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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老钟

何加正
2021年10月19日13: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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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钟,钟立群,离开我们已经13个年头了。可他满脸笑容的形象却总是时不时在脑海里出现,心里因此也会升起欠他“一笔债”的感觉,时间愈久,欠债感愈深。

我可以名副其实地叫他一声“师傅”。七十年代那一天,我到王府井报社办公大楼报到,经济部农村组李克林老太太二话不说就把我带到隔壁小办公室,说“你就跟着老钟吧”。靠窗右侧背对着门的老钟转过身来屁股不离座椅,满面笑容地伸出手来。从此我就“跟上”了他。四十多年了,这一切好像发生在昨天。

办公室就我们两人,窗子两边一人一张办公桌。互相略作介绍,立即开始了“学徒生涯”。他交给我几份他身边的稿子,有编辑过的小样,有未经编辑的来稿,说你把它们拼成一块版。说实话,编稿马马虎虎还可以,可版面怎么拼?真的一无所知。他把工作流程一样一样告诉我,然后便是我自己开始实践。从跑活板车间开始,编稿、发稿、出小样;画版、拼版、出大样;标题制作、字数删减,版面美化;小样再编辑,大样再修改,稿件送审。大标题几号字,小标题几号字。一样一样,不厌其烦,一一教来。新人版面不熟,碰到难题在所难免。老钟往往不急着给你解难,逼你“走投无路”,再来点拨。这个办法极灵,一次成功,记忆尤深,不会再犯。就这样,在他的指点下,很快找到了感觉,进入了“自由王国”。不知道其他年轻人走上工作岗位后有没有走过一些弯路?我,因为“钟师傅”,起步阶段顺风顺水。

人民日报经济部老同志春节聚会。后排居中高个者为钟立群。

人民日报编辑部业务部门历来编采合一,在家当编辑,出门是记者。老钟一辈子当编辑,好像没有当过记者。编辑是他一辈子职业,也是他一辈子追求,更是他一辈子背负的责任,一辈子乐在其中。每当他认真浏览完一篇来稿,一支烟点燃在手,陷入久久沉思时,我便知道,一篇重要来稿将要推上报端,不会打搅他。老钟编稿时“进入状态”的样子,会让你感觉他在美美的享受一顿精神大餐。他的灵魂似乎也在稿件中随着文字在遨游。我常常被他那专心致志的精神所感染。那时候,农村组人手少,季音、姚力文等几位大家还没有加入团队。李克林老太太得力助手就是老钟和老宋(宋铮)。但凡重要来稿,均经他们之手。老钟编稿,不厌其烦。往往初稿就反复推敲,小样一改再改,大样仍不放过。无论哪个部门,稿子改动的多,年轻人就要连续跑活版车间,因而少不了受大师傅的“刺”。邱师傅拼版技艺精湛,做得一手快活,人也直爽,没有坏心。但爱开玩笑和“刺”人,大样改动愈多,他的话也愈多,“刺”的年轻人往往“狼狈而逃”。不过,老钟编稿,无论小样大样,都是字迹工整,一丝不苟。连线条都是精心划出的,文字和段落删除部分,整整齐齐划出方框,再用斜线一笔一笔齐齐的画掉。添加的文字,整整齐齐列在文章两旁,用粗粗的线条画成一个个小方框,再用直线引到添加处。小样很有美感,我常常不自觉把它当艺术品欣赏。大样同样如此。那些小样和大样,今天拿出来,说不定可作艺术品拍卖。从没见过他随意漫不经心改动一篇稿件,哪怕改动一个字,他都会精心地圈好,然后用一条直线在两行字中间笔直的引出来,在边上漂亮地画个带尾巴的圈。所以,拼版师傅们看起来很清楚,改起来很方便。由于这种执着和专心,也有人认为他有编辑过度之嫌。说实话,当时我也产生过这种感觉。李老太喃喃地说:“庙在山前,山在庙后,有什么区别?非要改过来吗?”老钟不喜和人争辩,总是笑呵呵的以笑作答。办公桌前一坐,立马又恢复到往日的状态。稿子好像能使他进入忘我境界,不尽心编得自己满意决不罢休。后来,我慢慢理解了,这不就是一位披星戴月几十年的老编辑养成的习惯吗?在稿件面前,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精了,还要求精。无论哪里有点小疙瘩,都要坚持去除掉。

编辑意味着什么?为他人作嫁衣裳。许多稿件经老钟精磨细琢,在人民日报重磅推出,成就了他人。和出版社不同,在新闻单位当一辈子编辑不容易,把编辑当做工作的全部更不容易。不求名,不为利,这是一种精神。这种精神我在人民日报许多老前辈中看到,使我发自内心对他们尊敬和尊重。老钟也常常受命起草社论、评论,至于按语、编后、短评等,更是家常便饭,但就是没有署名发表过报道和文章。他新中国成立之际即到人民日报工作,不是白班就是夜班,一干就是一辈子。一个能把成就他人当做一辈子的工作和追求,并且乐在其中的人,看是多么的平凡,但又多么的不平凡?这就是老钟,这就是人民日报诸多老编辑。

老钟被经济部同仁戏称为“座钟”。除了去食堂吃饭,真的没有见他离开办公室外出过。每天除了编辑还是编辑。时常有年轻同志过来找他,求教问题,这时候往往是他最活跃的时刻。他对年轻人一视同仁,有求必应,有问必答,非常乐意和年轻同志聊天。那时来报社学习的通讯员多,这些来自各地的同志也常常找他,他很重视这些来自基层的同志,一方面向他们了解各地情况,一方面进行业务指导。没有架子,没有隔阂,平易近人。

“座钟”年轻时其实相当活跃,有过许多不为人知的爱运动历史。40年代,他在浙江大学做过“两球”队长,足球和排球。参加过游泳比赛。不是“健将”,也差不多是个“类健将”吧。他爱好广泛,那个年代,在报社,不少同志找他修过收音机之类,许多手工活,他都能做。孩子插队下乡,他给三个孩子每人装了一台收音机。女儿钟嘉英语好过同龄人,就是因为有了这台伴随她到内蒙古兵团插队的收音机。她还清楚的记得那年春节回京,指导员还让她把收音机带回来请她爸修好了。改革开放微风咋起,一天,在王府井办公室,老钟悄悄塞给我一盒磁带,说回宿舍听。那是他录的几首邓丽君的歌,如此美妙的歌声,是我第一次听到。报社从王府井搬到金台西路,不久,老钟去了9号楼新闻系教编辑学,我们见得少了。他退休后,又开始专攻电脑。据说,一辈子戒不掉的烟,就是因为玩电脑太专心致志,居然不知不觉戒掉了。我到人民网后,有一次去他家看望,他便和我大谈网络,特别是电脑和手机,兴趣不减当年。有些技术的东西我也搞不清楚,他说的头头是道。

老钟到社科院新闻系教学多年,也深得大家喜爱和尊敬。他编辑的一本编辑学教材,至今网上有售。他离开人世时,学生们相约去和他遗体告别,我也去了。他在人民日报报端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看得见的业绩”(署名),但他和他的同辈同仁们却留下了一座实实在在“看不见的丰碑”。以此短文,聊表纪念。(来源:“金台天空”公众号)    

(责编:赵超、吕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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