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報道中暴恐事件的敘事范式探析【2】
二、連續報道與電視戲劇
恐怖事件的電視報道不僅被塑造成關於身體奇觀的電視故事,而且通過連續報道被建構成電視戲劇。比如2009年12月25日,一名恐怖分子試圖在一架從阿姆斯特丹飛往底特律的班機上引爆炸彈,不過幸運的是,炸彈沒有爆炸。這是一起未遂的恐怖襲擊事件,沒有造成任何人員傷亡。然而,它卻成為全球電視媒體連篇累牘報道的話題,持續時間近半年。恐怖襲擊是一種極具戲劇性的暴力事件,它不僅具有強烈的沖突性,而且往往需要長時間的策劃、准備過程,它天然地符合電視戲劇的需要。通常,電視新聞通過三種方式對恐怖事件展開連續報道:一是根據事件本身的發展變化按時間先后順序進行追蹤報道﹔二是按事件相關當事人的反應進行挖掘性報道﹔三是通過新聞背景與其他主題的事件保持聯系。這使得恐怖事件報道呈現主題多重變奏又相互關聯的結構特征。因此,從較長時段來看,一起恐怖襲擊事件的報道既呈現縱向時間無限連續性又呈橫向話題的無限相關性,形成了一種網絡狀無限伸展的情狀。這非常類似於電視連續劇敘事的情況。
在對恐怖事件的持續報道中,電視新聞通過不斷的主題轉換使得這種連續性得以維持。消息來源常常是新聞主題轉換的重要因素。比如在炸機未遂事件剛剛發生的時候,記者通常是採訪事件當事人,比如機上乘客、乘務人員等來了解事件發生經過。隨后,記者將向警方了解嫌犯作案動機、將受何懲罰等事件進展情況。於是,隨著消息來源的改變,新聞主題自然發生了轉換。新聞價值轉換也是主題轉換的重要契機。比如從“重要性”、“時新性”價值向“接近性”、“顯著性”價值開掘的過程中,新聞主題轉換通常不是恐怖襲擊事件自然發展的結果,而是記者自己“挖掘”出來的新聞。因而它受主要事件及主要消息來源的限制較少,從而使新聞文本呈現較多的開放性和“創造性”,不同的記者可以從自己的興趣點出發,挖掘不同的主題的新聞素材。比如在上述炸機未遂事件發生后,CCTV隨即報道了這一事件對機場安檢以及公眾搭乘飛機的影響。由於恐怖主義的主要目標是對公眾日常生活和心理施加影響,所以,恐怖襲擊報道通常總是與公眾生活主題聯系在一起的。並以此引發公眾的討論,使得事件始終保持公眾關注度和話題熱度。
維持恐怖事件電視報道的連續性,最重要的是懸念敘事的力量。懸念總是和沖突聯系在一起的。在敘事中,電視新聞通過特定的文本組織方式來強化這種沖突性,使得恐怖事件的連續報道具有一種戲劇性的懸念吸引力,自始至終抓住受眾的眼球。恐怖事件電視新聞敘述的“沖突”建構,一般是通過四種方式來實現的。首先,在新聞事件當事人中尋找沖突雙方。恐怖主義本身是社會沖突的表征,社會學沖突理論認為,社會沖突是源於社會結構中的力量失衡造成的。因此,尋找恐怖事件的沖突各方需要從社會結構的不同角色群體中尋找。俄國敘事理論家普羅普在其著作《民間故事形態》中對大量俄羅斯民間故事進行分析后提出,盡管它們的內容與形式多種多樣,但有內在的共同的規律,即每個故事都由7種角色構成:反面角色、捐贈者、幫忙者、公主和她的父親、派遣者、男主角、偽英雄。在恐怖事件電視新聞中,通常也能找到相應的角色﹔其次,表現對立雙方的意志與觀念沖突,也就是價值觀的沖突。價值觀念沖突是恐怖事件新聞沖突的核心,實際上,恐怖分子與政府對報道權的爭奪,本身就是對恐怖事件所蘊含的價值觀解讀權的爭奪﹔第三,價值觀沖突往往是以隱形結構的方式存在,呈現在敘述文本表層的是對立雙方的行為沖突。第四,除了觀念、行為沖突外,還有對立雙方的言論沖突。法國學者列維·施特勞斯認為,在敘事沖突中,通常能發現一系列的二元對立元素。在恐怖事件電視報道中,這些二元對立元素包括諸如恐怖分子與反恐軍隊、匪徒與警察、善與惡、威脅與保護、文明與野蠻等,敘事一般就是從這些主要的對立元素開始展開情節沖突的。托多羅夫用“平衡公式”描述了這種敘述沖突的開始、發展、高潮、結束:敘事以某種形式的平衡狀態開始,接著平衡被打破,最后重新恢復平衡的狀態。在恐怖事件電視新聞中,敘事總是從平衡狀態的打破開始,在正面角色試圖恢復平衡時,反面角色跳了出來。於是正方與反方開始產生沖突。一般來說,當平衡狀態被打破后,受眾會期待何時平衡狀態才能恢復。如果說平衡狀態的打破是一種偶然的話,日常的和審美的經驗告訴受眾,會有一種“突轉”情況讓不平衡狀態進一步加劇或者讓事件恢復平衡。亞裡士多德認為,“突轉”正是敘事懸念的基本要素。在恐怖事件中,恐怖分子擅長使用“突轉”技巧,他們總是在不可預期中突然現身,從而與正在試圖使事件恢復平衡狀態的警方發生正面沖突。當作為正面角色的軍警與作為反面角色的恐怖分子展開沖突時,受眾期待轉向了對正面力量能否打敗反面力量的熱切關注中。對於沖突以何種方式解決的關注成為一種更加強烈的敘事懸念。因此,沖突通常被視為敘事懸念強度的重要衡量指標:人物性格越鮮明、對比越分明、矛盾沖突越激烈,所構成的情節懸念也就越激動人心,越引人關注[5]。這種懸念首先會因為時間的停頓而變得更加強烈。俄國敘事理論家什克洛夫斯基認為,懸念正是產生於這種“轉折—停頓—轉折—停頓”的運動的節奏中[6]。一樁預料之外的突發事件打破了人們生活的平靜狀態,人們感受到了一種對自己生活的威脅。人們急切地想知道,他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干?警方將如何對付他?但由於沒有最新的事件進展,敘事停頓了。在敘事停頓的地方,懸念的張力始終維持著﹔其次,懸念還來自於對故事人物命運的關注。身體奇觀是結構恐怖事件電視敘事的核心,受眾被身體奇觀的快感機制卷入其中,對人物角色產生了強烈的移情感受,通過電視在旁觀著這些人物的一言一行,牽挂著他們的命運。阿契爾指出:“沖突乃是生活中最富於戲劇性的成分之一”[7]。馬丁·艾思琳則說,“要造成一種興趣和懸念,這是一切戲劇結構的基礎。[8]”當恐怖事件的電視連續報道制造著持續的沖突與懸念的時候,它就徹底變成了一種電視戲劇了,一種關於身體的景觀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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