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UGC语境下短视频平台的不合理扩张带来的管理漏洞开始浮出水面，未成年涉性类短视频大量出现，在带来娱乐和话题的同时，反映了用户与平台在内容生产、传播过程中伦理和法律意识的淡薄。它的广泛传播不仅祸及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长，还使得各大平台陷入“低俗化”的口碑失衡。为此，平台需要树立算法价值观、完善管理规章，用户要树立媒介意识和正确的伦理观念，社会要加强对未成年人保护的宣传教育。

关键词： UGC模式 未成年涉性短视频 媒介伦理 算法价值观 平台管理

一、移动端短视频APP中的UGC模式与未成年涉性短视频

目前市面上流行的视频类APP大多以短视频为卖点，诸如快手、抖音、火山小视频一类。这种基于UGC模式的短视频共享虚拟社区，自其推出之日起就充分享有UGC模式带来的强大商业活力。UGC模式之于短视频APP，一方面，在增强产品内容生产的可读性和推动视频社交化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另一方面，对UGC模式把控不当也使各短视频平台陷入“大尺度”和“低俗化”的口碑失衡。

短视频平台的“大尺度”和“低俗化”失衡要归因于用户内容生产的低自律性和平台本身管理的延时性,究其根本还是商业化运作的结果。商业资本的涌入，平台加速融资，从而忽略了盲目扩张所带来的技术和制度上的短板，使平台管理的升级速度滞后于平台规模的扩张速度，处于管理盲区的UGC内容则渐渐出现低俗化趋向。2017年8月1日18点35分，名为“点点12844”的用户在快手上发布短视频，内容涉嫌儿童色情，[新浪科技讯：《快手回应父亲猥亵小女孩视频：已因有争议行为做处理-快手，视频直播》http://www.kejixun.com/article/170805/357951.shtml ]同月底，该平台再度出现未成年涉性类短视频，快手用户上传小女孩裸照博眼球，[搜狐网：《无底线，快手用户发儿童果照博眼球，官方发出通告！明星孙红雷做客姜鹏家中，快手红人二驴的小胖争相合影！》，http://www.sohu.com/a/168989125_238713]这些视频的广泛传播，都折射出UGC模式运营下的平台内容管理盲区。

商业资本的介入，还将驱使“注意力经济”发生作用。部分用户为了搏取曝光度，制造并传播突破社会伦理尺度和法律底线的视频短片；“某些短视频APP甚至主动给自己打上“三俗”“耸人听闻”的标签, 刻意迎合受众的低俗趣味。这些平台不但对低俗、格调低下的内容不加干涉, 甚至给予最大程度上的放纵与展示。”[程前，沈丹妮，盛夏妍：《移动短视频发展乱象及治理》[J]，《视听》，2017年第1期]2018年3月31日央视新闻点名批评快手、火山小视频等短视频平台利用算法推送违法违规的“未成年妈妈”现象。[新浪网：《快手今日头条被约谈后整改:暂停新用户发布短视频》http://news.sina.com.cn/c/2018-04-06/doc-ifyuwqez5517809.shtml]

短视频内容的低俗化、格调低下除了表现为色情、暴力、自虐、违法等行为以外，还表现为打擦边球的现象，即为“伦理之上，法律未满”，虽于伦理有失，但尚未达到违法程度。以涉性类短视频为例，单纯的涉性视频很容易判断违法与否，但一旦涉及未成年人，就陷入了法理的模糊地带，并带来诸多伦理问题。诸如未成年人是否可以在视频中裸露身体，可行的裸露部位又有哪些，与儿童色情的边界又在哪里等等。

在短视频平台上，用户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传播的主体（拍摄者），一类是传播客体（受众），用户往往兼具两种身份，在主体客体之间来回切换。从传播主体上看，未成年涉性类短视频的内容涉及未成年人参演；从传播客体上看，此类视频往往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受众的性欲望和性联想，具体包括裸露隐私部分、摆出性暗示的动作等不正当举措，以及未成年人之间不当甚至非法的交往行为，诸如宣扬未成年怀孕、幼龄性行为等。

未成年涉性类短视频的出现主要源于两方面：一是视频制造者对收看者恶俗趣味的有意迎合。这也就是说，部分用户在传播此类视频时，已意识到视频内容的在“性”尺度上争议性或对视频内容的曝光度有一定的预估，但仍为了功利性、恶意亵玩等其他不伦目的，进行传播，视频内容以表演为主。二是用户在制作和传播此类视频时，受视频主体的年龄考量，对于视频内容的判断没有“性”的衡量尺度，对其敏感性和争议性不自知或知之甚浅，无意造成负面的社会影响，单纯抱着一种娱乐或是恶搞的态度完成记录，视频内容以纪实为主。

