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母女二人時常有矛盾。

　　在內心深處，兩個人是彼此的依賴。

　　【國劇觀察】

　　汪俊執導，黃磊、海清、陶虹、沙溢、王硯輝、詠梅領銜主演的《小歡喜》最近正在播出。該劇是《小別離》的續集，三年前《小別離》播出后便成為爆款，相較之下，目前《小歡喜》的市場反應要平淡一些，但在平淡的家庭生活情節中，有一個家庭的塑造，讓這部劇不同於以往的家庭塑造，值得同業思考。

　　劇集平淡的主要原因是，《小歡喜》是今年暑期檔一線衛視播出的第三部教育題材電視劇了，此前兩部是《少年派》和《帶著爸爸去留學》，觀眾多少有些審美疲勞。雖然《小歡喜》是三部劇中口碑最好的，豆瓣評分8分，但從大的劇本模式看，它並沒有太多創新的地方，仍舊是：幾組家庭、一組突出，塑造群像、反映百態。

　　像《少年派》是以林妙妙和她的三個死黨為中心，聚焦了四個家庭，不同家庭有不同的問題﹔《帶著爸爸去留學》有三組不同的陪讀家庭，折射不同的家庭矛盾﹔《小歡喜》亦然。劇中有三組家庭，方家是虎媽貓爸式，海清飾演的虎媽童文潔“恨鐵不成鋼”，兒子方一凡是不思進取的學渣，黃磊飾演的貓爸方圓負責和稀泥。季家是留守兒童式，王硯輝飾演的季勝利是區長，因為工作外調，他與詠梅飾演的妻子劉靜多年不在兒子季楊楊身旁，季楊楊因缺愛而叛逆。喬家是虎媽貓爸+離異家庭式，沙溢飾演的喬衛東與陶虹飾演的宋倩離異，女兒喬英子歸宋倩撫養，宋倩將全部精力放在女兒身上，英子對母親的控制感到壓抑，又無所適從……

　　就目前的劇集來看，方家這一條線，是電視劇裡刻畫渲染最多的，童文潔和方圓是《小別離》的延續，方一凡就是翻版“林妙妙”，編劇借童文潔之口說出千千萬萬家長的心聲：高考考不好，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對象，未來就毀了雲雲。既展現現實，也販賣焦慮。

　　季家這條線，大城市“留守兒童”的視角比較新穎，王硯輝演技也絕佳，但季楊楊性格叛逆、因叛逆而不愛學習，父子之間關系緊張等設置，總體上還是比較俗套，重復的是觀眾的刻板印象。

　　這其實是“話題劇”普遍存在的問題。現在電視劇已進入“話題時代”，劇集如若切中時代關注的話題，就能引發討論。因此不少劇集常常流於話題本身，它就是話題的延展和演繹，沒有太多超越話題的細膩、活泛的私人體驗。就比如爸媽就是一“虎”一“貓”，學渣很淡定，學霸很努力，父母與孩子之間要麼是敵對，要麼是親近……難道就沒有“想觸碰又收回的手”這種模糊地帶？

　　從這個角度看，《小歡喜》中喬家這條線，是三條家庭線裡刻畫最好的，因為它不止於刻板印象。以往影視劇中對於母女關系的呈現，大抵就是這麼幾種：一種母親是偉大無私型的，母慈女孝，其樂融融﹔一種是“相殺”型的，母親因為重男輕女有意無意傷害了女兒，比如《歡樂頌》《都挺好》﹔還有一種是相愛相殺型的，母親管制，女兒叛逆，最后和解大團圓，比如《少年派》。

　　《小歡喜》宋倩這一條線，則不一樣。宋倩是控制欲很強的虎媽，英子壓力很大，兩人之間不免有各種小沖突。但沖突不是以往戲劇性非常強、隻為情緒宣泄的相愛相殺，它非常克制，母女倆爭吵后很快相互致歉、相互討好，彼此靠近卻又彼此疏離。

　　劇中有一個很精彩的橋段，在一次爭吵后，宋倩為了讓英子高興，就問英子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碟中諜6》。英子已經跟同學看過了，但為了讓宋倩高興，她很開心地答應了。觀影過程中，英子說漏嘴，宋倩知道女兒已經看過電影，隨即生氣地離開電影院。宋倩認為浪費了女兒時間，英子說她是想讓媽媽高興，而宋倩則說她是想讓女兒高興。結果是，誰也沒有高興。

　　宋倩與英子的關系一直是如此，每一次沖突后，雙方都會服軟，但很快又有新的沖突。因為她們都沒有真正打開心防，了解對方的真實需要。宋倩一直在為英子付出和犧牲，因此英子不敢告訴宋倩，不要再把意志強加到自己頭上，她隻能不情願地滿足母親的要求﹔宋倩也知道自己一直在剝奪女兒的興趣和愛好，所以她也想方設法討女兒歡心。

　　母女之間非常“客氣”，她們都太在意對方，太擔心傷害對方，又明知自己無法滿足對方的要求，在傷害著對方，心懷愧疚。愛與愧疚的雜糅，就是小心翼翼的客氣與討好。這戳到了許多人，因為在真實的家人關系中，存在大量這種難以描述、一言難盡、復雜又糾結的情感困境。自古獨立個體的意志與家人的期望，兩難全。

　　好的劇集應該有能力表現出種種微妙情緒、微妙情感、微妙關系，當觀眾看到了它，才會真正反思自己的處境，並試圖找到解決的辦法。

　　□曾於裡（劇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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