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中國新聞學的啟蒙者、實踐者與倡導者

來源:《新聞愛好者》
【摘要】蔡元培的一生,同報刊結下不解之緣。他邊辦報邊總結經驗,提出了重要的新聞學理,是我國研究新聞性質、特點和報刊編輯方針的第一人。他不僅是中國新聞學的倡導者,而且是新聞學的實踐者和啟蒙者。晚年他以捍衛言論與新聞自由的具體行動,書寫了新聞自由與民權的血肉聯系、與法西斯暴政勢不兩立。
【關鍵詞】蔡元培﹔辦報實踐﹔新聞學理﹔新聞情結﹔反對暴政
今年我國新聞學創立恰好一百周年。1918年北京大學新聞學研究會成立,北京大學開設新聞學講席,徐寶璜《新聞學大意》一書完稿並在《東方雜志》和《北京大學日刊》上連載,標志著我國新聞學的誕生。在蔡元培的支持下,《新聞學大意》於1919年12月集冊出版,改名為《新聞學》,《京報》贊曰:“無此書,人且不知新聞為學。”然而,如果沒有蔡元培,新聞學在中國將不知始於何年。
蔡元培1868年1月11日生於浙江紹興,清末翰林,中年三度旅歐,精研西學,崇尚民權。他37歲在上海組建光復會,后並入同盟會,孫中山任命他為該會上海負責人。辛亥革命爆發,他立即從德國回國,參與創建民國,1912年出任南京臨時政府教育總長,1917年1月4日就任北京大學校長。縱觀其一生,他倡導思想自由、愛國愛民、移風崇教,同報刊結下不解之緣。在新聞生涯中,蔡元培深感新聞學理之重要,邊辦報邊總結經驗,不僅是中國新聞學的倡導者,而且是新聞學的實踐者和啟蒙者。
一、中國研究新聞屬性的第一人
在我國,對新聞的性質和特征的研究,蔡元培應是第一人,可謂開山鼻祖,冠絕史冊。1901年10月,蔣智由、趙祖德等在上海創辦《選報》(1904年改名為《域外報》),蔡元培為該報寫的“發刊詞”,諮經諏史,獨樹己見。他認為,古人修史主要有三種方式——“曰記注,曰輯比,曰撰述。記注者,據事直書,如董狐南史之事是”。他考察當時報刊的編輯體例后指出“海通以來,有日報為記注之體……”而“記注”的目的,則“有關天下之故,通古今之變,咸具本末,兼附評議,托體於溫故,而取徑於開新。”[1]
所謂“記注”,是指記錄事實並解釋其精要,即新聞之謂也。當時我國尚無新聞學,報人對新聞知識不甚了了,更不知報道新聞需要“咸具本末,兼附評議”。蔡元培以修史為例,研究新聞的基本屬性,對新聞性質作出的概括,貼切恰當。
不久,蔡元培與張菊生、趙從藩、杜亞泉等創辦旬報《開先》,以啟發民智、喚起民心為旨要。1901年10月22日《開先》改名為《外交報》,連續出版10年之久。蔡元培於10月31日發表《外交報》敘例,以事實、思想、言論三者相互影響為切入點,論及新聞影響社會的機制。他認為,言論、事實、思想互為因果、互相助益,“其際如循環也”。他強調:“然而思想之為物也,非能孑然而孤立,畫然而凝結者,必激動於外界之所感而生長,而變遷,則又以言論、事實為思想之根源。”蔡元培這個結論並不清晰,到底是事實決定思想,還是言論決定思想,在他筆下有些混亂。毫無疑義,事實是正確思想的來源,言論只是對思想的表達。凡精當的言論都來自事實,驅使“人心為之一變”,脫離事實的言論,隻能“詭入詭出”。[2]
新聞的重要性在於供給思想,但思想直接來自“據事直書”,並非憑空想象。蔡元培寫道:“夫思想頑鈍,賴言論以破之﹔言論曖昧,則藉事實以畫之。然而研地學者,必取之於圖繪,習制造者,或效象於雛形,事實一界,非空言所能發也。”[3]新聞為思想提供事實依據,同時也向人們注入思想。而再現事實,空言不能奏效,必須描述事實的事象與物象。對新聞屬性的這一闡釋,可謂對“用事實說話”的最早解釋。
