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與美 痛與醉【2】
——尼採“日神精神”與“酒神精神”視角下的《妖貓傳》
三、日神精神之體現
(一)美輪美奐的大唐盛景
《妖貓傳》中最可圈可點的大概是它華麗、宏大場面,影片中盡全力打造了一座接近唐朝歷史原型的宮城,因在前期准備中力圖選用能夠最大程度還原唐朝風貌的道具,布景時也盡可能參照史料的記載,所以影片中無論是房屋、建筑的構型,還是熙攘街市上流動商販的服飾,抑或是酒館客棧的內設布景,都帶有濃郁的大唐氣質,熱鬧,明媚,一派繁榮。電影為觀眾重現的這幅唐朝盛世美景圖無疑是造型藝術的一種,是日神藝術的杰作。美的外觀,也正是日神阿波羅的象征。電影觀眾如同影片中正在嘻鬧街市中穿行游走著的唐朝百姓一般,沉浸在這座被悉心“雕刻”出來的唐代皇城之中,愉快地欣賞著眼前所呈現出來的華美形象,靜靜地觀賞,並沉浸這些銀幕上的華美又充滿真實感的形象裡,細致,純粹,樂此不疲。
(二)虛假幻術裡的盛世之樂
《妖貓傳》在影像的表達中融合了日神精神的核心內涵,即外觀的虛幻。在影片的開頭部分,妖貓為了復仇而蠱惑金吾衛陳雲樵及他的妻子春琴,為他們營造出諸如用之不竭的金銀財寶、朦朧月色下的美人等很多虛幻的景象,這些虛幻的幻象是如此朦朧,虛幻,又具有極大的誘惑力,讓人覺得美得沉醉,身陷其中不能自拔。
影片中還著力刻畫了這樣一個場景:無數百姓圍繞成圈,欣賞著街頭藝人精彩的表演,他在地裡撒下幾粒種子,卻能夠在瞬間迅速發芽,沿著藤架長出藤蔓,開花,結出又大又甜的西瓜果實。他周身的觀眾們先是驚訝,后又贊嘆神奇,他們嬉笑著欣賞著表演,醉身其中,不時小聲談論著,不時又連連拍手叫好。享受著虛幻卻美好的外觀,《妖貓傳》中的百姓仿佛置身於一場美麗的夢境之中,這正是與日神精神所不謀而合的,百姓們隻顧欣賞幻境的美好,忘卻了現實世界中禮教的壓制、階級的統治、人性的黑暗等殘酷現實。如此安靜祥和、美輪美奐的世界,不正是日神藝術所創造出來的?如果能夠一直如此生活下去,人生的旅途就好似一個冗長的夢,可以拋卻煩惱與痛苦的侵擾,得以永久生存。這是來自日神的強烈的生命意識,日神精神讓人們獲得了一種為現實生活辯護的途徑,讓人們在幻境中獲得巨大的心理慰藉,生命就如此這般,得以拯救,得以永恆。
四、日神與酒神精神的並存
我們知道,《荷馬史詩》是日神藝術的最高典范,史詩是典型的充滿了日神精神的藝術形式,這也是《妖貓傳》同日神精神的又一契合點。影片中,白樂天之所以會尋著線索一步步揭開故事的謎底,正是因為他希望自己正在創作的詩歌中的內容能夠真實地記錄歷史的事實,他本就是一個記錄皇帝日常起居行蹤的史官,是一個時代抒寫者的形象。試圖借助詩歌的形式來記錄他所親歷的歷史事件,試圖將自己的詩歌寫成一部唐王與貴妃愛情的史詩,白樂天一直試圖成為一個史詩型的作家,這也是日神精神的真切體現。
(一)貴妃之殞
酒神也是苦難之神,酒神精神肯定了有關生存與毀滅的一切,它肯定生命意志的同時,也肯定了苦難,甚至同樣肯定罪惡。《妖貓傳》中,貴妃的受難與死亡正是這一精神的最好體現。貴妃是受到了唐王與幻術大師的誘騙,以為所謂的“尸解大法”只是蒙騙世人的一個手段,自己會在法術失效后起死回生,得到拯救。而現實是,她醒來后發現棺材緊閉,沒有人來救她“重生”,於是她用最后的生命承受著巨大的苦難,我們無法想象,在那個密閉而狹小的空間裡,她的感官會變得何其敏感,所有微小而細膩的情緒都會被放大,她對於痛苦的感受就會更多一分。而在這種受難的情境中,她的生命意志被痛苦強化得更加堅強,正是因為承受痛苦,才會去主動求生。
(二)醉酒、狂歡與極樂之宴
電影中有許多和醉酒、狂歡的酒神精神契合的元素。史官白樂天與僧人空海一同出入歌樓舞館、欣賞藝人演奏的禁曲並為之拍手稱快,金碧輝煌的屋內,紙醉金迷,樂歌不斷。
電影中對音樂與舞蹈兩個元素的表現也十分用心,音樂和舞蹈都是酒神藝術的典型代表。音樂能夠使人醉身其中,一半是胡人血統的貴妃善舞,唐王就親自為其作《霓裳羽衣曲》,貴妃受寵,胡人舞蹈之風便盛行於王宮。其實,舞蹈本身含有一種高揚的生命態度在其中,舞蹈,即是在肉體的盡情釋放中去起舞、去騰飛、去超越一切價值。
電影中最重要的場景就是極樂之宴,故事的起因與終結都以此作為平台。這是一場滿載著酒神精神的盛大宴會。極樂,顧名思義,就是能夠解放一切外在之束縛,獲得最至高無極之快樂。花萼相輝樓裡,在極樂之宴上,狂歡的姿態得到了最好的展示。所有人都盡情豪飲,盡興表演,在歡歌笑語和美酒中肆意釋放自我。皇帝與子民共歡,當朝官員為詩人脫靴,妙齡男女歡歌同舞……此刻,統治階級所看重的尊卑之分,以及封建禮教裡需遵從的倫理之別,完全被拋到了九霄雲外,這正是酒神精神中所提到的個體化原理的崩潰。
尼採的酒神精神,少不了陷入狂歡的主體,少不了醉酒的滿足,這些都在極樂之宴的狂歡之態中體現得淋漓盡致。酒神精神能夠讓人們摒棄外在原理的限制,回歸本心最原始的追求,無論是情緒的盡情宣泄,對歡樂和享受的原始願望,還是眾生平等的渴求,盡在其中[4]。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在極樂之宴上,值得我們聚焦的一個人物是癲狂不羈、極盡沉醉之態的詩仙。正是醉使得他的身心達到最大程度的釋放,使得他的思想與意志達到最大程度的統一,激發出了他寫作的靈感。電影中,他是在沒有見過貴妃的情況下,寫出了“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這樣的詩句,是他在極度放鬆、自由的狀態下,最真實的思想意志的表達,這與酒神精神肯定最內在而基礎的意志不謀而合。
僧人空海雖然識破了幻術大師的幻術,卻並未當場揭穿他,電影中,所有識得幻術的人都未向世人透露半分。大部分百姓依然生活在幻術美好而虛幻的盛景之中,自尋其樂,孜孜不倦。幻象被看穿,卻未被拆穿,這是電影對日神精神的肯定,因為雖然夢裡的美好是虛假的,但是它可以讓人們擺脫黑暗的現實,在美的幻境中得以繼續生存。而酒神精神在電影《妖貓傳》的結局同樣得到了認可,且較之日神精神,酒神精神似乎更加被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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