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装剧中的礼文化表达及其传播价值探析
——以《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为例
来源:《新闻爱好者》2019年第8期
【摘要】礼是中国文化的核心,古装剧是传播礼文化的重要载体。《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正是具有代表性的一部作品。该剧从外化的礼仪礼俗和内化的礼义精神两个层面,将抽象的礼文化转化为真实可感的影像进行传播。在礼文化遭遇传播困境的今天,优秀的古装剧在加强礼文化的现代性转化、激发观众对礼文化的认同、强化礼文化教育方面具有重要的传播价值。古装剧应该承担起传播优秀传统文化的责任,成为传播礼文化的有力媒介。
【关键词】古装剧;礼文化;影视;传播;传统文化
中国自古被称为“礼仪之邦”,礼最初是被用来分等级、序人伦的手段。经过数千年的演化,礼已经渗透到中国社会的各个阶层,人们自觉地习礼、知礼、行礼,按照礼的标准来为人处世。礼有狭义和广义之分,彭林先生认为,狭义的礼是指一种合于道德要求的行为规范;广义的礼包括合于道德要求的治国理念和典章制度,以及切于民生日用的交往方式等。[1]邹昌林先生认为狭义的礼主要是约定俗成的仪轨活动方式;广义的礼则是一个无所不包的概念,是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总称。[2]杨志刚先生认为“礼”是以礼治为核心,有礼仪、礼制、礼器、礼乐、礼教、礼学诸方面的内容融会而成的一个文化丛林。[3]
但是,在社会大变革、媒介大变迁的时代,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国礼文化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挑战。[4]礼文化甚至被误解为落后保守的代名词,与中国人的生活渐行渐远。因缺乏礼貌引起冲突的事件不仅在国内有很多,国外“不欢迎粗鲁无礼的中国游客”的新闻也屡见不鲜。泱泱礼仪大国竟然在最基础的礼仪上出了问题,凸显出现如今礼文化的缺位以及传播礼文化的必要性和紧迫性。2017年1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意见》指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代表着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是当代中国发展的突出优势。弘扬传统文化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条件。要求加大宣传教育力度,综合运用报纸、书刊、电台、电视台、互联网站等各类载体,融通多媒体资源,创新表达方式,大力彰显中华文化魅力。影视作品作为文化的载体,应该担负起传播礼文化的重要使命。
一、古装剧的礼文化传播现状
梁漱溟先生说过:“抽象的道理,远不如具体的礼乐。具体的礼乐,直接作用于气血,人的心理情志随之顿然变化与不觉,而理性悠然生前,其效用最大最神。”[5]传统的礼文化观念由于年代久远,缺乏现实社会的生存基础,不易被大众接受和运用。影视剧作为一种视听艺术传播形式,是文化传播的载体。尤其是古装电视剧以历史为场景,能够将抽象的礼文化概念转化为具体形象的视听语言,直接作用于观众,可以说是传播礼文化的有力媒介。
古装剧在中国拥有广阔的市场,虽然“限古令”使得其受到限制,但仍然表现不俗。《中国电视剧产业发展报告2019》显示,在2018年生产并获得发行许可证的323部电视剧中,古装题材的电视剧数量位居第三(占比14.55%)。尤其从电视剧的网络播放量来看,古装剧占比超过一半(54%)。然而古装剧质量参差不齐,部分古装剧以商业性和娱乐性为主要价值追求,并未承担起传播优秀传统文化的责任。存在的问题总结来讲一是穿越剧、玄幻剧盛行,架空历史,缺乏内涵;二是宫斗剧风行,渲染钩心斗角的风气、传播阴谋算计的错误价值观;三是清宫剧扎堆,同样题材过度翻拍,毫无创意,同质化严重;四是制作粗浅,漏洞百出,只是披着历史的“外衣”,实际上毫无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核。
