不能把真相全行披露。有許多地方,應當保守秘密。他說好,一定聽我的話,果然,第二天我看見報,事件的內容,說得很明白,從頭至尾,清清楚楚,但是不應該發表的,他都略去了。而且看報的人,絕對也不知道是我所告訴。像這樣精干的新聞記者,人家有了重要的新聞,當然就一定喜歡去告訴他。以上是我個人的一點經驗,乘(趁)著參加貴校開學典禮來隨便談談。至於這個學校從根本辦起,我們認為很對,這校將來必能訓練出一般(班)手腦並用的優秀的新聞記者,給國家社會一種偉大的供(貢)獻,那就是我們惟一的希望。
■劉半農演詞
略謂:成校長是我的老朋友,今天是他的分號新開張,我特來賀喜,說幾句吉利話。以前我們也在新聞界玩過票,就是在成校長手下作過小伙計。大家都是一家人,說話用不著客氣。新聞專科學校在中國還是第一家。校中從基礎訓練做起,是最好,最妥安的辦法。最近幾年來,我自己因為要做些研究工作,常找大學畢業學生來幫忙。可是,真能幫忙的雖然不少,而叫我感覺到失敗的,也是常事。因為大學畢業生雖然有知識,他要搭起架子來,可有點受不了。個人受不了不算什麼,事業就無從進行了。這並不是要罵大學畢業生,也許我恰巧碰到了幾位不大相宜的。但因此我可以斷定成校長這種從根本作起的辦法很好。我相信把高小畢業的學生訓練三年,把新聞上所需要的基本知識技能傳給他,將來在新聞事業上,一定比隨便找一個大學畢業生來幫忙有用的多。成校長方才說,用大學畢業生訓練作改革中國新聞事業的基本人材殊不相宜,最好是自己辦學校,自己來從基礎上作起,從高小畢業的小兄弟訓練起,這真是成校長的卓見,佩服得很。此外我還有一點小意見要說,現在的新聞紙,對於社會新聞的態度,似乎應當改變。我們常常拿了報紙不能給小孩子看,這豈不是太難了嗎?這一點要請各位辦報的記者和新聞學校特別注意。新聞記者責任在於有聞必錄,可是那些太不像話,有害無益的消息,雖然不能不記,筆下總該有點分寸,應該常常保守庄嚴的態度,不應採用游戲的態度,更不應推波助瀾,以自己的(按:“自己”疑誤,應為“別人”)痛苦作為快樂。現在的國難,好比人家砍去了我們一支臂膀、一條腿,甚而至於要砍我們的頭,我們知道這是我們的痛苦。但社會上的不幸,如放火殺人、奸淫拐竊之類,也好比是我們的身上生的疥瘡,我們也應當感覺痛苦,不應當感到快樂。新聞記者,對於這種事件,不應用開玩笑的態度記出來,就是要罵,也要如父母的罵孩子,所謂哀矜而勿喜。這是我個人的意見,各位新聞記者,和新聞專科學校,可以拿來作個參考。新聞事業要站在領導社會的地位,對於社會的影響很大。各位同學今天是學生,以后就是社會的導師,對這一點也應加以注意。還有一點,中國人現在有一個根本的大毛病,就是懶惰。一般人已經懶惰到不可救藥了,我們如果再不對這個懶惰下總攻擊令,中國的一切就都沒辦法。一切的主義,一切的政策,就都沒有實現的可能。這個學校將作成一個合作機關,手腦並用,分工合作,是對懶惰的最好方法。希望各位同學,在學校裡把懶惰的毛病除去了,畢業以后,抱著不懶的精神,跑到社會上去,把你們這種偉大的精神擴大到全國民眾,使全國民眾都成了不懶惰與健全的國民,中國一切事情,才能夠有辦法。
上述近2000字的報道,所刊載的蔣夢麟演講內容摘要700余字,劉半農演講內容摘要則達到了1000余字。應當說,蔣、劉二人將他們對中國新聞傳媒的現狀及發展意見,均扼要表述了出來。隻不過,蔣的演講側重點表達了對保護新聞當事人隱私及新聞報道相關技巧方面的意見,而劉的演講涵括內容則更豐富一些,涉及到新聞人才培養模式、新聞記者公德意識以及新聞傳媒對民眾的集體啟蒙之功用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劉半農在演講伊始就提到“在成校長手下作過小伙計”雲雲,這裡提到的“成校長”,即北平《世界日報》社長成舍我﹔而劉自稱“小伙計”,實指其曾在《世界日報》辦過副刊一事。當時,魯迅、周作人、錢玄同等都曾為副刊供過稿,足見《世界日報》在北平文教界及整個文化圈的影響力。說到這裡,還得約略介紹一下由《世界日報》社創辦的,“在中國還是第一家”的新聞專科學校。
新聞專科學校於1933年2月創辦於北平,由北平《世界日報》社長成舍我任校長。先是開辦初級職業班,招收學生40名,培養印刷工人。1935年9月,又辦高級職業班,培養報業管理人員。在這一辦學背景之下,由《世界日報》社出面,邀請一直保持密切合作的北平各大學院校知名學者前往講學,除了上述北大校長蔣夢麟、北大國文系教授劉半農之外,后來還邀請過周作人、馮友蘭等為高級職業班講演,且這些講演內容亦均未見於個人文集及選集之中,均屬“佚文”,對於研究這些學者的生平事跡以及新聞專科學校發展史,皆有重要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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