二、UGC语境下移动端短视频APP中未成年涉性类短视频特点

（一）带有鲜明的娱乐性目的

短视频APP平台上的未成年涉性类短视频，多以休闲娱乐为主，关注度的提高始终是视频生产者的目的。为迎合其他用户的娱乐期待，吸引流量，增强曝光度，视频制作者往往有意或无意地促进了未成年涉性类短视频的制作与传播。2017年12月1日美拍被指有小学生直播露体，甚至频繁出现性暗示动作，该主播则称“裸播”不为钱，就是“好玩”，“我在我们班粉丝最多”。[新浪网：《美拍被指有小学生直播露体 回应称将采取措施》http://finance.sina.com.cn/consume/puguangtai/2017-12-01/doc-ifypikwt0436634.shtml ] 2016年快手大V王乐乐也曾频繁上传自己17岁妻子杨清柠的产子视频，借此博取关注和曝光量。[凤凰网：《“未成年孕妈”上头条？央视猛批短视频亚文化》http://finance.ifeng.com/a/20180402/16056269_0.shtml]

（二）伦理认知偏差的产物

卡茨、布拉姆勒、格里维奇认为：“受众基于心理或社会的需求，想借着使用媒介来满足需求，与满足同时产生的其他后果，也许大多是无意获得的结果”。[【美】菲利普·帕尔姆格林著，刘铁花译：《利用与满足的理论研究》[A]，《大众传播学：影响研究范式》，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而未成年涉性类短视频的产生，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在制作阶段，传者对视频内容和传播行为可能引发的伦理争议都产生了认知上的偏差。

未成年涉性类短视频大多有很强的演绎性质，题材多为分享家庭生活、情感生活等，这正是舆论的争议所在——家庭生活与情感生活中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性别上的伦理之争，诸如父母与未成年子女之间是否可以共浴，是否可以接吻等。对伦理关系产生了认知偏差的拍摄者，在制作和传播视频的过程中往往难以对作品本身的争议性进行合理的评估，常忽略社会伦理道德的隐形约束，甚至在违法后仍不自知。

（三）色情尺度的边缘体现

这一点主要体现在未成年涉性类短视频与一般色情视频的某些共通之处，包括大面积的肢体裸露、私密部位的接触等。未成年涉性类短视频并不能完全同于色情视频，两者之间有边缘的模糊性，它的尺度相对较小，有些甚至不能被称之为色情，只能说是一种不正当的处于色情边缘的肢体接触或裸露，但经过互联网的舆论发酵，很容易被解读为色情。2018年3月29日，有网友爆出，快手上出现“未成年萝莉秀腿秀身材”视频，甚至有半裸镜头。快手官方客服发布声明称，被举报的用户是正常家庭发布的亲子视频，对儿童隐私保护意识不够，已对相关内容进行保护性处理并做同类核查，增补更多儿童隐私保护规则，后续还将对此事进行调查。[搜狐网：《快手回应“未成年人半裸镜头”：是用户隐私保护意识不够》http://www.sohu.com/a/226681050_118680]

（四）视频合法程度的模糊性

视频表达的多义性、直观性、直接性等能够产生复杂而强大的影响力。[王晓红，任垚媞：《我国短视频生产的新特征与新问题》[J]，《新闻战线》，2016年第17期]一方面，由于视频中涉性主体的体貌特征与实际年龄之间可能存在的不对等关系，视频内容表达方式的暧昧性，很难根据已有的视频具体判断其中两性关系和涉性行为合法程度。以14至20岁的已孕青少年为例，但从体貌上无法判断出主体的具体年龄，自然也就无法判断视频主体是否遭遇过性侵犯或是诱奸，是否存在涉嫌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的相关条例。

另一方面，视频经过断章取义的拍摄剪辑后，镜头语言的片面性表述和表演失当也容易引发有关视频其合法性的误解。在社交媒体的影响下，日常生活中的一些不当言行很容易被平台所放大，在成人眼里则会形成一种隐晦的性暗示。以上文提到的快手用户疑似上传儿童色情短视频为例，2017年8月1日18点35分，“点点12844”在快手上发布了一名幼女趴在地板上，一名男子从背后脱下女孩的裤子亲吻她的屁股的短视频。在之后很多大V对其进行转发评论引起热议，认为该男子行为有猥亵之嫌。事后调查发现，图中男子与该女孩实为父女关系，而视频的拍摄者则为女孩母亲。[新浪科技讯：《快手回应父亲猥亵小女孩视频：已因有争议行为做处理-快手，视频直播》http://www.kejixun.com/article/170805/357951.shtml ]