古装剧中也不乏不错的作品,电视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本文简称为《知否》)可以说是对礼文化传播较为成功的一部,该剧一经播出便获得超高关注,截至2019年2月28日,CSM55城省级卫视黄金档稳居第一,收视率破一。爱奇艺指数单日突破8000热度,位居热播剧榜首。不同于往常的钩心斗角的宫廷剧,该剧取材于一个北宋五品官盛紘的家事,讲述了中国古代社会官宦家族的生活日常。它不仅展现了一幅中国古代家族景观图,还把北宋世俗民情、文人雅趣囊括其中。
家庭是礼文化落地生根的最好场域,《知否》的独到之处就在于将礼文化在家庭生活中铺展开来,把看似遥不可及的礼文化变得触手可及。《人民日报》就给予《知否》极大的肯定,称“小到家族亲眷相互问安时的称谓差异,大到婚丧嫁娶的礼仪规范,都让这部剧堪称一堂生动的中国传统文化普及课”。
二、古装剧中礼文化的影像表达
梁启超把礼看作人类一切行为之规范:“有人所以成人之礼,若冠礼是;有人与人相接之礼,若士相接礼是;有人对家族宗族之礼,若婚礼丧礼是……故曰:礼所以承天之道以冶人情也。”具体到电视剧中,礼文化的表达可以分为物质外化和精神内化两个层面。物质外化层面包括礼仪、礼器、礼乐等礼的外在表现,通过古装剧的道具、场景、台词、灯光、音乐审美风格来表现;精神内化指礼义、礼学、礼教等礼的精神内涵,可以通过故事设置、角色设定和人物关系来展现。
(一)《知否》的人生礼仪和日常礼俗
礼的内容主要包含在《周礼》《仪礼》《礼记》“三礼”中。《周礼》将礼划分为吉礼、凶礼、宾礼、军礼、嘉礼。但这个时候“礼不下庶人”,礼只是规范上层社会的产物。春秋时期礼崩乐坏古礼不行,孔子以仁释礼,将上层社会所行之礼改造为道德之礼。北宋时期,司马光认为“三礼”的要求不太适合一般民众,于是将礼的内容整理成《书仪》《家范》。到了南宋,朱熹以《礼仪》为经,《礼记》为传,《周礼》为纲,汇通三礼,建立了一个前无古人的礼学体系。[6]朱熹编撰的《家礼》包括通礼、冠礼、昏礼、丧礼、祭礼,具有简易性、平民性和普及性。鉴于《知否》定位于北宋年代的家庭剧性质,本文采用朱子《家礼》对礼仪的分类进行解读。
1.祠堂的中心地位
北宋时期,祠堂被确立为整个家族活动的中心场所,被视为家族存在的灵魂和维系家族传承的纽带。《家礼》规定,一家的族长或家长为宗子,亦即主持祠堂祭祀的主人。主人需要每天到祠堂晨谒,家族成员“出入必告”,“有事则告”。[7]剧中的祠堂是按照北宋标准的祠堂仪制布置的,基本还原了古礼祠堂的样貌①。祠堂除了具有供奉和祭祀祖先的功能外,还是规范族人行为道德的场所。违反家规、族规就要在祠堂受到教育和惩罚,更有甚者要被逐出宗祠,除名族谱。《知否》中盛家三姐妹就经常因为做错了事而被罚“跪祠堂”。明兰在大婚那天一大早也要到祠堂去告知祖先:“满门祖宗请听,今朝我嫁,未敢自专……”这不仅是宋人重视祖宗祠庙,祈求庇佑的行为表现,更是尊重长辈慎终追远的礼的表达。
2.婚礼的表达
“昏礼”在“五礼”中属嘉礼,现在演化为“婚礼”。在《礼记?昏义》中记载:“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8]儒家的五常关系把夫妇之礼摆在首位,对婚礼非常重视。古代的婚礼讲究“六礼”,到了宋代,昏礼合并为“纳采、纳吉、纳征、亲迎”四礼。
《知否》中华兰的婚礼主要展示的是纳采之礼,即议婚之礼。通过聘雁、金鱼、筷子和礼书等细节还原纳采之礼的仪式感。明兰的婚礼场景主要展现的是亲迎之礼。《东京梦华录》中记载有汴京婚礼的亲迎场面,“以车子或花檐子发迎客,引至女家门,女家管待迎客,与之绿缎、作乐催妆上车檐”。[9]剧中基本还原了北宋婚礼亲迎的礼仪,用大场景展示出整个迎亲队伍的浩浩荡荡,热闹非凡。到了男家之后,新郎新娘行参拜礼、“撒帐”礼、“合髻礼”(亦称“结发礼”)、“合卺礼”。这些仪式都具有合二为一、白头偕老的美好寓意。
3.丧礼的表达
丧礼在“五礼”中属凶礼。丧葬之礼是中国古代最具特色的礼仪内容,也是传承至今未曾中断的礼仪形式。《论语》载“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又有 “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足以见得丧葬之礼在中国礼仪制度中的重要地位。宋代的儒家士大夫都把丧葬看作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件大事,也是表达孝心最重要的方式。朱熹《家礼》中把丧葬程序简省后仍为22个条目,另外还需遵循饮食、丧次、五服等礼仪制度。《知否》中展现了丧葬之礼的诸多细节。其中顾廷烨父亲的葬礼场面最为宏大,主要是遣奠(即出殡)之礼。顾廷烨虽然被逐出家门禁止参与父亲的葬礼,但还是在出殡时披麻戴孝在街边跪拜,以礼事之。
