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者》如何從電視走向書籍

面世一個月后,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的《朗讀者》系列銷量即突破60萬冊,被譽為電視書的一匹黑馬。
將《朗讀者》這樣一個備受關注的電視節目轉換成一本書籍,需要經歷把視聽感轉化為閱讀感的大量編輯工作。
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部主任付如初撰寫的這篇文章,回顧了《朗讀者》從電視走向書籍的背后故事與編輯思路。“片段化的東西,隻有靠穩定的編輯體例才能實現系統性和整體性,才能真正成為一本書。無論《朗讀者》的電視節目有多大的影響力,在它變成一本書之后,它的文學含量、文學品質都要經得住讀者的檢驗,這也是它最大、最恆久的附加值。”
《朗讀者》的董卿印記
電視節目《朗讀者》播完第一期不久,我第一次見到董卿。那時候,我們出版社的幾個人是作為文學篇目提供者出現的。她聽聞我們來了,從機房出來跟我們打招呼,素顏,平底鞋,牛仔褲,披著一件很大的衣服。然后,我們就跟著進了機房。
正在剪輯的是《瓦爾登湖》的閱讀片段,朗讀者是廣東野生動物救護中心唯一的工作人員林兆銘。同去的編輯廉萍看了一眼,說,“有一個字讀錯了”。於是他們趕快記錄、修改。
正如董卿在很多訪談中提到的,《朗讀者》是她首次作為制作人制作的節目。一個電視節目的制作人,意味著要從策劃方案、找投資、組團隊、請嘉賓,直到剪片子、和電視台協調節目播出時段,全程決策把關,事無巨細。董卿有一個黑色記事本,很厚,每次開會她都帶著,有時候查找,有時候記錄。
我們團隊和董卿有過不下十次的碰頭會。印象最深的是,她兩次來我們出版社,依舊是素顏,依舊是黑色記事本。當有編輯提出,《朗讀者》一書的內容應該增加某一部分時,董卿回復說,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了,當時你是怎麼說的,我是怎麼說的,最后咱們決定不增加了。她就是這樣思路清晰,過程記得清清楚楚。
董卿尤其重視《朗讀者》書中的訪談部分,也不止一次表達,因為節目時長限制,不少精彩的訪談內容被剪輯掉了很可惜。后來,為編輯該書,我完整閱讀了每位嘉賓的訪談。對照節目播出的內容,再看被刪減的內容,感受到一個訪談從兩三個小時變成七八分鐘的過程中,篩選者的經驗、眼光、見識、著力點和控制力。也對董卿所說的萃取又提純的“割愛”之痛,有了切身的感受。再加上,圖書與電視節目在價值取向上會略有差異,所以,我們適當挑選了一些被剪輯掉的內容補充到書中。
訪談的內容,從口語對談變成文本閱讀,並不簡單,表達需要調整、轉換,語法混亂需要修正,這個打磨的過程需要很細致。而且,還要突出董卿作為主持人,在訪談過程中所把握的邏輯、細節和觀點。董卿也曾和編輯表達:某一個訪談,看完依舊淚目不已﹔某一個訪談,看完覺得不夠好。哪怕是工作完成、好評如潮的時候,她依舊在檢視和省察。事實上,在和她合作的過程中,我不止一次在心中感嘆: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用功最深的地方
據說,最初做《朗讀者》的時候,投資者並不樂觀﹔又因為節目模式是原創,沒有人能准確預測未來會怎麼樣。
終於,第一期節目以“遇見”為主題播出了。演員濮存昕、無國界醫生蔣勵、企業家柳傳志、鮮花山谷的神仙眷侶周小林和殷潔、世界小姐張梓琳,還有老翻譯家許淵沖,每個人先講述自己的故事,再朗讀與故事相關的文本。這樣一種模式,讓人和書、命運和故事、時間和空間、情感和文字嫁接在了一起。書被人激活,人被書升華,一下子產生了巨大的情感發酵力。
董卿總是說,老翻譯家許淵沖是《朗讀者》節目的福星。他的故事,他的熱淚盈眶,他的勤奮,給節目注入了太多的情感能量。他說,他翻譯第一首詩是在1939年,那一年他遇到了老師錢鍾書,遇到了同學楊振寧,遇到了女同學周顏玉。而翻譯的這首詩就是林徽因寫給徐志摩的《別丟掉》。