三、未成年涉性短视频传播引发的问题

其一、涉性未成年人产生心理创伤

未成年人涉性短视频的传播，会直接对涉性未成年人的心理状态造成不良影响，在其成长过程中，留下心理阴影，造成心理创伤。另一方面，由于涉性类短视频自身所带有的话题性使其传播范围的广度增加，在传播的过程中，会引发大量二次传播和跨平台传播，涉性儿童极容易因承担巨大舆论压力和过度社会关注而产生心理创伤，甚至会在其生活圈内形成社会偏见，对儿童的成长造成二次伤害。

其二、涉事主体遭受网络暴力

“网络暴力实质上是网民在网络匿名性特点下的一种非理性表达。”[?倪艳楠：《网络暴力现象研究》[D]，天津师范大学，2016年]?涉事主体极易因其所传播的涉性类视频而受到网民的关注，网民借助网络的匿名性，对涉事主体加之以语言上的暴力攻击，这种攻击甚至会波及至受害人的亲友，另一方面，媒介本身作为承载舆论的公器，在意见交换的过程中，极易暴露出涉事主体的个人隐私，在这种个人信息泄露的风险下，对涉事主体与涉性儿童的伦理审判也会从网络生活延续至现实生活之中。

其三、平台其他用户的效仿和把玩

涉性类短视频由于自身的话题性，相较于其他违法违规类短视频而言更有曝光度和话题度，易引发多平台传播及网络围观。涉性类短视频中部分肢体接触也会对收看的用户产生视觉冲击，甚至是造成性心理的激发，其他用户本着猎奇心理和自身的窥私欲，也会对此类视频进行恶意效仿，以博取关注度，赚取流量，或出于自身癖好进行恶意把玩和传播，从而丑化涉性的未成年人，对涉性未成年人和涉事主体的形象造成歪曲解读，造成恶性影响；同时也会对同年龄段的儿童用户产生错误的人生观引导，不利于儿童健康成长。

其四、平台内容低俗化走向

未成年涉性短视频的多平台传播和媒体报道，将直接影响平台形象和企业形象的塑造的形象。对于平台而言，坚定自身站位和塑造良好形象对吸引用户，提高市场份额至关重要。一旦平台上广泛出现未成年涉性类短视频，就意味着平台管理出现了缺位，如若不加以有效干预，未成年涉性短视频将会凭借其高强度的话题性吸引其他用户模仿，平台生态不免趋于低俗，整体用户体验恶化，出现用户流失。

四、如何平衡UGC模式与未成年涉性短视频生产传播之间的关系

（一）视频平台要重视媒介伦理，重建算法价值观。媒介平台通过数据算法的运用，改变了内容的分发方式，极大提高了运营效率，但同时也容易让用户形成固定的需求偏向，不同的个体之间形成“知识沟”，影响受众的社会认知态度和对社会现象意见表达。以Ｆａｃｅｂｏｏｋ为例，“Ｆａｃｅｂｏｏｋ的动态新闻算法是一种基于用户社交使用的协同过滤机制……该机制有可能会在当前的社会条件下产生算法审查、信息操控与平台偏向，从而影响受众态度。”[?方师师：《算法机制背后的新闻价值观——围绕“Face book偏见门”事件的研究》[J] ，《新闻记者》，2016年第9期]?这种推送机制也被大多数短视频平台所使用，相似内容的推送模式使“未成年妈妈”现象出现井喷，扩大了此类违法违规视频的传播范围，对青少年的价值观产生了不利影响，快手与今日头条也对此发声明致歉，并宣布无限期关闭推荐相似用户的功能。但是这种关闭也只是对算法运营的短期的选择性回避，算法价值观的重建需要充分考量国家法律法规和社会公序良俗，也要重视用户的合理诉求，一刀切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算法运用的问题，现有的矛盾冲突需要算法价值观的规范和疏解。

（二）视频平台管理适度，合理预估平台管理容量，把用户创作和平台运作控制在国家法度之内。平台应在放管结合，鼓励创新的同时，贯彻以用户自治为主，监管为辅的管理方针，明确涉性类短视频尺度，将平台审核力度合理化，注重法理和情理相结合，对涉及儿童的视频要尤为注意尺度问题，审核必须更为严格。

