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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網>>傳媒>>傳媒期刊秀:《今傳媒》>>2017年·第3期

新技術革命中的傳播資源分配與話語建構

——以虛擬現實新聞報道為例

紀文慧
2017年04月10日08:18 | 來源:今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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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虛擬現實新聞是虛擬現實技術催生下的新聞報道方式。新聞媒體是國家和公民兩個行為主體之間權力和權利的傳聲筒。相比公共領域中各階層傳播資源和權力的又一次分配,虛擬現實新聞的出現帶著精英文化狂歡的色彩。本文秉持傳播政治經濟學分析視角,從科技的政治屬性和信息傳播的社會性出發,認為VR新聞雖在講以農民工和產業工人為對象的故事,但卻並未給他們話語權力﹔傳播資源的分配很大程度上依然在富裕階層中進行,VR新聞報道在新技術手段下無形之中成為資本和意識形態的消音器﹔佔社會絕大多數的農民和工人依然被排斥在技術革新的大門之外。

關鍵詞:虛擬現實新聞﹔傳播資源分配﹔媒介權力﹔話語建構

2015年末,世界新聞業經歷了一場“技術風暴”,隨著虛擬現實技術在新聞報道領域的應用,新聞的內容制作、流通渠道和傳播形式迎來了新一輪的整合乃至重構。財新傳媒制作的深度報道虛擬現實紀錄片——《山村裡的幼兒園》開啟了國內虛擬現實新聞生產的先河,此后多家媒體將虛擬現實技術應用到新聞報道中,如2016年新華社、人民日報客戶端等媒體推出的“VR全景看兩會系列報道”。

縱觀行業內外對虛擬現實新聞的討論,多數採用現實評價框架,即分析虛擬現實新聞報道較之以往報道形式的優勢以及未來發展的挑戰。鮮有人將其放置於宏觀政治經濟分析的框架中,探討其炙手可熱的現象背后所隱含的社會原因以及權力變遷。然而這種視角的分析又是至關重要的,因為新技術下媒介生產形式的變遷必然會對社會生態產生影響,這個過程已經發生,而且仍將持續。由此,透過虛擬現實新聞報道的現象,捕捉到其所依托的整個社會的權力結構、新技術下傳播資源分配以及底層階級話語建構的變化是十分必要的,這有利於我們在新技術出現的背景下理性並冷靜地看待傳播媒介對公共領域資源的佔有與再分配以及話語賦權問題。

一、虛擬現實新聞的發展歷程

虛擬現實技術的出現為新聞業提供了新的報道工具,虛擬現實新聞應運而生。虛擬現實新聞,又稱VR(visual reality)新聞,即是以虛擬現實技術為承載媒介制作與呈現的新聞,它既能復制現實場景又能建構想象空間,且輔以VR終端中的各類視覺、聽覺、觸覺傳感系統模擬受眾反應。

世界上最早應用虛擬現實技術進行新聞報道實踐的是美國前《新聞周刊》記者諾尼·德拉佩納於2012年制作的深度報道紀錄片《飢餓洛杉磯》。此后,紐約時報、得梅因紀事報、華爾街日報等外國媒體紛紛嘗試用VR新聞報導敘利亞內戰、埃博拉疫情等重要議題。在我國的財新傳媒相繼推出《山村裡的幼兒園》、“深圳山體垮塌事故”系列報道等VR新聞后,不少媒體也將VR報道視為未來新聞業發展的新形態。

VR新聞雖處於起步階段,但被寄予發展的厚望,業內的批評與質疑聲大多來自其未來發展可能遇到的技術難題和推廣困境。然而,任何一種技術給新聞業帶來的變革都不可能是在真空環境下發生的。新聞媒體手握公共領域的眾多資源,但在以往的報道實踐中,社會話語的建構卻表現出了明顯的分層差異性,VR新聞的傳播資源分配與更大背景下財富與權勢分配模式之間的關系,特別是社會分層的軸心——階級結構之間的關系是本文討論的重點。