他在為徐寶璜的《新聞學》一書做的序言中,揭示了新聞的主要特征——新鮮性、速成性和營業性。他強調:新聞之與史,又有異點。兩者雖同記已往之事,史所記不嫌其舊,而新聞所記則愈新愈善。其異一。史作者可窮年累月以成之,而新聞則成於俄頃。其異二。史者純粹著述之業,而新聞則有營業性質。其異三。指出新聞的“營業性質”,頗有見地。這種“營業性”就是“可售性”,即能很快銷售出去。新聞如果賣不出去,無人需要,也就喪失了新聞的性質。蔡元培歸納的這個特征,不僅指新聞是商品,主要是說它是人們的必需品和急需品,在市場上能夠營銷。
1901年蔡元培揭示的新聞的性質和三個特征,不是抄自外人,是他辦報經驗的自我總結,是我國對新聞學的首創。中國出版第一本外國新聞學著作是在1903年,由上海商務印書館發行的日本鬆本君平的《新聞學》。1901年蔡元培還沒有到過國外,1902年夏是他第一次游歷日本,此前他不可能接觸到外國新聞學。有理由說,蔡元培是中國第一個對新聞性質、特征做出獨立研究的人,他的結論簡潔敹徹,遠遠超出梁啟超的隻言片語。鄭觀應、王韜和梁啟超主要對報刊的功能、作用論述較多,很少論及新聞的屬性、特征問題。蔡元培不愧為中國新聞學的啟蒙者。
二、提出“去三弊”與“三要務”的編輯方針
蔡元培認為,報刊要提倡革命,凝聚民眾,捍衛國家民族利益。1902年俄國霸佔我國東三省,拒不撤兵,妄圖將東三省變為它的殖民地,我國人民兩度掀起聲勢浩大的拒俄運動。1903年10月,蔡元培與王小徐、陳競泉等人組織“對俄同志會”(后改名“爭存會”),創辦《俄事警聞》報,“借俄事為名,而本意仍在提倡革命。”[4]1904年2月8日,日俄戰爭爆發,《俄事警聞》改名為《警鐘日報》,前后共發行73號。在《〈俄事警聞〉改刊廣告》《〈俄事警聞〉改為〈警鐘〉之原因》《〈警鐘〉之發刊旨趣》等文章中,蔡元培闡述了報刊應當“抵御外辱,恢復國權”,對內喚醒民眾,對外拒俄反日,斥責達官貴人以民族利益做交換,“倚日抗俄,不知羞恥”。他制定的編輯方針,確立了當時報刊的主要使命和政治立場,對今天的新聞工作仍有指導意義。
1912年4月,他又與胡漢民、唐紹儀、宋教仁、李石曾、張競生、黃復生等人創辦《民國報》,“以謀軍界之開明,女權之發展,與一般普通人民輸入常識”[5]。他在“出版公啟”中表達了振興國家民族,使我國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辦報思想。他的編輯方針,始終體現振興國家民族,使祖國獨立富強這一偉大目標。
1918年10月20日,“國民雜志”社成立,蔡元培到會發表演說,親自為《國民雜志》作序。在演講中,蔡元培以會場國旗為例,提出報刊“三弊”的觀點。辦報要“拯國家於危亡”,必須“質堅色美,幅均位順”,促進“實業發達,學術修明,發揚國光,提高國民道德”,這就必須清除“三弊”。即(1)“內容無價值,猶旗質之不堅也”﹔(2)“內容善矣,而文筆晦澀,編次凌雜,不能使讀者知其真意之所在”﹔(3)“內容及形式均善矣,而或參以過當之言論,激起反動,或加以卑猥之小品,若廣告,以迎合一部分惡劣之心理,則亦猶國旗之污損”。他說:“去此三弊,則雜志始為完善,而有以副諸君救國之本意。”[6]“去三弊”,是蔡元培編輯方針的三個原則和要求。
蔡元培在《國民雜志》序中還明確提出辦報的“三要務”——正確、純潔和博大,以此糾正報刊的“三弊”。《國民雜志》由北京學生印行,參與的學生出於愛國,將其作為救國事業。蔡元培認為,辦好這個雜志需要高貴的人格,遵行“正確、純潔和博大”三條編輯“要務”,體現學生的救國心和求學的崇高目的。
