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明导演的遗作《百鸟朝凤》自5月6日上映以来，一直面临着叫好不叫座的尴尬。前晚，出品人方励在某直播平台向网友讲述电影艰难上映背后的辛酸，说到动情处，63岁的方励竟然面对镜头向影院经理下跪磕头：“只要你（影院经理）能够在这个周末给我们排一场黄金场，我老方愿意给你下跪。为了吴天明导演的心愿，为了观众，我愿意跪求你们。”

　　方励是业内著名制片人，曾与青年导演王超合作拍摄过《安阳婴儿》、《日日夜夜》，与李玉合作拍摄《苹果》、《观音山》、《二次曝光》、《万物生长》等，并担任韩寒电影处女作《后会无期》的制片人，在电影圈颇有影响力。

　　其实，方励并非一开始就参与了《百鸟朝凤》的制作。2014年吴天明导演离世后，因为缺乏宣发费用等原因，《百鸟朝凤》被搁置了很长一段时间。吴天明女儿吴妍妍四处奔波，直到遇见了方励。“我让方励老师看了《百鸟朝凤》，他看完之后背过身去，半天没有说话，等他转过身来，满眼都是泪水。然后他问我缺什么，我说缺资金。方励老师说你缺多少钱我给你补多少，一定要把这部电影推出去，哪怕头破血流，也要为了这部电影跟市场打一仗。让观众都看到吴天明导演这么好的一部作品，这样我们才对得起这位艺术家。”方励因此毅然决定亲自带领“志愿者”队伍，集结社会各方力量与业内同仁，为电影推广尽其所能。于是，在《百鸟朝凤》制作完成的两年之后，这部影片才终于得以跟观众见面。

　　但面对如今口碑超高但排片却不足1%的残酷现实，方励也很无奈，他在直播中坦言：“这个电影出来就没指望票房多少，只是希望能有更多观众看到吴天明导演最后这部杰作。”于是他向影院经理们直接喊话：“一年有五十来个周末可以让你们去赚钱，就这个周末为我们增加一点排片吧！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你能够在这个周末给我们排一场黄金场，老方立马给你磕头，给你下跪，你信不信？”言毕，他真的起身双膝跪地。

　　专访

　　这种极端方式只能是为了吴天明

　　在方励下跪磕头后，昨天《百鸟朝凤》的票房相比前天大涨240%，单日成绩达到175万，这也是该片的单日票房首次超过百万。从这个角度来说，方励这一跪确实对市场产生了震动效应，但随之而来的也有来自各方面的质疑。今天凌晨，处于舆论漩涡中的方励接受了《北京晚报》的采访。

　　方励昨天几乎一整天都在做采访，以至于今天凌晨接到《北京晚报》记者的电话时，他才从记者口中得知了《百鸟朝凤》周五票房过百万的好消息。当听说今天的预排片已经从昨天的1%上涨到3.5%时，电话那头传来方励疲惫而激动的声音，“太棒了！感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感谢所有的院线经理和观众。”

　　这样的成绩是否是方励的跪求起到了作用呢？他坦言：“不知道，但可能是有影响的。”就在前晚的直播结束后，昨天早上六点多钟，还没入睡的方励就接到了丽江某影院经理的一条短信，对方说，因为之前不太了解《百鸟朝凤》这部电影就没有给它排片，看到新闻后感到十分愧疚，表示将从昨天起一直排到影片下映。类似的支持还有很多，万达、华谊、耀莱等多家影院纷纷表示会增加排片。

　　与此同时，炒作质疑也随之而来。方励回应说，之所以有下跪磕头这一举动，完全是在直播中“话赶话说到那了”，如果真让他刻意设计去做，他恐怕还真的做不到。

　　原本，团队想过请吴天明的女儿吴妍妍来参与直播，但考虑到方励做过那么多部电影，毕竟对于影院经理来说是张熟脸，所以最终决定由他来“刷脸”。“人都是有感情的，直播的过程中，真正触到我伤心处的，是身边二十多个小伙伴们，想到他们夜以继日地为这部电影付出，看到他们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本能地就掉了眼泪。我用了一个现在流行的网络词汇‘跪求’，当时也不知道哪根筋被碰到了，就真的跪了，但这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希望大家给这部电影最后一个机会。”

