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网络语言发展探析互联网情绪的走向【2】
二、“叛逆戏谑”的中期互联网语言
从2006年起,网络语言迅速变得丰富起来。传统媒体依然有很强的流行语引领作用,尤其是收视率一直居高的春晚几乎每年都能引爆几个“金句”,这一年央视春晚上赵本山的“相当”成了人们的口头禅。农夫山泉的广告词被人们改成“人生最低奋斗目标:农妇,山泉,有点田”。电影《疯狂的石头》带来“顶你个肺”,电视剧《武林外传》引爆“额滴神啊”,而央视评论员黄健翔在足球比赛转播解说中“你不是一个人”的咆哮,引发巨大的社会影响。这些语言比过去含有更加激烈的情感表达,人们用声嘶力竭的方式进行呐喊,迫切的希望被听到和被关注。此外,人们开始用调侃的方式对待传统语言规则,尽显幽默和反叛的情绪色彩。如“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他可能是唐僧”“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 可我却用它来翻白眼”“有钱人终成眷属” “你有什么不开心,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等句式打破约定俗成的语义表达,反映出人们对传统思维和规约的破坏和叛逆情绪。从这个时期起,网络语言的情绪色彩更加饱满,自我表达、率性、张扬、个性、反叛等精神粉墨登场。
用这时期的网络语言给网民画像就是整天“宅”在“蜗居”里的“蚁族”或“经济适用男”们,或者也叫“宅男”“宅女”,过着“被就业”的“低碳”生活,不去电商搞个“秒杀”就会被认为“out”了,貌似“不差钱”但人生充满“杯具”,抽烟抽出了“寂寞”,上网变成了“很黄很暴力”,偶尔去“打酱油”,却总被“妈妈喊你回家吃饭”,还不如去“偷菜”,所以在网络世界里,“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从这些语言可以看出网民的现实焦虑增多。网络语言不仅仅关心年轻人恋爱交友的情感生活,关于网民生存状态的刻画也多了起来。一方面抒发对现实生活的抱怨,一方面用调侃来舒缓焦虑,用很多无厘头的方式捧红了像“打酱油”“贾君鹏”一类的网络语言,之前的数字符号这个阶段有了“囧”“呆呆”等造词形式,展现出网民百无聊赖、哗众取宠的情绪和心理。
当人们一点点提高声音分贝时,不仅能引来更多关注,而且在网络掀起同情和支持。人们发现虚拟的互联网社会,可以摆脱现实社会关系的束缚,激烈地表达不满、指责等负面情绪。语言不再像过去一样清新、高雅,粗俗、口语化的表达逐渐增多,“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思想有多远, 你就给我滚多远!”“猪插(猪嘴上插葱,装象)”,这些调侃、讽刺、挖苦等修辞手段在论坛语言中也颇为流行。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显著变化是社会事件触发的网络语言开始产生,比如“欺实马”“躲猫猫”“最牛团长夫人”“邓玉娇”等。“打黑”“钓鱼”“你是哪个单位的”“俯卧撑” “被……”等与政治生活、政府管理等相关的语言开始出现,政治在人们生活中成为热点。部分语言用来描述概况事件发生的要点信息,部分语言出现揶揄、反讽的意味。不过这类语言在广泛流传过程中也不断被网友娱乐,用一种泛娱乐化的方式对待,从最初使用时负面情绪为主的含义逐渐转向调侃,甚至到后来人们只是为了热闹、喧闹而玩弄词语,早已不在乎真实的含义表达。百度贴吧的“做俯卧撑吧”伴随瓮安事件迅速升温,网民不断跟帖只为凑热闹,人们不关心事件的真相和发展,在乎的只有语言游戏的狂欢。
三、“群体狂欢”的当下互联网语言
2010年后可以看做网络语言从小范围走向全社会的分水岭,从此网络语言走进千家万户。一个重要变化是传统大型论坛开始式微,逐渐被新的社会化媒体取代。早期的BBS、新闻组、电子邮件,MSN到后来的论坛、在线游戏、雅虎的在线聊天和社群慢慢沉寂,校内、人人网、开心网、豆瓣、猫扑和天涯的风光不再,新的媒体平台出现。2009年微博开始流行,2011年微信迅速崛起。2012年12月,网易社区宣布关闭。网民互动聊天的平台发生明显转向,博客、微博、微信、贴吧、A站、B站、弹幕、游戏社区、知乎等更加分层的社会化媒体成为主流。似乎只有QQ成了异类和常胜将军,但事实上用户群早已发生数代更迭。伴随移动互联网的迅速崛起,曾经大放异彩、培养起早期互联网文化的网站谢幕了,第一代的网络文化就此陨落。精英、专业、清新、打破信息屏障的早期互联网用户开始让位于新一代群体。在这个舞台上,不变的依然是年轻人,除此以外,跨年龄、职业、地域、身份的各种社会人群悉数进入互联网社区。网络语言更加贴近社会生活,网民从“萝莉”“御姐”变成了“女汉子”,幻想“待我长发及腰,有人娶我可好”,想想都觉得“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却把“小伙伴们都惊呆了”,问我“何弃疗?”