所謂“正確”,就是編輯的頭腦冷靜,根據事實作出判斷,決不妄下結論。“愛國不可不有熱誠﹔而救國之計劃則必持以冷靜之頭腦,必灼見於事實之不誣而始下判斷,則正確之謂也”。編輯記者的判斷不是出於對事實的好惡,不能拿這樣的判斷去誤導大眾。愛國要有熱忱,救國需要冷靜,反復考察,斟酌事實,然后作出結論,才能稱得起“正確”。[7]
所謂“純潔”,是說專心救國,舍棄個人利益,不怕苦難和犧牲,把國家命運擺在首位。蔡元培指出:“斷未有溺情於耳目之娛,侈靡之習,而可以言救國者。近來我國雜志,往往一部分為痛哭流涕長太息之治安策,而一部分則雜以側艷之詩文,戀愛之小說,是一方面欲增進國民之人格,而一方面則轉以陷溺之也。願《國民雜志》慎勿以無聊之詞章充篇幅。”報刊迎合讀者的“耳目之娛,侈靡之習”,刊登談情說愛、無聊之詩詞,也就失去了“純潔性”。
所謂“博大”,是指報人要有博大胸懷,既要考慮部分民眾的利益,更要考慮國家和世界人民的利益,小家的利益服從大家的利益,一國的利益服從世界的利益。蔡元培高舉世界主義的大旗,侃侃而論:“積小群而為大群,小群之利害,必以不與大群之利害相抵觸者為標准。家,群之小者也,不能不以國之利害為標准。故有利於家,而又有利於國,或無害於國者,行之。苟有利於家,而有害於國,則絕對不可行。此人人所知也。以一國比於世界,則亦為較小之群。故為國家計,亦當以有利於國,而有利於世界,或無害於世界者……願《國民雜志》勿提倡極端利己的國家主義。”這種胸懷世界的辦刊宗旨,頗有“解放全人類”和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遠大追求,體現出高度的新聞專業主義精神。即使在今天,蔡元培的“三要務”仍是選擇和編輯新聞稿件的思想與政治標准。
三、北大歲月中的新聞學情結
1918年10月蔡元培回應北大學生羅章龍、譚平山的建議,主持成立了北京大學新聞研究會,自任會長,聘徐寶璜、邵飄萍為研究會導師,力主“灌輸新聞知識,培養新聞人才”。此時,蔡元培對新聞學情結深厚,令同人深為感佩。他制定了北大新聞學研究計劃,決定開設新聞學課程,五次在《北京大學日刊》上以“校長布告”形式發布新聞研究會成立和招收會員的通告。10月14日新聞研究會成立,他親臨會場發表演說,此后又批准徐寶璜主編《新聞周刊》發行。在新聞學研究會第一期屆滿會上,他向55名學員頒發了証書,並發表訓詞聲稱:“從事新聞事業之人,能以一身之經驗研究學理,而引進於學校中,乃吾深望者也。”[8]他對新聞學有一種正中己懷、樂此不疲的興味,對其學理睹微知著,不乏深思熟慮,蔡元培認為,新聞學是一門獨立的新興學科,與其他學科一樣,都有從實踐到理論的認識和發展過程。“凡學之起,常在其對象特別發展以后。烹飪、裁縫、運輸、建筑之學舊矣,積久而始有理化……以此類推,則我國新聞之發起(昔之邸報與新聞性質不同),不過數十年,至今日而始有新聞學之端倪,未為晚也”。[9]這一觀點在其《北大新聞學研究會成立演說詞》中也有闡述:“凡事皆有術而后有學。外國之新聞學,起於新聞發展以后。我國自有新聞以來,不過數十年,則至今日而始從事於新聞學,固無足怪。”
報刊和新聞報道的發展,奠定了新聞學產生的基礎,因為它依賴新聞經驗的積累。蔡元培寫道:新聞學“惟其發展之道,全恃經驗,如舊官僚之辦事然。苟不濟之以學理,則進步殆亦有限。此吾人所以提出新聞學之意也”。由此,蔡元培又得出另一個結論:“蓋新聞為經驗之事業,非從事新聞之人,以其經驗發為學理,則成績終無由十分完滿也。”[10]基於這一認識,他寄希望於徐寶璜、邵飄萍和北大新聞學研究會同人,要對新聞學深入探索,“使茲會發展而成為大學專科,則我國新聞界之進步,寧有涯涘歟”。