　　说他炒作，他却更愿意把这次直播看成一则广告。“炒作都是虚假的，但我说的哪一句话是虚假的？都是我发自内心的表达，是真诚的广而告之。”

　　方励也承认，“跪求排片”这一举动确实不符合市场规律，仅仅是个个案。“看过电影的人都会明白，这部电影饱含着吴天明导演的离别之词，意义重大，他是在教我们如何做人。为这样一位老前辈，就任性一次又如何？”他坦言，这种极端的方式不可能用在其他任何一部影片上，只能是为了《百鸟朝凤》。（李俐）

　　快评

　　艺术片如何在商业丛林存活

　　和好莱坞大片《美国队长3》同一天上映，早就注定了吴天明遗作《百鸟朝凤》票房的惨败。方励为求排片的惊人一跪，却让这部原本小众的《百鸟朝凤》在上映一周后突然上了娱乐版头条。是无奈的心酸，还是博同情的营销牌？一时间众声喧哗。

　　几乎每一部文艺片的上映，都会伴随着叫好不叫座的新闻。“求排片”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去年的五一，王小帅导演就曾发表公开信对当下电影市场进行“血泪控诉”，他甚至求观众“请你挺我！”但这次方励的一跪更为轰动和刺痛。

　　有人说这是一场作秀。我相信，这一跪的背后固然有博取更多关注的诉求，但如果不是真的热爱这部电影，如果不是为了完成吴天明导演的心愿，我想方励实在没有必要如此“炒作”。毕竟，他不是电影的导演或主创，甚至和吴天明导演素未谋面。仅仅是因为《百鸟朝凤》实在找不到发行公司，方励才接了下来，原因很简单，他被这部电影感动了。所以这一跪，并非方励想赚钱急红了眼，而是一份坦坦荡荡的真诚和率性。你可以说他“道德绑架”，但我估计，他根本不在乎，能让哪怕多一位观众走进影院，他这一跪就没有白费。

　　其实，相比其他文艺片，《百鸟朝凤》的命运应该算是好的。作为吴天明导演的最后一部作品，《百鸟朝凤》的上映在整个电影圈得到了前所未见的支持。全国九大影业发布联合声明，为影片发行保驾护航。马丁·斯科塞斯、李安、张艺谋、徐克、黄建新、陈凯歌、贾樟柯、张一白、韩寒、黄健中、谢飞、何平、张扬、管虎等多位著名导演发声力挺。但这些声援毕竟都是道义上的，而情怀在市场利益面前几乎一钱不值。

　　是什么让一部豆瓣评分8.4分的好电影落得如此境地？怪观众吗？对于大部分80后、90后来说，他们恐怕根本没有听过吴天明的名字，更不可能对唢呐、农村、传统文化这类题材主动产生兴趣。怪影院吗？影院也有生存压力，经理们不可能都向方励那么“任性”地做生意，不为赚钱而为情怀买单。

　　说到底还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在国内，缺少支持优秀文艺片创作、发行的机制，把本就弱小的文艺片扔到猛兽横行的商业丛林中，只能是任其自生自灭了。从政策角度来说，政府对文艺片缺少真正有力的扶持措施，不管是奖励、补贴还是发行保障，几乎都是空白，一切全靠片方或主创的单打独斗。从市场角度来说，艺术院线是一条出路，但目前在国内难以成形，就算在文艺青年聚集的北京，也仅有百老汇MOMA、电影资料馆等少数放映艺术电影的影院，不足以支撑起一部文艺片的全国发行。相对可行的是长线放映，但那也是针对个别影院的发行策略。

　　在中国电影蓬勃发展的进行曲中，文艺片的冷遇就像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时不时地冒出头来，提醒着我们：电影是不是只要赚钱就够了？如何在这个喧嚣的时代，让观众真正有机会静下心来欣赏一部作品？面对这一幕幕的悲情，年轻的电影人还有没有勇气把文艺片拍下去？

　　方励的这一跪显然回答不了这些问题，但至少给了我们一个契机，让有关部门去研究制定相关政策，让电影人思考前行的方向，毕竟，文艺片今后的命运不能仅仅靠膝盖来挽救。

　　或许《百鸟朝凤》不是吴天明导演最出色的作品，但能够在这个喧嚣的时代引发人们对传统艺术观念和现代商业操作之间的思考，大概正是吴天明导演希望看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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