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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辑思维"主持罗振宇:我只是一个"知识的搬运工"

周飞亚
2017年06月06日06:29 | 来源:人民日报中央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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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罗振宇:我只是一个“知识的搬运工”

人物

  有人将他奉为“精神导师”,也有人说他是“网红里的知识分子”。但他说,我只是一个手艺人,一个“知识的搬运工”。

  罗振宇这个名字,在网红遍地的今天,可能算不上太火。但一旦提起“罗辑思维”或“罗胖”,一些资深的公众号用户就会猛省:

  原来是他!

  2012年,《罗辑思维》长视频脱口秀面世。这是罗振宇“单干”后的第一档栏目。节目里的他还保留了当年从事主持时的部分特征:舌灿莲花,说古论今——以及短短的寸头。

  与此同时,他的旁征博引和话题的趣味性、认知的颠覆性,又赋予了《罗辑思维》超出一般脱口秀节目的特殊魅力。渐渐地,在高等教育人群、城市中产阶级等群体中,这个栏目的名头不胫而走,甚至成为许多人的观念启蒙“课堂”。

  不少青少年将他奉为“精神导师”,也有人说,罗振宇就是“网红里的知识分子”。但近几年来,罗振宇却屡次拒绝“知识分子”的标签。对他来说,“商人”是一个更易接受的头衔。商业上的成功既是自我的证明,也是一种对社会负责任的方式。

  “成为一个生意人,意味着对自己负责,对周边的协作关系负责,而不是空泛地跳到一个理想主义的高度,站在宇宙中心呼唤爱。”罗振宇如是说。

死磕or不死磕?这不是一个问题

  开播五年,《罗辑思维》的片头、片尾乃至主持人的发型,都发生过一些变化,但一句口号却始终如一:“死磕自己,愉悦大众。”

  用时下最流行的话来说,即追求“工匠精神”。

  罗振宇这样说自然有他的理由:每天早上6:30,他都会在《罗辑思维》微信号上推送一条60秒的语音,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为了这份精确,有时候要录四、五十遍,才能把一段话组织得恰到好处。

  为此,他也收获了网友的爱称——“每天坚持60秒的胖子”。

  事实上,“死磕”是罗振宇的一贯作风。创办《罗辑思维》之前,他曾在《第一财经》做主持,每期节目结束语,就是他的3分钟个人脱口秀。罗振宇从不用提示器,因此容易出错,有时候,3分钟的东西恨不得录上一个小时。

  大伙儿都不耐烦了,说:“老罗你用一下提示器能怎样?眼睛对着镜头,观众又看不出来。”

  他的回答是:“观众可能不知道你看着提示器,但是你的表情传递出来的信息就是不一样。”

  这种“死磕”精神,在罗振宇创业之后成为他们的公司文化,也成为他向观众推行的一种价值观。

  “做让人尊重的事,从来都要极其苛待自己。”他说,“所谓的工匠精神,我理解就是公开自虐。”

《罗辑思维》推出的手办玩偶“死磕侠”,被许多追捧这一价值观的观众买回去放在桌面案头

  然而,作为一个创业者的罗振宇,又从来“不死磕”——他不会在公司决策上“一根筋”,而是善于抛弃存量,随时准备着“断、舍、离”,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果断与灵活。

  他曾极力宣扬人才的“U盘化生存”,自由灵活,即插即用,但后来他自己却做了“主机”;他曾提出社群商业的概念,不久后宣布会员停招;他尝试过流量思维和内容电商,但现在,公司的主要精力都集中于以产品思维打造的“得到”APP。

  有人嘲笑他自己“打脸”,罗振宇丝毫不以为意。以“创业者”身份自傲的他,欣赏的并不是料事如神般的“伟大”和“正确”,而恰恰是对自己的不断“修正”。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一种“拉马克式”的进化——

  用进废退,自我改良。

  时至今日,《罗辑思维》仍在“得到”APP上持续更新,但口号却从曾经自信张扬的“有种·有趣·有料”,变为如今谦虚低调的“和你一起终身学习”。

  身为手艺人的“死磕”,与身为商人的“不死磕”,正以一种看似矛盾的方式,在罗振宇身上产生出奇妙的化学反应。

面对知识,既不匍匐也不下跪

  时至今日,罗振宇很少会向公众提及他的最高学历是“博士”这件事。2004年,他在工作多年之后,曾回到母校中国传媒大学攻读博士学位。

  他说,这是当时他能想到改变处境的唯一方法。

  在前40多年的人生中,“改变处境”似乎一直是困扰这罗振宇的头等大事。为此,他不断迁徙,左冲右突,甚至在创办《罗辑思维》以后也没消停。

  罗振宇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安徽芜湖,父母都是普通职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只是一个“三线城市”出生的小孩。和许多70后、80后的人一样,他最大的愿望,是通过学习知识“匍匐前进”,找到出口,离开出生的这座城市。