蔡元培不僅指出研究新聞學的途徑,還提出新聞學研究的方法。第一,新聞學雖然來自新聞實踐,立足於新聞經驗,但與其他社會實踐和科學有廣泛的聯系,研究者應吸取各門學科的優秀成果。他寫道:“新聞之內容,幾與各種科學無不相關。外國新聞,多有特辟科學、美術、音樂、戲曲等欄者,固非專家不能下筆。即普通紀事,如旅行、探險、營業、犯罪、政聞、戰報等,無不與地理、歷史、經濟、法律、政治、社會等學有關。而採訪編輯之務,尤與心理學有密切之關系。至於記述辯論,則倫理學及文學亦所兼資者也。”[11]沒有豐富的知識,不掌握多學科的理論,新聞學的立論缺少肥沃的土壤,其學理難以闡釋完美。
第二,研究新聞學要從本國新聞工作的實際出發,探索符合本國新聞工作需要的學說。各國的社會與新聞實踐不同,新聞報道就有不同的出發點和方式,各國的新聞學不可能是同一個模子。當時中國新聞的寫法和辦報風格都模仿以《申報》為代表的西方報刊,蔡元培不贊成這種照貓畫虎、亦步亦趨的報道方法。他指出:“我國社會與外國社會有特別不同之點。因而我國新聞界之經驗,亦與外國有特別不同之點。吾人本特別之經驗而歸納之,以印証學理,或可使新聞學有特別之發展。”[12]從本國的新聞工作實踐出發來研究新聞學,才可能有所發現、有所創新。但他又主張,“我國則尚為斯學萌芽之期,不能不仿《申報》之例,先介紹歐美新聞學。是為吾人第一目的”[13]。他的這一目的和建議,符合當時我國新聞學研究的現狀。可見,創新離不開借鑒,借鑒吸收,要取之精華,才可能創新。
蔡元培重視報人的職業道德,提出“新聞品格論”,要求新聞學研究者為糾正不良“報風”作出貢獻。他在新聞研究會成立會上的演說,砭灸報風,直言不諱,一針見血:“新聞自有品格也。吾國新聞,於正張中無不提倡道德﹔而廣告中,則誨淫之藥品與小說,觸目皆是﹔或且附印小報,特辟花國新聞等欄﹔且廣收妓寮之廣告。此不特新聞家自毀其品格,而其貽害於社會之罪,尤不可恕。諸君既研究新聞學,必皆與新聞界有直接或間接之關系,幸有以糾正之。”這一單刀直入、療瘡剜肉式的批評,對重商主義或尋花問柳新聞學,不啻是猛擊一掌。
四、譴責法西斯主義,捍衛新聞自由
自1923年辭去北大校長職務,蔡元培先后任國民黨中執委常務委員、中央監察委員、南京國民政府大學院院長、司法部長和監察院院長。在蔣介石剪除共產黨的政變中,蔡元培最初支持蔣介石的舉動,事后常有切膚之痛。1927年3月6日晚,吳稚暉和陳獨秀相會,吳問陳,中國實行共產主義須多少年?陳獨秀說“尚須20年”。吳稚暉以此造謠說共產黨要在20年內消滅國民黨,為蔣介石鏟除共產黨制造輿論。1927年4月2日,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會在上海舉行會議,吳稚暉、張靜江、李石曾、蔡元培、古應芬等出席,由蔡元培主持會議,決定清黨。[14]出乎蔡元培預料的是,12日蔣介石在上海舉起屠刀,瘋狂殺戮共產黨人和工人糾察隊。當全國一片白色恐怖,數十萬人頭落地,①蔡元培十分憤怒、愧疚和懊喪,轉而多次營救被捕的共產黨人和進步人士。
“四一二”慘案后,蔡元培沒有退出國民黨,卻辭去南京政府一切行政職務,隻擔任中央研究院院長一職。他對蔣介石的暴政已有非議,對南京政府的斗爭主要採取“不合作”、也不破裂的方式。1928年他在《三民主義的中和性》一文中,警告國民黨不要“法西斯主義”當道,鎮壓人民,指出:“若口唱三民主義,而精神上不是法西斯,便是波爾雪維克②,那就是孫先生的罪人了。”[15]1932年2月據上海《文藝新聞》報道,蔡元培明確表示,蔣介石的“專橫獨裁,實為古今中外罕有”[16],開始向鎮壓言論與新聞自由的蔣記政府進行抗爭。