二、一種隱蔽溫和的權力控制機制

由於VR新聞的媒介形態對視覺呈現要求較高,因此選題的遴選至關重要。綜合來說,環境類較大場面的事故或災難突發事件是VR新聞報道必考慮的選項﹔而像春運這種感染力較強的社會焦點,也是必考慮的題材,因為這會驅動觀眾跟隨報道“身臨其境”去體驗﹔一些展現一般人不易於到達環境的選題也較為適合VR報道。第一類的突發性事件報道對技術和時效有很高的要求,因此並不能成為VR新聞的常態化選題。相比之下,一般人不能到達的環境下的“感情牌”選題倒有了較大的發揮空間,無需文字贅述和音樂鋪墊,當一個身著補丁的小孩端著滿是油垢的碗筷蹲在簡陋的房子旁吃飯的畫面出現時,受眾很容易產生共情。在熟諳“有老人、小孩、女人的地方就有新聞”的不成文規律下,VR新聞有了用武之地。比如財新傳媒制作的《山村裡的幼兒園》和講述中國春運的《離·聚》。

兩篇報道都觸及了中國目前經濟轉型大背景下的“留守兒童”和“農民工”返鄉潮現象。而他們也成為VR新聞制作的首選對象。相比於文字的煽情描述和圖片的靜態特寫,360度的畫面將受眾帶入了這些底層社會群體生活的世界,在視聽嗅感官的多重沖擊下,人們又一次回歸到了對農民工和衍生的留守家庭的討論議題上。

底層婦女正不合比例地承擔著經濟轉型所需付出的社會成本,她們包括都市中年下崗女工、沿海地區工廠裡裝配線上的“打工妹”,留守農村照顧老人、兒童、土地和牲畜的中老年婦女(她們的丈夫和兒子則闖蕩城市、尋找工作機會)(趙月枝,郭鎮之,2011)。然而,底層群體在斯麥茲的受眾商品論視角下被稱為“滯銷商品”,在中國數字化電視改革中被標簽為“啟蒙對象”,除卻經濟轉型帶來的生存壓力,他們又成為了技術轉型下的末端群體。VR新聞報道實際上是一個不同階層之間的互相利用和階級貧富差距相互抵消的過程,在VR技術的幫助下,觀看新聞報道而帶來的底層生活浸入式體驗賺取了城市中產階級的淚水和感動並由此為更高一層的精英階層利益服務。市場化媒體的媒介權力結構呈金字塔狀態,塔尖的權力由內容生產者背后的利益集團控制,而弱勢群體則生活在塔底。既得利益者在推崇VR新聞報道的背后,除了新聞生產模式的技術革新外還暗含著將以農民工為代表的弱勢群體與上層精英階級的矛盾去尖銳化和去沖突化的過程,在VR新聞的精巧包裝下,畫面中的農民工和留守兒童成為城市中產階級的消費對象,富裕階層無形之中形成了階級優越感,恥辱和不安隨之而來,於是更多人將重點放在給予他們關懷和幫助,卻忘記了追溯造成這種現象的始作俑者。沉迷於感官的體驗中,他們無意識中將農民工權益得不到保障的社會現象合理化。國家和市場絕非二元對立的關系存在,VR新聞顯然並沒有通過如臨其境的展示為底層群體提供了發聲的平台,他們更多只是整個新聞制作的記錄對象,廣泛關注是源於故事感染力機制下衍生的經濟鏈條,底層民眾並沒有分配到話語資源。同樣,觀看者在觀看VR新聞報道時,看到的是媒體構建的擬態環境,是一種超強現實感的人為加工過的“情景再現”,而反饋要素的缺席通常容易成為意識形態滋生的溫床。

三、VR新聞:新技術下的話語建構

公共領域應當允許社會強勢群體和弱勢群體的表達聲音同時存在,媒體應該扮演各階層的傳聲筒而不是帶有階級取向色彩的消音器。但現實中的媒介表達卻承載著國家監管和市場規則的疊加邏輯。以政府慰問農民工或基層群眾為例,整個新聞報道中的主體應該是基層群眾,他們的所思所想是最應該被表達的,經濟轉型大背景下賦予他們不成比例的壓力遠非一次慰問就能達到雪中送炭的效果。雖然這一點能達到基本共識,但媒體在實際報道中卻將焦點置於政府層面,群眾的聲音被淹沒在歡天喜地的節日慰問中。同樣,2006年隨著農村題材電視劇《鄉村愛情》登陸央視一套晚間黃金時段,一批講述三農題材的電視劇如《聖水湖畔》《歡樂農家》紛紛涌現。但兩年之后,此類鄉村題材的電視劇卻很少出現在上星頻道,更別提央視一套。若將其播出背景放在國家的宏觀框架下考察,2006年正是我國取消農業稅的第一年,當時國家對農民提供了大量的利好政策,此后兩年農民階級在國家的整個話語結構中佔有很大的比重。但后來隨著市場化和資本的進一步改革,在利益沖突下,農民階級的利益不得不讓位於企業家的利益,農民和以農民工為代表的新興產業工人階級的利益再度被邊緣化。