  这让他在此后对待知识的态度上,始终强调着“实用”的一维。

  “对我们这代人来讲,学知识的初衷很多时候只是为‘稻粱谋’。”罗振宇坦诚,自己也不例外。

  人生第一件大事,便是考上大学,改变命运。1990年,他考上了华中科技大学新闻系,走出家乡赴武汉求学。1994年,本来未能考试达标的他,因专业成绩优异被北京广播学院破格录取为研究生。从武汉到北京,他推开了人生的第一扇大门,也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硕士毕业后的他先是进入北师大教书,拿着每个月600块的工资,“吃食堂都吃不饱”。于是他开始在央视兼职,到后来两头无法兼顾,甚至辞掉了教职一心做电视。

  在央视工作,可以算是他推开的又一扇大门。在那之前,他很少站在“家国天下”的角度看问题,而在《对话》栏目的三年,于他就像是“又上了一次大学”。一旦新的维度和视野被打开,他对新知的野心和兴趣,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人物工作室”采访中,罗振宇对我们谈起读书的经历

  采访中,他谈起自己的读书故事,谈大学的时候为威尔·杜兰特《哲学的故事》着迷,谈刚工作时花血本买来大部头的《世界文明史》,饶有兴味。但另一方面,他又是“功利”的,面对知识既不匍匐也不下跪。和传统知识分子的虔诚相比,他的“功利”显得有些“冷酷”。

  “知识从来都是实用的。”他举出了孔子著春秋,修王官之学的例子,“其实我们做的事和古人区别不大,都是根据时代的标准和功利进行知识的阐发。”

  由此推之,相比读书,直接“读人”似乎更有效率。于是他想尽办法,延揽和接触各界的知识精英,从央视时期的请专家“开策划会”,到如今创办“得到”APP招贤纳士,除了做生意,最大目的就是为自己的认知“升维”。

  在这种高效的“速成法”背后,折射的也是他内心最迫切的愿望:提升自己,证明自己。

2016年,罗辑思维公司推出“得到”APP,提供各类付费知识产品,延揽各路行业精英登台授课。

“人的进步需要一根进度条”

  和这个时代的许多成功人士一样,罗振宇也爱用自己的奋斗故事为个人理念背书。他常讲的一个故事,就是自己是如何实现“财务自由”的。

  “我的人生转折点是在2003年,我买了第二套房以后。当时我的想法是,自己一个月怎么也有两三千块钱租金了,我饿不死了。”罗振宇说。

  “饿不死”,对罗振宇来说很重要。这既是“财务自由”的标志,也意味着他开始结束“匍匐前进”的爬行状态,能腾出手脚来一展身手了。

  在央视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媒体的人格化趋势,希望从幕后走到台前;离开央视以后,他凭借“手艺”串场走穴,终于在《第一财经》得到了当主持人的机会,又跟制片人软磨硬泡,将节目结束语改成了他的1分钟个人脱口秀,又一点一点地延长到3分钟……

  由此观之,在年近不惑的人生节点上,罗振宇以“罗辑思维”踏出创业这一步,完全是顺理成章。

  而随着“罗辑思维”这个大IP的诞生,罗振宇才算是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2015年12月31日,罗振宇在北京水立方举办长达4小时的跨年演讲,并发愿要讲20年,引起轰动

  “人的进步是需要一根进度条的,而创业是一根最好的进度条,你能非常清晰地通过一些数字来判断进步与否。”对罗振宇而言,创业已经不再只是为了赚钱,而是证明自己有多“牛”的一场“游戏”。

  在他眼中,通过商业可以“练内力”,换句话说,就是能够使自我世界与他人世界愈加契合。

  “比如说,你觉得世界上最好看的东西是煤炭,没问题,这是你的偏好。你想告诉别人煤炭比钻石更合适做成戒指,尤其两者的原子结构都是碳,没有什么区别,也行。但你要拿它来做生意挣钱,这就没法了。这件事本身不涉及对错,如果只停留在偏好阶段,存一屋子碳,慢慢赏玩,没准还玩出一个艺术家。”他顿了顿说:

  “但商业不行——我们必须考虑到对他人的想法的认知,考虑到与外在世界的契合。”