4.宴饮之礼的还原
宋人宴请宾客之风极盛,成为人际交往中最常见的方式。剧中世家大族女眷们互相设宴邀请的剧情,展现的不仅是雅致奢华的“曲水流觞”席面,还有考究的宴请之礼。宋俗宴请,主人必先寄送请帖,收到者是否能去一般也回札说明。宴会之礼仍按《仪礼》之制,入席至开宴有拜迎、拜至、拜送、拜既等顺序,即迎宾、至阶、酌酒、客谢主人。
茶在北宋是“不可一日以无”的必需品,茶艺与茶礼也就应运而生。电视剧中专门对宋代“点茶”法做了讲述,也让这项被遗忘的技艺重回公众视野。“点茶”是北宋最流行的一种技艺,包括炙茶、碾茶、罗茶、烘盏、候汤、击沸、烹试等一整套程序。[10]中国古代人际交往中讲求“客来敬茶,不分远近”,是友好、热情,以礼相待的象征。今天仍然沿用“茶”的仪式象征。
5.相见与称呼之礼
两宋时期,人与人相见须行礼。北宋史学家刘敞就认为:“士相见之礼者,人道之大端,所以使人重其身而毋迩于辱也。”本剧更多表现的是士阶层的日常相见之礼。男子相揖、妇女万福为宋代通行之礼。俯首加敬和以手加额是更为恭敬的行礼方式,拜是宋朝盛行于朝野的相见之礼。剧中常见的叉手礼也是宋人相见时示敬致意的一种流行仪礼,即竖起大拇指交叉两手手指于胸前。
中国古代常用称谓可区分为对他人的尊称、美称以及对己方的谦称、贬称。这种习惯也沿用至今,是言谈有礼的象征。北宋时平辈间流行以字相称,比如盛长柏和顾廷烨互称对方表字“仲怀”和“则成”。一家之主被称为“主君”和“主母”。宋代无论士庶都称皇帝为“官家”。剧中在日常行礼和称呼上都做了很好的还原,让观众在一言一行中感受礼的规范。
(二)《知否》中礼义精神的表达
从结构上看,礼可分为内在形态的“礼义”和外在形态的“礼仪”。如果说“仪”属于礼的现象层面,那么“义”则为礼的本质层面。[11]各种外在的礼仪规范其实都是内在的礼义道德的践行,电视剧在展示各种外在礼仪制度的同时还传递着礼的精神内涵。
1.诚敬之义
敬是“礼”的根本表现,也是维持人际关系和谐的基本原则。如果说礼是外化的行为举止,敬则是内心的真实情感。“敬”有两层意思,一是敬畏,二是尊敬。所谓敬畏是人的内心需要保有的一种清醒冷静的状态。始终目标纯一,不能有丝毫懈怠。所谓恭敬是指人的日常行为实践而言的,尊敬父母,尊敬他人。
儒家还强调真正的“敬”必须是发自内心的。如果只是装装样子,流于形式,没有践行礼的精神,也不算是懂礼。祭祀之礼是这样,日常之礼也是这样,正如余英时先生所说“礼只是一种象征,它的本则藏在人的内心感应之中,离开了这个本,礼便失去其象征意义了。”[12]《知否》的主人公盛明兰生逢不幸,非但不自怨自艾,反而自尊自爱、自立自强。在面对不公对待时能以礼待之、化而解之;在对待热烈追求时能够进退有度不逾矩;面对棘手的家族事务能处理得当,和夫君相敬如宾。与之相反,盛墨兰虽然表面上的礼节都看似做得很好,但也只是装模作样表里不一,不能称之为“有礼”。这种品行不端、心术不正的行为最终将自己陷于不义,也让家族蒙羞。剧中如此的角色设定具有明显的对比性和导向性。
2.孝悌之义
家庭作为社会组成的基本单位,家庭内部的和谐关系到整个社会的正常运作。家庭中夫妇、父子、兄弟姐妹间的各种关系需要靠一种秩序来维护,这种秩序就是礼。孝悌则是家族之礼的基本之义,也是处理好尊长和卑幼关系的基础。
儒家把孝看作仁之根本,并且上升到“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的高度。盛家的家庭关系中孝道是排在首位的,盛老太太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儿子盛紘对其事之以礼,毕恭毕敬。盛家三姐妹也每日都要去向祖母请安,规行矩步,安词定色,足以见其家风。
悌就是要求兄弟姐妹之间长幼有序,兄友弟恭。兄弟和气才是一家团结和睦的关键。盛家二哥盛长柏就是一个谦谦君子的形象,对待弟弟妹妹一视同仁以礼相待,在家中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孔嬷嬷在教导规矩时把三姐妹一起惩罚,就是为了告诉她们兄弟姐妹之间“同气连枝,荣辱与共”的道理。
三、古装剧对于礼文化的传播价值
(一)建构空间,实现礼文化的现代性转化
