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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用户劳动中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研究

杨逐原
2018年03月29日10: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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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闻爱好者》

【摘要】网络技术形塑了一个虚拟的网络空间,借助网络这一新兴的信息技术,网络用户可以较为自由和自主地进入网络空间中,从事着信息的生产、传播和消费等劳动,成为网络空间中的重要劳动群体。在网络用户的劳动中,生产力的三要素即劳动者、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与工业时代相比都是全新的;而生产关系方面,网络用户一定程度上拥有可用于信息产品生产的生产资料如知识、电脑等,但他们在参与生产产品后并没有参与产品的分配,且处于被网络媒介等资方控制的地位,遭受着更深层次的剥削。因而,网络空间中的生产力是一种全新的生产力,而生产关系则处于一种异化状态。

【关键词】网络用户;劳动;生产力;生产关系

一、问题的提出

按照“受众商品论”的观点,受众阅读、收听及收看等行为是一种劳动。而在今天,伴随着网络的普及和发展,社会大众纷纷进入网络空间,进行信息点击、浏览和搜索活动,并自己生产信息内容上传至网络,供其他网络用户、某些组织和团体分享和利用,并为网络媒介及广告商创造巨大的经济效益。马克思曾对生产性劳动进行了界定:“生产劳动是给使用劳动的人生产剩余价值的劳动,是物化在商品中及物质财富中的劳动。”[1]网络用户既是网络广告、网络信息的点击者和阅读者,也是网络信息生产的主要群体,他们的信息生产为作为资方的网络媒介和广告商创造了大量剩余价值。据此可以说,网络用户是网络空间中的重要劳动群体。

网络用户作为网络空间中重要的劳动者,其劳动的价值已经引起不少学者的关注和探讨,而在与网络用户劳动价值相关的研究中,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需要重点探讨的问题。事实上,网络空间中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问题正成为热门话题。2006年,影响深远的《时代》周刊以“你”作为年度人物,这个“你”字叠印在没有生机的银灰色的电脑屏幕上。《时代》周刊的标题宣称:“毋庸置疑!就是你!由你控制信息的时代,欢迎来到你的世界。”这说明了在信息时代,普通大众正发挥着巨大的影响力。有学者甚至宣称新媒体技术能够将大众纳入信息生产体系之中,由此宣示了一种新的生产方式的到来。如在网络社会研究方面,大名鼎鼎的卡斯特尔就提出了“劳动被基于高价值的信息生产‘发展的新方式’所改变”的观点。安东尼奥·内格里、蒂茨娅娜·泰拉诺瓦等学者期待着网络这一新媒体的使用催生出一种新的生产方式,认为新的生产方式能够对传统文化的再生产以及反对资本主义的政治对抗提出强有力的挑战,全球网络将对人类社会产生根本性的影响[2]。《时代》周刊以“你”作为2006年的年度人物,把网络这一新媒体的终端用户的权力提升到一个新高度,认为网络用户能有目的地控制、规避中介的通常权力。网络作为一种自由的生产方式,用户的劳动没有受到资方的控制,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老板,经理与工人、劳动和资本、生产与消费合为一体,网络技术引发了一种全新的经济模式,并由此引发了一种新的生产方式。不过这种说法遭到了不少学者的反对,如凯瑟琳·麦克切尔和文森特·莫斯可就对此持反对意见,他们指出:“对于任何涉及新生产方式,当然,社会关系的特征也必须是新的,不仅生产方式是新的。众所周知,主流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再生产出来的社会关系是通过工资劳动契约来界定的,其社会关系以占有生产资料和财富的巨大差距为标志,该不平等制度的核心是资本对劳动的剥削。”[3]我们知道,生产方式包括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个方面。在网络社会中,借助网络技术,人类信息的生产能力得以大大提升,在网络空间中人们可以进行大众生产、同侪生产,新的生产工具对传统的生产方式有着巨大的颠覆作用。综上所述,在网络这一新技术的作用下,网络用户进入网络空间从事着信息的生产、消费与传播等劳动,人类的生产方式有了新的变化。对网络空间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变迁进行研究,无疑具有极为重大的现实意义。