  由是观之,罗振宇所理解的成功,自然不是传统精英式的遗世独立,更谈不上士大夫式的“虽千万人吾往矣”。反之,他对清高与孤傲的姿态是嗤之以鼻的。

  “为什么佛祖说法,鸟兽都会来听?当一个人的人格越来越大,能够理解更多的人,就是一种进步。”为了证明自己的阐释,他化用了佛教的典故。

  财富和用户数量的增长,与世界上多数人的共振,也许更能让他感到一种被认同和接受的“存在感”。

  而创业之于罗振宇,就成了最直观、也最有成就感的游戏。

永远抗拒被装进别人的“套子”里

  公元前5世纪到4世纪,古希腊曾涌现过一个著名的思想者群体,他们以收费授徒为业,在各种公共集会上发表演说,回答各种问题,也向青年人传授辩论的艺术。在当时,这些思想前卫、口才出众且学识渊博的人,被人们称为“智者”。

  时过境迁,被互联网驱动的当代社会,再次迎来了这样一个类似的行业风口:知识经济。而罗振宇和他的“罗辑思维”、“得到”,无疑正站在知识经济的潮头。

  只是,相比于当下新兴产业的炙手可热,当年智者的境遇就是天壤之别了。由于群体的驳杂、相对主义的观念以及对传统思维的颠覆,“智者派”成为苏格拉底以降的正统哲学攻击的标靶。

  柏拉图甚至不无讥讽地说,智者就是一群“批发或零售精神食粮的商人”。

  巧合的是,这种“知识服务商”正是罗振宇一直以来理直气壮的自况。

  显然,罗振宇绝不会认同柏拉图的指责。他骄傲于“知识服务商”的身份,也希望能让更多有知识的人投身于这一行业。

“罗辑思维”公司一角

  重农轻商的古老时代诚然已经过去,但他仍遭遇了与智者类似的困境——比如,他的颠覆性,他的不拘一格,他的相对主义,以及由此受到的质疑和指摘。

  “我不是老师,不是文艺青年,我是手艺人,有自己的专业,我的专业叫‘知识转述’。”否定掉许多标签的罗振宇,最终选择了“手艺人”这个身份。

  尽管这更像是一种遁词,在将观念性的内容技术化的同时,巧妙地避开了许多可能飞在空中的“子弹”。

  即便如此,小心翼翼的罗振宇仍难完全避开舆论的訾议。数年来持之以恒的言说,既留下他雄辩的轨迹,也持续贻人以把柄。网络上争议最大的,就是他不断涌现的“自我修正”和“自相矛盾”:

  当面对理想主义,他愿意说自己是保守的;当面对保守主义,他会说自己是新潮的;当面对潮头的汹涌,他只说用心做手艺;当面对手艺的严谨,他自谦为“知识搬运工”。

  罗振宇的境遇,大概正应了那句“名满天下,谤亦随之”的俗语。而他的应对方式,则是——拒绝“戴帽子”。他灵活地闪转腾挪,左右闪躲,永远抗拒被装进别人的“套子”里去。

  2016年的一期“罗辑思维”公众号中,罗振宇还特地推送了媒体人王烁的一篇文章,名为《自相矛盾才有第一等智慧》。文中列举了罗素、凯恩斯、美国宪法等例,以此证明前后矛盾的普遍性和正当性。

  对此,他的评价则是一句大白话:哎,这话说的是真好啊——在惺惺相惜之外,难看出自我投射的弦外之音。

  也许,可以从另一种角度来理解他的“自相矛盾”:内在的矛盾越是彰显,成长的活力就越是澎湃。就像他对知识的看法一样——没有绝对的对错,唯有不断的去伪存真。相比于无伤大雅的“鱼鲁亥豕之误”,求知的冲动才是荦荦大端。

  “对知识传播者而言,也许比对错更重要的是,站在知识的门口,发出由衷的赞叹。”

  在罗振宇看来,这声“赞叹”的力量,远比“正确”要大得多。

  人物工作室的话:

  采访结束,刚进电梯,几个青年好奇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向我打听“有没有见到罗胖”,“里面是什么样子”。他们从南方的某个城市来北京出差,拖着行李箱,专程寻访到这里。出了楼门,还在外面合了一张影——虽然那墙上并没有任何“罗辑思维”的标记。

  他们自称粉丝。

  虽然,在罗振宇的团队里,绝不允许任何人用“粉丝”这样的字眼。他们只说“用户”。在罗振宇看来,这些人是他服务的对象,而不应是他的崇拜者。

  然而,无论他愿意或者不愿意,偶像的光环就在那里。

  在一代人的精神世界里,他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人民日报中央厨房·人物工作室 周飞亚)

(责编:宋心蕊、赵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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