完善“公司内控+网友监管+自律”的监管模式，[?新浪网：《快手对直播乱象零容忍 将组自律委员会维护网络安全》http://news.sina.com.cn/o/2016-11-16/doc-ifxxsfip4901013.shtml]?对于有争议的视频不可一禁了之，重视并保护用户的言论表达自由和监督管理的权利，根据用户的意见反馈和举报行为及时采取相关行动。针对短时间内播放量超常态的视频，平台的内容监管部门应给予优先审核，针对短时间内举报达到一定量的视频，平台应即刻锁定，暂停播放，进行审核。

2018年4月4日针对平台上大量的“未成年妈妈”视频，快手、今日头条接受整改，将网站节目上传总量和上线播出总量调减至与网站审核管理力量相匹配的规模，控制每日短视频上传总量，超过总量将关闭当日短视频上传功能，以确保未经审核的节目不得播出。[?新浪网：《快手今日头条被约谈后整改:暂停新用户发布短视频》http://news.sina.com.cn/c/2018-04-06/doc-ifyuwqez5517809.shtml]?但这种加强内部审核的方式，在提高视频质量的同时也将会对平台用户的创作活力造成一定程度的消解。

（三）用户树立性意识、儿童保护意识、媒介意识和伦理观念，树立对平台社区的责任意识，积极举报不符合规定的视频。“自媒体视频生产无疑激活了个人创造力,赋予公众更生动的表达方式,但是,随着短视频生产与传播走向日常化,公众的视频素养成为必须关注的新问题。”[?王晓红，任垚媞：《我国短视频生产的新特征与新问题》[J] ，新闻战线，2016年第17期]?用户在使用APP时，通过制作和传播等行为兼具了自媒体的职能，起到了信息把关人的作用，这要求用户必须承担媒介责任，树立媒介伦理意识，审慎考虑视频传播的争议性，不制作、转发、录制违法违规及伤害社会公序良俗的视频。

数据显示，2017年1季度快手的日活跃用户数量可达1417.9万人，美拍可达1010.1万人，[?极光数据：《 2017年垂直短视频APP行业报告》 http://www.199it.com/archives/57]?日活跃用户数量的高涨意味着海量短视频资源被生产。大量的网络视频给监管带来难度, 而且监管责任问题目前并没有相关法律条例具体落实到某一方,监管上的缺失导致网络视频的审查不严, 会出现暴力色情及涉及隐私方面的内容。[?张多玛：《 4G时代下网络短视频的发展现状及面临的问题》[J]，《现代视听》，2014年第9期]?因此，用户自律意识将在平台管理中发挥重要作用，用户要明确自身在构建健康、和谐、阳光的平台环境中可发挥的作用，树立责任意识和儿童保护意识，规范自身言行，积极行使表达和监督的权利。

（四）社会积极推动性教育及媒介素质教育，从法律制度、社会心理、硬件措施等方面加强对少年儿童的保护。建立社会层面的未成年人保护体系，健全未成年人保护条例，对侵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行为给予追责和严惩。净化网络环境，加强网民的媒介素质教育和责任意识，鼓励举报非法内容，严厉打击淫秽色情制品传播。同时，教育部门应积极推动性教育入课堂，促进中小学生性教育规范化，同时也要对学生家长乃至社区居民进行科学规范的性教育，从社会层面、家庭层面完善对未成年人的保护。

五、结语

在UGC模式的影响下，短视频APP凭借其优质丰富的内容和精准的算法投放在市场中占据了相当大的份额，但也囿于UGC模式下平台管理的局限性，未成年涉性类短视频的广泛传播一度挑战了绝大多数受众的认知底线，对短视频社区良好风气的养成也造成了不利影响，甚至引发了若干媒介伦理问题。另一方面，在算法分配内容的过程中，由于同类不良现象的反复推荐，加剧恶化了社区风气，同时也对未成年人树立健康、正确、阳光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起了不良影响。因此，即使在短视频行业发展正值鼎盛之时，快手、火山小视频、抖音等媒介平台也不能掉以轻心，陷于UGC模式带来的利益甜头，更要审慎进行平台治理，注重承担企业的社会责任，遵守法律法规，健全平台管理制度，对侵害弱势群体利益的行为进行严肃处理，以建立起和谐、公平的平台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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