每一次技術的更新都提供了重新審視公共領域傳播資源的分配和話語建構的可能。尤其是VR新聞的出現,對弱勢群體的呈現和關注很容易造成傳播資源平均分配的錯覺,以為他們重新獲得了話語重構的權力。VR新聞到底誰在用?是為誰服務的?到底是在推動這種報道方式的發展?新聞講求客觀公正和報道的平衡性,同時新聞報道不可能在真空中進行,它一定會受到一種或多種意識形態的制約。在中國急速改革的時代,話語如何建構事關整個社會的穩定和發展的持續進行。在這樣的背景下,技術的變革容許部分階級利益的存在相應也會排斥與之對立甚至沖突的階級利益。以農民或農民工為代表的底層階級雖佔了中國三分之二的人口,雖代表著工農聯盟為基礎的國家性質,但在現實的話語建構下,也不得不選擇妥協和退讓。

因此,VR新聞的出現可以看作是新聞報道方式的一次變革,但與歷次新興媒體出現相似,在國家和市場雙重夾擊的經濟政治背景下,它只是以視覺再現的超現實形式為既定利益階級服務,傳播資源再分配和話語重新建構只是報道內容關注弱勢群體而造成的錯覺呈現,歸根結底,農民和新興產業工人階級隻能踮腳抬頭望望VR世界的嶄新圖景,因為很難有人會利用VR新年為底層人民量身定做一次他們真正需要的報導。當城市富裕階級透過VR新聞看到底層群眾艱辛的生存狀況時,底層群眾卻無法同樣利用這項技術去體驗博物館、去享受高質量教育、去逛逛高級餐廳,他們依然被排斥在技術革新的大門之外。

VR新聞是在新技術革命下對正在歷經變革的新聞業的又一次洗牌,有觀點認為VR技術將通過改變市場規則,作為一種媒介形態顛覆業已穩定媒介生態系統。筆者從傳播政治經濟學的分析視角出發,認為技術帶來的變革只是一種形式,要將其放置於整個社會宏觀的權力結構下進行分析和考察,這才是真正的痛點和要點所在。就目前來看,VR新聞在講以農民工和產業工人為對象的故事,但卻並未給他們話語權力﹔傳播資源的分配很大程度上依然在富裕階層中進行,在市場的運行規則下“滯銷商品”雖不能帶來直接購買力,但卻可以通過他們的故事調動消費階層,無形之中成為資本和意識形態的消音器﹔佔社會絕大多數的農民和工人依然被排斥在技術革新的大門之外。

此外,VR新聞作為一個討論范例隻展示了技術變革的一隅,VR技術背后的權力支配和話語賦權應該得到關注,憑借VR技術的深度沉浸感,很多資本運作者將戰爭、色情、凶殺等題材安放其中,當感官刺激成為商業機器牟利的手段,我們是否應當仔細考察斯麥茲的“技術非中立”在當下中國的應用,佔人口大多數的農工不應該成為沉默的大多數,但他們的聲音卻在國家、市場和社會的多重作用下幾近消失。

參考文獻:

[1] 李北方.新媒體是如何顛覆了公共領域——專訪加拿大西門菲沙大學傳播學院副院長趙月枝[J].南風窗,2015(21).

[2] 邱嘉秋.財新視頻:利用虛擬現實技術(VR)報道新聞的過程及可能遇到問題辨析[J].中國記者,2016(4).

[3] 趙月枝.傳播與社會:政治經濟與文化分析[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1.

[4] 趙月枝,吳暢暢.大眾娛樂中的國家、市場與階級——中國電視劇的政治經濟分析[J].清華大學學報,2014(1).

(責編:石思嘉(實習)、宋心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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