1932年12月,蔡元培與宋慶齡、魯迅、楊杏佛等人在上海成立中國民權保障同盟。由宋慶齡任主席、蔡元培為副主席,為維護人民的言論、出版、集會自由,反對蔣介石的思想專制。12月13日北京大學教授許德珩因宣傳抗日救亡被北平當局逮捕,17日宋慶齡、蔡元培等人在給蔣介石、宋子文及平津衛戍司令於學忠等人的電報中要求,“政府明令全國保障人民集會、結社、言論、出版、信仰諸自由,嚴禁非法拘禁人民、檢查新聞,並望即日釋放在平被非法拘禁的學校師生與許德珩等,以重民權而張公道”。他指出,抑制輿論與非法逮捕,秘密軍法審判,肆意橫行,向社會公意自求民權辯護之最低限度之人權,亦被剝奪,保障人類生命與社會進化之思想自由和社會自由已喪失,各界人士要為言論自由、出版自由諸民權而奮斗。[17]
蔡元培主張“思想自由,兼容並包”,身處國難之際,他特別關注新聞與文化界人士遭受的迫害,全力投入捍衛言論和新聞自由的斗爭。1933年1月21日,江蘇鎮江《江聲日報》經理兼主筆劉煜生因登載政府官員公賣鴉片及吸毒丑行,被江蘇省政府以“共黨”和“共黨報紙”“蓄意煽起階級斗爭,鼓動紅色恐怖”等莫須有的罪名非法槍決,輿論頓時嘩然。不久又發生《時事新報》駐京記者王慰三被槍殺。新聞界人人自危,各界進步人士紛紛發電抗議,指斥反動派“弁髦法令,蹂躪人權之暴行,實與北洋軍閥張宗昌槍殺邵飄萍、林白水之慘案有過之而無不及”。
1933年2月1日,蔡元培對記者發表談話,強烈譴責顧祝同的軍閥行為:“劉之被殺與張宗昌之殺邵飄萍、林白水事出一轍,不經司法審判,非法處死。”“查封《江聲日報》,証明顧祝同實質與北洋軍閥毫無二致。全國人民應共起抗爭。”蔡元培對報界寄予希望:“過去政權多握軍人手中,現不宜使民權毫無保障。劉案無非軍閥所為。死者已矣,生者如何?諸君皆報界,應有補救。”[18]在全國人民的強大輿論壓力下,國民黨當局不得不調離顧祝同的職務,於同年八九月間向各省市政府和軍隊發布了《切實保護新聞從業人員》及《保障正當輿論》的通令。
劉案發生不久,蔡元培又在上海八仙橋青年演講會上發表講話,他“考諸哲人的遺訓,証諸歷史事實”,闡釋了保障民眾言論自由、出版自由的重要性,指出:“對於思想、言論、集會的自由,尤以言論自由為集點。”[19]他警告國民黨政府,民眾的言論自由是不能被剝奪的,否則將無異於引火自焚,自取滅亡。1933年5月14日,中共秘密黨員、作家丁玲和潘梓年在上海租界被國民黨特務綁架,23日,蔡元培、楊杏佛等38人聯名致電汪精衛和羅文干,要求釋放丁、潘兩人。隨后又成立專門營救委員會,展開營救活動。在社會各界的聲援下,丁、潘兩人先后獲釋。
中國民權保障同盟每次開會,魯迅和蔡元培都按時到會,會上一一列舉最近發生的恐怖事件,擬定營救被捕的共產黨人、記者、作家、工人和師生的方案。會議都有外國記者參加,宋慶齡、蔡元培、魯迅總是慷慨陳詞,向國民黨抗議,把伸張言論與新聞自由作為揭露反動派罪行的利器。他們給報刊擬定宣言文稿,揭露特務的殘酷手段。會議的消息和言論有時不能在國內發表,就由史沫特萊、伊羅生等外國記者用電報發到國外。由於蔡元培等人的口誅筆伐,國民黨的血腥罪行暴露無遺,南京政府在國際社會聲名狼藉。蔡元培用捍衛新聞自由的行動,書寫了新聞自由與民權的血肉聯系,印証了新聞自由與法西斯暴政勢不兩立。
1937年蔡元培及妻室移居香港,1940年3月5日病故於香港養和醫院。周恩來在挽聯中說:“從排滿到抗日戰爭,先生之志在民主革命﹔從五四到人權同盟,先生之行在民主自由。”蔡元培對新聞學的倡導與啟蒙,無不充滿民主自由精神。
注釋:
①據各種文獻記載,蔣介石在“四一二”事變及其后,即1927—1928年白色恐怖中,在全國殺害共產黨員近3萬人,殺害追隨革命的工人農民無法准確統計,殺害國民黨左派約30余萬人,總計45萬—50萬人。
②指蘇聯布爾什維克。
參考文獻:
[1]高平叔.蔡元培全集:第1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153.
[2]高平叔.蔡元培全集:第1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137.
[3]高平叔.蔡元培全集:第1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137.
[4]蔡元培.蔡元培全集:第17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447-448.
[5]高平叔.蔡元培全集:第2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151.
[6]高平叔.蔡元培全集:第3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205-206.
[7]高平叔.蔡元培全集:第3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254-255.
[8]高平叔.蔡元培全集:第3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348.
[9]徐寶璜.新聞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4:14.
[10]高平叔.蔡元培全集:第3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348.
[11]高平叔.蔡元培全集:第3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199.
[12]高平叔.蔡元培全集:第3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199.
[13]高平叔.蔡元培全集:第3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199.
[14]張家康.北大校長蔡元培與中國共產黨的交情與過節[J].黨史博覽,2007(5).
[15]蔡元培.蔡元培全集:第5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447-448.
[16]林水榮.反目為仇:蔣介石與蔡元培關系的演變[J].紹興文理學院學報,2015(3).
[17]蔡元培,等.發起中國民權保障同盟宣言[N].申報,1932-12-18.
[18]蔡元培.對記者談話[N].大公報,1933-02-01.
[19]高平叔.蔡元培全集:第6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250.
(作者為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
分享讓更多人看到
推薦閱讀
相關新聞
- 評論
- 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