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報:演員為什麼不願扮丑
近日,演員不願意扮丑的話題再次引起輿論熱議。在某古裝劇中,無論是被綁架還是被打入天牢,抑或是為愛人辦喪事,女主角永遠穿戴整潔,標志性的桃花妝“花容”不改,甚至連綁匪在她嘴裡塞的防止喊叫的棉布都薄如紙片,不至於破壞唇妝﹔另一部熱播劇中,女主角生孩子時仍能全程保持妝容精致,絲毫看不到產婦的大汗淋漓、虛弱無力﹔還有某些抗戰劇裡行軍打仗的士兵,在槍林彈雨中也能始終保持發型絲毫不亂、衣著干淨整潔……面對如此失真的呈現,觀眾紛紛給出差評,不只是一味標榜華麗唯美的服化道和過度依賴濾鏡磨皮的攝影后期遭到吐槽,無論人物身處何種境遇都能保持妝發不動的演員也成為人們群嘲的對象。
其實,關於演員扮丑的話題由來已久。20世紀90年代,演員鞏俐在電影《秋菊打官司》裡的形象令人印象深刻。為了貼近所飾演的農村婦女角色,她在陝西農村體驗生活,把自己晒黑,讓頭發變得粗糙毛躁,連村婦吃面時發出的聲音都要模仿。通過一系列努力,她塑造的“秋菊”成為一代人心中的經典。在2008年上映的電影《立春》中,蔣雯麗為了飾演小縣城的音樂老師王彩玲,增肥三十斤,戴著齙牙牙套,還化著一臉紅斑。還有苗圃在《櫻桃》中飾演的母親、閆妮在《斗牛》中飾演的九兒等,演員們為了角色設定,不懼以丑示人,這種甘願為藝術犧牲的職業精神賦予了角色真實鮮活的生命力。
然而,近幾年願意為角色扮丑的新生代演員越來越少了。究其原因,推崇顏值的粉絲經濟盛行,是創作者惜“顏”如金的底層邏輯。一方面,如今不少演員都是“流量明星”起家,可能業務水平一般,演技蒼白,台詞薄弱,但都必須外形靚麗、顏值爆表。迷戀他們外表的粉絲群體才是他們立足娛樂圈的強大支撐。所以,他們關心粉絲反應多過作品質量和演技口碑。為了保持自己在粉絲心目中的完美形象而不敢扮丑,哪怕會影響影視劇最終的呈現效果,也在所不惜。這一“畸形”的市場導向,讓作品變成了粉絲們小范圍的自娛自樂,使影視生產淪為一種維持藝人熱度、增加曝光度、保証用戶黏性的商業手段。不願為角色犧牲形象的流量明星“霸佔”主角位置,將嚴重擠壓實力派演員的職業空間,使他們淪為配角甚至無戲可演。屆時,“戲比天大”的職業操守將變成鏡中月水中花,演員行業的整體素質也有可能出現大幅下降。
另一方面,部分導演對演員不敢扮丑的行為不僅不加以引導制止,反而進一步姑息縱容。當下,以愛情故事為主線的偶像劇,是影視創作的熱門。一堆項目扎堆上馬,產能過剩,導致類型被過度開發。部分創作者無法在故事講述和藝術表現方面實現創新突破,隻能在視覺效果如何吸引受眾方面做文章。他們直接以顏值和流量作為選角的標准,拍攝時還要輔以打光、美顏等技術美化人物。這種行業風氣大行其道,使“偽精致”“假唯美”的審美症候侵蝕創作。在單一化、淺薄化和低齡化的審美降維影響下,一些創作對於劇情、人物、節奏的把握和關注逐漸被顏值崇拜取代。如此舍本逐末,一味追求淺層次的感官愉悅,背離了創作的生活本源,導致部分作品在失真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在部分創作者的觀念裡,邏輯鬆散不在乎,塑造人物沒工夫,現實情懷顧不上,懸浮輕飄沒關系,隻要高顏值演員加上柔焦濾鏡,觀眾就能單純地為“養眼”買單。殊不知,隨著社會發展,人們文化水平不斷提高,觀眾的鑒賞能力也水漲船高。試圖用清一色的俊男靚女來轉移觀眾注意力,掩飾劇作內容干癟、思想空洞和文化貧血的問題,無異於掩耳盜鈴。使用這一策略糊弄觀眾的作品,其拙劣伎倆終將被觀眾識破,遭到市場淘汰。最近一批推崇高顏值的作品引發觀眾吐槽,口碑和收視一般,就是例証。可見,無論行業生態如何變化,貼近現實生活,塑造接地氣的人物,追求真實、自然、健達的審美趣味,才是影視劇創作的題中應有之義。包括演員在內的從業者應該用“一切向質量看”的藝術思維代替“一切向錢看”的商業邏輯,為了創作勇於挑戰自我,這樣才能創作出更多帶著生活質感的、鮮活有生命力的角色,才能營造良好的創作氛圍,才能引導觀眾構建健康的審美取向,從而激發影視行業蓬勃的生命力。
(作者:劉亭,系中國傳媒大學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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