自周公制礼作乐始,礼只是规范上层社会的产物。之后经过孔子以德释礼,朱熹把礼生活化,礼文化才得以在整个社会推广普及。近代以来,传统文化面临着强烈的冲击,礼仪、礼制、礼俗等逐渐淡出人们的社会生活,礼文化变成了只存在于经史子集中的概念被束之高阁。因此,礼文化在公众的视野中通常是严肃的、神圣的、枯燥的、高深莫测的。与之相比,大众文化则是有趣的、浅显的、娱乐的、通俗易懂的。约翰?费斯克把大众文化解释为“为普通民众所拥有,为普通民众所享有,为普通民众所钟爱的文化。……从其词源上看,大众最初不是用于指‘普通民众’(people in general),而是指多数民众(the mass of the people),以与贵族阶层、富人阶层或知识阶层相区别”。[13]大众文化虽然被批判为是浅显的、被动的,但却能够联系大多数的民众,是现代社会最重要的文化修辞。
礼文化在当今现实中缺乏生存框架,想要传播普及必须借助新兴的传播方式和话语叙事形态,与大众文化产生互动。这个互动需要通过大众传播来实现,电视剧正是最适合礼文化传播的大众传播形式,尤以古装剧为甚。古装剧作为一种大众文化产品,首先是作为一种娱乐、消遣的消费品存在的。但因为礼文化通过外在的礼仪活动和内在的礼义精神两种方式存在于电视剧中,使得我们在观看时实际上就是对其中“内嵌”的礼文化的耳濡目染。用维克多·特纳的“阈限”概念也可以来解释这样一个文化转换的过程。礼文化根植于传统,未经现代解读就难以在现代社会发生作用。古装剧为礼文化提供了向大众文化转换的虚拟空间,通过视听语言作用于沉浸在大众传播中的现代观众。通过这样一个过渡仪式,礼文化得以从传统型结构向现代性结构过渡,经过观众的心理过滤成为现代价值的一部分,完成礼文化的再度普及。
(二)凝聚情感,激发观众对礼文化的认同
丹尼斯·麦奎尔认为大众传播有四种传播模式,分别是传输模式、仪式或表达模式、注意力模式和接受模式。其中仪式或表达模式的传播是以共同的理解和情感为基础的,属于庆祝性的、装饰性的,而非功利性的。这些传播多出现在政治活动、公共活动、娱乐、宗教或庆典中。[14]詹姆斯·凯瑞从仪式的角度对传播做了更深入的解释:“传播的仪式观并非只是讯息在空中的扩散,而是在时间上对一个社会的维系;不是指分享信息的行为,而是共享信息的表征。”[15]而戏剧本身就是一种社会语言范畴内的“通过仪式”,即通过一系列的动作、语言、器具等的结合,完成一个形式上的仪礼性过渡,这种过渡可以达到作为“戏剧效果”引起“恐惧和怜悯”,并且起到“净化情感”的作用,也可以事实上完成人物。[16]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古装剧在传播礼文化时具有仪式的特征及功能。首先剧中关于礼文化的展演并不是单纯为了传递礼仪活动的信息,而是为了表现礼在中国社会的一种特殊地位,更是为了传递一种特定的情感和价值体系;其次,借助电视和网络媒介的强大覆盖面和传播力,使古装剧的传播具有公开性;同时,古装剧在中国具有坚实的受众基础,观众在每周剧集更新时坐在荧幕前观看节目,使其传播兼具集体性和周期性。而古装剧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表演,在礼文化传播的视角下古装剧和仪式具有共同的特征。
约翰·费斯克在《解读电视》中也认为电视具有“仪式浓缩化”的特征。电视将抽象的、普遍的观念比如好与坏、正常与反常、有效与无效、自然与文化、个性与制度、积极与消极等浓缩为具体形式,被受众主动地接受。[17]礼文化是抽象的,古装剧将礼文化划分为“君臣之礼”“夫妇之礼”“长幼之礼”“婚丧嫁娶之礼”“衣食住行之礼”等。通过电视语言将之表现为可观可感的具体形式,为观众创造了一个共享礼文化的仪式空间。在这样一个空间里,观众看到汉服便觉得亲切,看到琴棋书画诗酒茶便觉得喜欢,看到婚丧嫁娶各种礼俗便觉得熟悉。
作为仪式的电视剧也构筑起了一个“想象的共同体”。安德森认为,一个民族国家乃是一个想象的政治共同体,人们需要用文化来构筑界限从而将自己与他人区分开来,通过共享的文化象征符号将人们整合在共同体中,从而保持民族认同的凝聚性。[18]“礼”正是中国文化特殊性的标志,是整个中国人世界里一切习俗行为的准则,也是区别于其他文明的主要特征。观众观看古装剧的过程也是共享礼文化符号的集体仪式,它将散布于各地的人、家庭汇聚起来,使他们确认自己和他人共处于一个群体之中,使他们产生联结。通过对中华民族礼文化的价值观、象征物、话语系统等元素的再生产和传播,激发起整个群体的民族自豪感和归属感,强化对中国礼文化的认同。
(三)寓教于乐,还原礼文化的教育功能