二、网络用户劳动中的生产力:一种全新的生产力

在互联网时代,网络技术规定了网络用户在网络空间中劳动的可能性,明确了资方与劳动者在网络空间中的相应位置。从手工到机器化,再到网络技术带来的智能化,人类的生产力不断得以提升。由于是在网络信息技术形塑的信息资本主义空间中进行着劳动,因而,网络用户劳动中的生产力属于信息生产力。骆正山指出:“信息生产力是指信息劳动者、信息技术、信息工具、信息网络、信息科学理论与方法等的总和。信息生产力直接制约着信息市场的供给。”[4]信息生产对工业生产有着巨大的颠覆作用:“工业生产方式是由工业生产力与工业生产关系的结合形成的。信息生产方式是由信息生产力与信息生产关系结合形成的。”[5]马克思指出:“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6]机器化大生产的生产方式与工业社会中的生产力相匹配,而网络分布化的生产方式则与信息社会中的生产力相适应。在信息社会,人类迎来了以信息生产力为标志的新时代。中国信息经济学会编著的《中国经济向何处去:基于信息经济学的分析》一书指出,“世界信息化浪潮经过了信息交流和信息媒体两个重要阶段,正在进入以宽带、物联网、3D打印等技术为标志的信息生产力阶段”[7]。当前,人类社会正在进入以信息生产力为标志的新阶段,云服务、物联网等信息技术为信息通信形成新的生产力、直接服务于产品生产提供了平台,第三次浪潮的闸门已然开启。

为什么说网络用户劳动中的生产力是一种全新的生产力呢?众所周知,劳动生产力包含劳动者、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三个要素。在信息社会中,绝大部分人从事着信息生产工作,他们利用知识、信息等资源,通过网络进行着产品生产,不但生产出了空前丰富的实物产品,也生产了空前丰富的精神产品,并提供着日益多样化的服务。在信息社会中,与信息和知识的生产、分配相关的经济部门正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形成了一股某些分析家所谓的知识劳工的全球性力量”。[8]在众多的发达国家和地区,这种情况已成为不争的事实。网络等新技术新应用,正逐渐改变着全球的生产力结构及其布局。以下我们就从劳动者、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这三个生产力要素来看网络空间中的生产力之新。

(一)劳动者之新

在工业生产中,工人只要会操作机器就能进行生产,但在网络劳动中,作为劳动者的网络用户,其智商、情商、意商以及心商成了极为重要的条件。在高技能的网络劳动者的作用日益突出的今天,对生产资料过分倚重的倾向应该得以修正,原因有二:首先,生产力的整体面貌、社会形态的性质已不能仅仅用生产资料本身的科技水平来反映;其次,社会平等已不能仅仅靠生产资料公有制所提供的物质条件来保证,不给劳动者直接的物质激励,生产效率就很难得到提高。因而,在网络信息生产中,我们要突出劳动者的作用。网络用户已经成为新的生产力主体,在网络社会化大生产场域中,不存在丧失劳动能力的人——网络用户,只要能完成看网页及广告、刷博客(播客)及微信、生成内容之中的任何一项劳动,就是有劳动能力的人。在实际生活中,所有网民几乎都能独立完成以上列举的各项劳动。

(二)劳动工具之新

工业时代的劳动工具是机器,而信息时代的劳动工具则变成了人。人的大脑是互联网劳动的工具,在网络用户劳动中,真正起核心作用的是网络用户的大脑和思维,网络用户在网络中的一切行动——点击、浏览、搜索、转发、下载以及生产信息等,均受大脑及思维的指挥和支配。

(三)劳动对象之新

网络劳动中的劳动对象则是信息、知识以及电脑等资源,因而对信息和知识等资源的开发和利用水平的要求特别高。丹尼尔·平克说:“工业时代的生产资料,以及创造财富的工具非常之大。今天的生产资料就是一台手提电脑,就是一部平板电脑。”[9]在网络劳动中,信息成了与土地、资本等一样重要甚至更加重要的要素。

