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在更多同行、娱乐媒体包括自媒体将目光投向南法小镇戛纳，例牌吐槽来自中国的“毯星”时，5月12日晚8点，著名制片人方励在微博上开启直播，为他志愿推广的影片、已故导演吴天明的作品《百鸟朝凤》向全国影院经理下跪，恳求他们能够在周末黄金时段为该片排场次。六旬方励不顾“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古训，为同行的遗作摇旗呐喊，声泪俱下，的确触动了不少同行包括媒体人心尖上的柔情。在此之前，已经有张艺谋、陈凯歌、黄建新、管虎、贾樟柯、韩寒等老中青导演在微博上呼吁大家去看这部作品，甚至国际导演李安也一改低调不扎堆的作风，录制视频站台。

在方励下跪之前，这部乡土文化危机主题的影片像很多品质不错的艺术电影一样，首先赢得了知识阶层、以及艰辛电影人的同情与好感，我身边也有一些朋友，夹杂着同情、自我认知等微妙心态前往影院观看，算得上在美国队长、西雅图恋爱的热门中主动曲径通幽，亲近“清流”。

但是，当方励用最时髦的“直播”玩法向影院经理下跪的时候，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在此之前，是一个价值观和审美的选择问题，就是问问自己的心：你是否想在喧嚣之中静一静感受一下久违的乡土，甚至凭吊一下逝去的年华，从中获得些许喘息？这是一个饮茶饮酒还是喝咖啡的问题。但方励这么一弄，就没那么简单了，接近于公然在电影人内部搞“阶级斗争”，把全国的影院经理吊打，质问你们为什么不给《百鸟朝凤》排片？你们有没有尊重逝者？你们简直是破坏中国艺术电影发展的罪魁祸首。这种论调，坦白说，并不新鲜，这几年每年都会时不时出现，王小帅发过声明，声泪俱下；在《山河故人》之前，贾樟柯也表示过对中国电影市场的失望，现在他整个人都好了，也投入到融资、致力于IP的滚滚潮流中。不新鲜的动机加之挑战传统观念的下跪方式，使得艺术电影人与商业价值为核心的市场，以及更多基层的院线经理之间的矛盾升级了。

下跪行为背后的“党同伐异”昭然若揭。凭什么情怀甚至人情就要凌驾在市场选择之上，专业吗？院线经理的排片背后，肯定没有怀揣着巨大的颠覆性的惊天“阴谋”，一定要搞垮中国电影尤其是搞艺术片的那帮人，他们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直接粗暴，就是老百姓中的大多数爱看什么电影就排什么电影，他们一般看电影的习惯是上午中午还是晚上，都会影响排片情况，院线经理也要吃饭，院线也要盈利生存，这一切都是基于一个被验证现行环境下最客观（或许有点残忍）的市场运作。放眼全球范围，哪个国家的艺术电影待遇都差不多，越是发达的市场里，艺术与商业越是各行其道。偏偏中国有些电影人娇气，不但娇气甚至鸡贼，总是在不恰当的谈判环境里扯别的，你跟他说专业，他就非要扯情怀、人情世故，干一些混淆视听、耍蛮的事。

作为记者，我永远记得一个叫黄秋生的采访对象说过的话，那就是“很多人该讲金的时候要讲心，在讲心的时候要讲金”。黄老怪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里都是大写的吐槽，是的，对今天的议题来说也是大写的吐槽。

从某种角度上说，道德强权比金钱强权更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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