我国的电视除了“喉舌”功能外,教育功能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项公共职能。电视的教育功能可以分为有形的和无形的两种形式,有形的教育功能体现为以教育和知识传授为目的的教育节目,无形的教育功能主要体现在广告、文艺节目和电视剧中。[19]以介绍礼文化为主的宣传片和纪录片如果直接进行说教和灌输,未免会让观众觉得乏味。电视剧中没有直接的宣传教育,但其内容已经以潜移默化的方式进入到观众的思想观念中,在娱乐的同时完成礼文化的传播和教育。
礼文化本身就具有教育功能,礼乐文化的核心就是教化。《礼记·祭统》载“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礼”。治民即治国,教育民众需要通过“礼”的教化来实现,即“化民以德”“化民以俗”。也就是要激发民众内心深处的文化自觉,使之按照礼的规范为人处世,把道德观念内化于心,外化于行。儒家礼乐教化强调通过礼仪活动、日常生活、良好环境对人们进行熏陶、感染、启发、引导,触动和感化人们的心灵,激发人们的良好情感,自觉认同礼乐规范,将之内化成内在信念,外化为庄重的言行举止,并成为良好的行为习惯。[20]
具体到电视剧中,首先它构建了一种礼文化的“环境场”,使观众身处其中就能受到礼文化的熏陶。其次,电视剧还把礼的要求转化为日常的实践和行为规范,《知否》是做得比较好的。古装宫廷剧中虽然也展现礼的内容,但是和老百姓距离较远,并不能起到好的教化和示范作用。甚至会使观众产生只有“三跪九叩”才是礼的误解。而《知否》作为家庭剧,把礼带入家庭的人际关系和日常生活的实践中来。完成了一个当代社会由“王公贵族之礼“到“寻常百姓家礼”的传播转换。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社会,家庭情感都是共同情感的根本。以家为场域传播礼文化更易激发人们的亲切感,增进观众的认同感。此外,剧中的角色还可以起到榜样示范的作用。《礼记·祭义》云“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就强调了礼乐教化中榜样示范的重要作用。《知否》中明兰这个角色就是一个知书达理、忠信孝悌的形象。在如何依照礼的标准融洽人际关系、修正个人行为、维持家庭和谐及践行“仁义礼智信”等方面都给观众提供了一个优秀的学习范本。
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并不是静止的、坚固的,而是动态的、流动的。它可以立足于新的时代进行新的解释,也可以借助新的载体进行新的表达。只有这样,传统文化才能真正活起来。礼文化的思想观念、道德精神也只有转化为我们的世俗日用,被人们普遍理解和接受,才可以真正成为一代人的行为准则和价值追求。正如习近平同志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的,“要深入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蕴含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结合时代要求继承创新,让中华文化展现出永久魅力和时代风采”。要把优秀传统文化融入精神文明创建活动中,创作出高质量的文学、戏曲、影视作品,引导人们不断提升道德水准。[21]
传统文化其实并未走远,它一直流淌在我们的日常思维和行为实践中。在新时代的背景下,古装剧更应该顺势而为,发挥自身在传播礼文化方面的独特价值,承担起传播礼文化的重要责任,推出更多扎根历史、制作精良、文化内涵丰富的优秀作品。
[本文为2016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礼文化传播与认同建构研究”(项目编号:16BXW044)的阶段性成果]
注 释:
①按照《朱子家礼》的记录,祠堂内设四龛,自西向东分别为高祖、曾祖、祖、祢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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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为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在读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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