需要指出的是,网络技术将网络空间中生产力的三个要素有机地融为一体,改变了人类业已习惯了的生产模式,对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产生了巨大影响,因此,网络技术也就形成了一种新的生产力。网络劳动者的劳动主要是脑力劳动,由于绝大部分网络用户在进入网络空间劳动之前都接受过较高水平的教育,因而,相对于制造业的工人来说,网络用户的劳动生产力要强得多。

三、网络用户劳动中的生产关系:一种变异的生产关系

对于网络空间中的生产关系的研究,我们将围绕两个与之相关的重大问题来进行。一是网络用户在何种生产关系下从事着劳动;二是在网络用户的劳动中,网络空间中的生产关系发生何种异化。

(一)网络用户劳动中的生产关系

众所周知,生产关系是人们在物质生产过程中形成的相互关系,它包括三个要素,即生产资料归谁所有,人们在生产过程中形成的地位以及由前两个要素所形成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关系。我们可以从网络社会学的视角,将生产关系界定为网民在信息产品的生产过程中形成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它也包含着上述三个方面。

从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形式来看,网络中的生产资料主要是信息资源,在网络中,信息主要有静态信息、搜索查询信息、网络用户圈子信息以及消费交易记录信息等。这些信息绝大部分都是网络用户生产的,且网络用户利用已生产出来的信息产品,又可以不断地生产着新的信息产品。但这些信息往往被网络媒介公司所拥有,这就造成了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相互分离的局面。从生产过程中形成的地位方面来看,网络媒介处于统治地位,它们掌控并指挥着网络用户的信息生产和消费等劳动,而网络用户则处于被操控的地位。从信息产品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方面来看,网络用户都参与了信息的生产,但在分配中,除专职的雇佣人员可以获得一定的报酬外,绝大部分网络用户都没有参与到分配之中。没有分配就没有交换可言。在消费方面,所有网络用户都参与了信息消费,而在网络空间中,消费又是一种生产。因此,可以说,在网络信息产品的生产和消费之中,网络用户已经成为一个核心要素,网络媒介及其他商家都围绕网络用户的行为和所生产的产品来获得利益。但作为主要劳动者的网络用户却无法在经济上获益,这就造成了产消分离的局面。因此,从总体上来说,网络用户处于被控制地位,是在参与生产和消费却没有参与物质产品的分配和交换的生产关系下从事着劳动的。

(二)网络中的生产关系的异化

在网络劳动中,劳动力和资本之间呈现出什么样的关系呢?前面刚刚论述过,除网络媒介的雇佣员工(只是网络用户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人)可按合同规定获得一定的经济报酬外,绝大部分网络用户都没有参与劳动所创造的资本的分配,而是不断地投入时间、经济、文化等资本进行信息产品的生产,他们受到的剥削程度更深、范围更广,因而,这是一个变异了的生产关系。

网络空间中的生产关系并不是虚拟的,但其发展程度远远超过了现实社会中的生产关系。与现实社会只有经营者和劳动者的双边关系不同,在网络社会化大生产中存在着网络劳动者、网络媒介、广告商、众多社会团体乃至国家等多重关系。绝大部分网络用户用自己的生产资料进行着劳动,却没有获得任何薪酬,在经济上遭受着更为深刻的剥削。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工厂及企业经营者只剥削了工人的剩余价值,而在网络社会化大生产中,网络用户自身的生产资料和剩余价值都被剥削了。这就是网络空间中异化了的生产关系。

由此可知,网络固然能为人们提供一种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生产的工具,但劳动者与资本家的关系并没有改变。正如凯瑟琳·麦克切尔等学者所说:“全球化在以一种越来越抽象的方式来对劳工进行剥削,只有在新生产方式的特征终结了该剥削方式的情况下,我们才能说新媒体已经成为一种新的生产方式。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投射到全球化无国家网络之上、正在不断加大的劳工剥削,对此问题,新生产方式的本克勒版本仅仅涉猎那些被隔绝于财富集中的特权领地的知识工作。”[10]因此,网络并没有成为一种新的生产方式,网络中的同侪生产被全球化的资本给吸纳了,网络中的生产关系依旧沿着剥削与被剥削的道路前行。