說到愛情的遺憾,許淵沖先生說:“生活的每一天都能欣賞,失敗有失敗的美。”這種自然而然的反應,這樣的人生箴言,對觀眾而言,或許是最有說服力的。我體會,《朗讀者》節目更多的是以這種自發的方式實現了雅俗共賞。而恰恰是這種順其自然,讓所有人的情感實現了順暢對接。
曾經,我們一直在用理智條分縷析地倡導閱讀的各種好處。想不到,復雜微妙的情感激活是一條更直接有效的倡導途徑。我們在出書的過程中,也充分把握了這些感染力。給朗讀者撰寫小傳的時候,點評一個文本的時候,流暢自然、情理兼備,是我們用功最深的地方。
讓我們不斷體會“今天”
人文社很少出電視書。這次的《朗讀者》,因為涉及大量的文學作品,而且這些作品絕大多數我們都曾經出版過。我們覺得,這樣的朗讀節目,更像在幫助文學做推廣,像是為讀書打開了一扇新的門,讓來自文學的亮光借由電視照向更多的人。
從確定合作到圖書出版,《朗讀者》 一套三本,70多萬字、154張圖的書,總共歷時72天。這在圖書出版周期中是非常罕見的高效率。之所以如此,自然是想趁著電視的熱度促進圖書銷售。作為一本有著廣泛觀眾基礎和良好口碑的電視圖書,社會效益已經有了基本保障。那麼,如何讓這種社會效益嫁接到更多的文學作品上,自然就是出版社接下來考慮的問題。
出版體制改革以來,事業單位的文化人變成了企業制度下的出版人,必須投身到出版雙效益的核算當中去。很多時候,轉變一發生,我們就容易變成魯迅筆下的九斤老太,感嘆一切不復當年。殊不知,即便在轉換之中,我們也在守著“當年”留下的東西。“當年”並沒有為“今天”准備好一切,“今天”也並沒有丟掉“當年”的所有。但可以說,編輯《朗讀者》,因為事關經典讓我們不斷靠近“當年”﹔因為事關電視圖書也讓我們不斷體會“今天”。
助推閱讀的同路人
片段化的東西,隻有靠穩定的編輯體例才能實現系統性和整體性,才能真正成為一本書。無論《朗讀者》的電視節目有多大的影響力,在它變成一本人文社的書之后,它的文學含量、文學品質都要經得住讀者的檢驗,這也是它最大、最恆久的附加值。
我們很早就為《朗讀者》確定了編輯體例。以每一個主題結構章,以每一位朗讀者結構節,每一節內增加原創性的人物小傳、根據書的價值觀擴容部分人物訪談,校核和拓展所讀的文本,增加文本點評。
於是,人物訪談,從口語轉變成了書面語,找回了不一定適合電視但適合圖書的部分﹔人物小傳,從節目裡剝離出來之后,補充潤色,增強文化屬性﹔而文本校核和拓展,則更是考驗編輯的工夫。比如,其中馮小剛讀到的詩《當我真正開始愛自己》,一般認為是卓別林在自己70歲生日當天寫的,但外國文學的編輯說,這首詩的作者是有爭議的,更大的可能是出自一位佚名美國女作家之手。
文本點評,更考驗編輯的專業能力。電視中出現過的一部分點評,收入書中之后,我們去粗取精,力爭做到禁得住准確性和文學性的雙重檢驗﹔大量文本沒有點評,我們發動各個相關專業的編輯去找,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就寫。這一點評部分,果然也成了書的一個亮點。
人文社有一個傳統,或許可以概括為“書比天大”——任何一本書,都需要盡個人和出版社所能。因為,除了經過時間檢驗的——比如古典文學,經過空間檢驗的——比如外國文學,大量的書都是有待檢驗的。
而作為出版人,有一條底線是需要保持的,那就是即便書的內容價值禁不住歷史淘洗,至少書的編輯價值要有禁得住淘洗的追求。雖然,《朗讀者》是應時而出的書,但我們沒有減損它承載的人文社的品牌含量。相反,我們敞開懷抱擁抱新技術,首次把AR技術帶到大眾圖書裡,真正實現電視和圖書的動態鏈接,成為它在固有品牌含量之外的新視野和新氣象。而同時進行平裝版、青少版、精裝版和私人訂制版的多版本開發,也是老品牌適應新市場環境的新例証。
或許,《朗讀者》 和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相遇,是經典文學,是閱讀,注定的緣分。因為在助推閱讀,豐盈精神和心靈的路上,所有致力於這個事業的人都是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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