“你家里人知道吗?”。听完“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真是“感觉不会再爱了”,“且行且珍惜”吧。做不了“高富帅”,变不成“白富美”,只想“安静地做个美男子”,当个“萌萌哒”的“文艺青年”,却被人说“二”,就这样“躺枪”,太“悲催”,真让人“伤不起”。过着“屌丝”的生活,做着“逆袭”的梦,心中揣着“高大上”,想跟“土豪做朋友”,却总被人喊“亲”,“秒变”购物“达人”,“也是让人醉了”。整天织“围脖”,“围观”这“拼爹”的时代,“二代”们“有钱就任性”,整天“买买买”,真让人“羡慕嫉妒恨”。看惯了“表哥”“切糕党”“小悦悦”和“郭美美”,最后发现“神马都是浮云”。无聊的生活需要“正能量”,“APEC蓝”还是挺“给力”。跳跳“江南style”,偶尔“穿越”一下,问声 “元芳”,“你幸福吗?”。
网络语言用户从诞生起就是年轻人的天下,情感生活始终伴随年轻人成为生活的核心内容之一。常见的都市青年男女的情感生活的网络用语有“约吗、求包养、壁咚、见光死、闺蜜、小伙伴、好基友、直男癌、单身狗、剩女、国民老公、CP、裸婚、颜值、外貌协会、腹黑、傲娇、坐在宝马里哭、感觉不会再爱了”等。跟前一时期的网络语言相比,网民情感生活范围扩大,涉及交友、择偶、婚姻、家庭关系,出现对容貌、地位、财富等社会现实的需求的渴望和不满,既充满对自身的感情生活的美好期待,同时又对现实阻力和打击发出牢骚和进行调侃。网民从早期的绝大多数学生群体逐步扩展到年龄跨度更大的中青年群体。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于2014年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我国城市居民媒介接触状况”的大型调研项目中,发布了关于当下我国城市互联网用户使用社会化媒体的现况考察方面的主要发现和分析性结论[7]。其中指出,在国内八种主要的社会化媒体中,排名最前的是微信和QQ空间,网民的日均使用时间也最长,都在半小时以上。社会化媒体的使用人群呈现高学历、高收入、稳定职业、中青年人群为主。这个时期的网络语言在生产数量和传播速度都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参与人数众多,语言裹挟的情绪在互联网群体传播中迅速扩散。同样的语言符号在不同人群和语境使用中,呈现出多样化含蓄意指的特征。愤怒、发泄式语言传播速度更多。“什么鬼”“然并卵”等粗俗化语言登上2015年人民网舆情监测室推出的流行语排行榜。部分语言的粗鄙化倾向加剧。
当然以上语言并不是网络情绪的全部,戏谑调侃的娱乐精神始终贯穿。“友谊的小船”“葛优躺”“Duang”“洪荒之力” “蓝瘦香菇” “城会玩”“我想静静”都是典型代表。稚化语言也依然存在,如“本宝宝”“小公举”。看惯了负面新闻和社会丑陋行径,但内心依然不乏对美好的向往和追求,“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明明可以靠脸吃饭,非要靠才华”等网络语言还是给人很多温暖。
总体看来,这个时期的网络文化变得更加多元和丰富,数量上明显增多,网民依然对自己的感情生活、社会身份定位很关注,娱乐、搞笑、无厘头的语言很多,新闻引发的社会事件产生的流行语明显增多,人们用激烈的语言表达对政治腐败、道德滑坡等现象的不满和愤慨,用语出现粗鄙化,有走向越来越极端的倾向,但依然充满对正面情绪的渴望和追捧。只是当这些相对有限群体中的语言迅速扩大化后,形成社会熟知的网络语言,又会经历相当程度的调适。尽管网络语言画像反映出的情绪更为负面和低俗,但喻国明等学者的调查报告中显示,在所有在线社交活动中,有 55%的用户在线社交活动时感受到积极情绪,有 41%的在线社交活动时的情绪为中性,而伴随着消极情绪的用户比例则极低[8]。这一点充分表明在线社交活动是一种维系人们正向情绪的较为积极的社会行为。因此也应该注意到,网民情绪从早期的“温情脉脉”到如今的“群情激奋”,这种强度增加一方面跟社会环境的变化相关,同时也离不开互联网传播环境的变化。表达愤怒并不是社会情绪的全部,是在海量的互联网信息中唤起“眼球效应”的手段。网民总体和积极参与表达的网民有分野,大量网民并没有参与到网络语言的语言狂欢盛宴中,是网络语言使用中的“沉默的大多数”。同时,不同平台或圈层使用的网络语言不尽相同。伴随网民数量的指数级增长,社会地位和利益诉求的差异使得互联网群体中的分层现象逐渐明显,Eckert&McConnell-Ginet认为语言变异不是先验存在的语言实体,而是一种社会实践,人在言语实践中逐渐形成共同的行为方式、思维方式和价值观等,并通过实践结成相对固定的群体[9]。网络语言的使用是有选择的目的行为,折射出的群体情绪也有相当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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