网络虽然没有成为一种新的生产方式,但其先进的生产力必然会产生巨大的作用。网络是一个巨大的虚拟空间,但是它与真实世界有着密切的联系,其运行和发展受到现实世界中的人和物的作用力。正如丹·席勒说的那样:“互联网实质上是政治、经济全球化的最美妙的工具。互联网的发展完全是由强大的政治和经济力量所驱动,而不是人类新建的一个更自由、更美好、更民主的另类天地。”[11]网络为人类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生产力,它成了带动经济社会发展的新引擎。

众所周知,从1991年至今,20多年的发展历程中,我国网络技术不断升级换代,网络用户也一直呈现出迅猛增长的态势,网络财富也不断积累。但我们不应该忽略一个事实,就是网络生产力保持着高速的发展态势,然而在网络生产关系方面,网络用户所遭受的剥削却越来越广、越来越深。我们都知道,生产关系对生产力有能动作用,当生产关系不适应生产力的发展时,其就会对生产力的发展起到制约作用。网络用户劳动中的生产关系并非虚拟的,它远比现实社会中的生产关系复杂,与现实社会只单个经营者和劳动者的双边关系不同,在网络信息生态系统中存在着网络劳动者、网络媒介、广告商等商家、众多社会团体乃至国家的多重关系,种种关系的交杂无疑对理清网络生产关系产生较大的影响。网络用户劳动中的生产关系,最为复杂和隐蔽的是在产品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方面,网络用户是主要的信息产品生产的主体,也能查看和消费其他人生产的信息产品,但是他们无法将自己的商品用于交换,最多是满足自己的娱乐和情感体验,或者满足其他网民的娱乐需求,而网络媒介及广告商等商家则可以利用网民生产的信息产品进行交换并获取巨大的利益。因此,在网络空间中,网络用户的劳动价值和剩余价值都被剥削了,而这一情况必然会阻碍网络用户劳动中的生产力的发展,最终影响网络生态链的价值增值。因此,网络媒介及广告商等商家应给予网络用户适当的补偿(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给予网络用户适当的报酬),以改善网络生产关系,促进网络生产力的发展。

四、结语

随着网络技术不断地迅速普及和发展,网络渗入到了人类生产和生活的方方面面,对人类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尤其是网络形成了一个虚拟的劳动空间,为信息资本主义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场所。在网络技术的赋权下,网络用户这一新的劳动群体迅速崛起。在网络用户的参与中,网络空间的生产力的三个要素都发生了新变化,成为一种新的生产力;而生产关系方面,网络用户在很大程度上拥有了可以用于生产信息产品的生产资料(如知识、电脑等),但他们没有参与信息产品的分配,在生产中仍然处于被剥削的地位。网络媒介及广告商等商家应给予网络用户适当的补偿,从而激发其劳动的积极性,搅动知识经济的静水,推动网络经济的发展。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民族地区公众网络参与社会政策与社会认同度提升的关系研究”(编号:16CXW032)的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8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144.

[2]Tiziana Terranova. Network Culture:Politics InformationAge,London:Pluto,2004.

[3]凯瑟琳·麦克切尔,文森特·莫斯可.信息社会的知识劳工[M].胡春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46.

[4]骆正山.信息经济学[M].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3:156.

[5]信息社会50人论坛.边缘革命2.0中国信息社会发展报告[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13:234.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66.

[7]中国信息经济学会.中国经济向何处去:基于信息经济学的分析[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86.

[8]凯瑟琳·麦克切尔,文森特·莫斯可.信息社会的知识劳工[M].胡春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46.

[9]转引自中央电视台大型纪录片《互联网时代》主创团队.互联网时代[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79.

[10]凯瑟琳·麦克切尔,文森特·莫斯可.信息社会的知识劳工[M].胡春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46.

[11]丹·席勒.数字资本主义[M].杨立平,译.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144.

(作者为贵州民族大学传媒学院副教授,新媒体博士,硕士生导师)

(责编:赵光霞、宋心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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