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守门人”在社交平台上的角色分配与权力流动【2】
三、“数字守门人”的特点与功能
(一)内容审查机制:平台、算法和人工审核
数字时代的内容审查由平台、算法和人工审核员共同承担。以直播平台为例,实际上包含了多种内容审核机制。其一,平台审核。平台根据《互联网直播服务管理规定》等相关法律限制以及自身规则,删除或关闭违规的直播内容。同时按照特定标准进行排序筛选,设置直播榜单吸引用户注意力,实现议程设置。其二,算法审核。以新闻聚类网站为例,网站对互联网上每天产生的新闻进行抓取,抓取后进行相似的新闻聚类,一般经常使用的是K-Means聚类算法,目的是尽可能使相同类别的新闻聚合在一类中,方便用户浏览。而在信息分发方面,则要使用新闻推荐算法。经常用到的是潜在因子算法。它不同于item-based中通过商品之间的关联性推荐,也不同于user-based的群体性行为分析,而是根据用户的浏览历史、身份识别等信息,挖掘用户本身的特征,将新闻的标签转换为用户的特征标签,从而进行内容与用户之间的两两匹配,做到个性化推荐和精准推送。其推荐内容不仅包括各类新闻,还包括音乐、电影、游戏、购物等资讯。与传统的职业把关不同,算法的内容聚类和关联推荐更加精准,更具有个性化和“定制化”的效果。同时,使用关键词过滤技术也可以有效屏蔽有害或敏感信息,从而隔离用户,达到净化网页的效果。其三,人工审核。今日头条资深算法架构师曹欢欢博士表示,“平台出于内容生态和社会责任的考量,像低俗内容的打压,标题党、低质内容的打压,重要新闻的置顶、加权、强插,低级别账号内容降权都是算法本身无法完成,需要进一步对内容进行干预”。[14]为了弥补算法程序中过于机械化和判断失误之不足,当然也是为了响应国家网信办的监管要求,很多信息发布平台和搜索引擎聘请专业审查人员对内容进行精细化审核,以弥补算法审核的不足。未来,“算法+人工”的内容审核与把关模式将成为行业主流。2018年1月,今日头条面向社会公开大规模招聘内容审核编辑,负责审核网站上是否存在暴力、色情、恐怖等不和谐内容。今日头条副总编辑徐一龙称,内容审核员的队伍还将继续扩大。
(二)用户的“守门人”功能:个性化与差异化
在数字化传播民主的推动下,用户也能担负起“守门人”的职责。一方面,作为内容生产者和发布者,用户对自身所发布的内容负有审核、修正的责任;如果存在发布或转发煽动谣言、不实信息、色情暴力信息、污蔑言辞或者散布不当言论,要承担法律责任;另一方面,作为信息消费者,也有权举报不实新闻、暴力、色情信息或危害性言论。
用户的“守门人”作用体现出个性化与差异化的特点。卡尔·霍夫兰和德弗勒等人提出的“个体差异论”认为,受众成员心理或认知结构上的个体差异,是影响他们对其媒介的注意力以及对媒介所讨论的问题和事物所采取的行为的关键因素。[15]由于受众在兴趣、爱好、性格和价值观等方面存在个人差异,面对大众媒介传播的信息,他们所作出的选择、理解和记忆等方面就体现出差异性和个性化的特点。算法分发技术针对用户的个性化偏好进行内容和商品的匹配推荐,使“守门”结果也呈现出“千人千面”的差异化和个性化特点。用户可通过滑动界面自主选择内容,过滤“不喜欢”的信息,通过点赞、打赏、关注等互动方式对信息进行筛选、过滤和设置。
(三)守门人权力转移
从控制到分享创造和分享成为网络传播的重要途径。各类平台都设置了分享及转发按钮。用户发布一条信息,他的好友如果接受,还可以将该信息分享给下一级好友,通过层层转发分享,信息扩散呈现裂变式、病毒化传播特征。借助人际传播网络,通过话题分享和场景转换,信息得以迅速扩散传播。传统的“守门人”处于媒介、社会和个人之间,发挥着检查、加工、导向和桥梁的功能。无论他们在发挥守门人职责时遵循专业主义原则还是意识形态原则,都具备了某种信息控制的能力。而在今天强调表达与分享、互动与连接的自媒体时代,在去中心化、平等化和网络化的传播结构中,这种控制权已经逐渐受到消解,取而代之以分享和共创的文化,大大推动了知识创新扩散的效率与速度,这也有助于缩小不同人群之间的“知识鸿沟”。
四、“数字守门人”时代的信息风险
(一)算法专制(或者叫数字霸权)的风险
1.把持数据关口,形成数字霸权
数字霸权体现在数据和技术垄断者可肆意剥夺“底层”“守门人”权利。例如,在微博上向用户强制推送广告,虽然设有“不感兴趣”或“内容质量差”等选项,看似尊重受众的选择权利,但相同或近似的广告依旧会出现在下一次的使用界面上,可见用户的“守门人”作用只被限定于一定范围之内。
2.大众媒体议程的影响减弱,网络意见领袖的重要性日益凸显
无论是资深的专业人士(专家学者)还是坐拥千万粉丝的明星大V,甚至后者在用户那里均具有更高的知名度和信任度。他们的言行观点具有重要的示范效应。同时与政府、商业资本的联手,从文化和观念层面对用户心理进行潜移默化地渗透、引导,形成群体思想的高度认同,也成为有效的社会控制手段。当然,这些网络意见领袖的观点并非完全正确,或者不偏不倚,其中有些人散布的有害思想如网络民粹主义、无政府主义、伪科学和民族虚无主义的观点,也会撕裂社会共识,制造社会不同阶层间的对立和分裂,甚至危及国家安全。信息泄露和隐私保护的风险增加,信息安全日益受到重视。
(二)信息安全和个人隐私泄露的风险
个性化配置虽然为用户带来了许多便利,但是许多信息平台也因此将用户的个人信息包括隐私悉数收入囊中,形成海量的个人数据库。一旦这些数据泄露,或者用于不法交易和阴暗目的,将对个人甚至整个社会带来巨大的信息安全隐患。2018年发生的Facebook泄密门事件,这些泄露的用户数据被剑桥分析(Cambridge Analytics)公司利用,用于在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中针对目标受众推送广告,从而影响大选结果。这种行为严重侵犯了用户隐私权,引发了普遍的信息恐慌,如今,世界各国关于保护个人信息安全的呼声日益高涨。
(三)“信息茧房”和“数字圆形监狱”的风险
凯斯·桑斯坦预言过,受众如果只注意自己选择的信息和使自己愉悦的媒介,久而久之,会将自身桎梏于像蚕茧一般的“茧房”中。[16]“信息茧房”效应会加深用户固有的偏见,往往形成偏激与极端的观点、言论或行为,导致自我认知的偏差和非理性的膨胀。对社会而言,“信息茧房”在满足个人信息需求的同时,也限制了公众的交往理性,甚至容易制造群体极化现象。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即算法专制可能形成的“数字圆形监狱”。随着互联网和大数据技术的广泛运用,只要我们使用网络和智能手机,后台设定的算法技术,可以不经过允许,在我们毫不知情或者有意降低风险性而让我们乐意配合的情况下,收集我们的个人数据信息。我们身陷于数字化网络,受到严密监控而不自知。我们被算法支配和统治,不知不觉间落入技术“规训”的网络中,可能面临隐私泄露和信息攻击的风险,个人自由、信息权利和社会秩序将受到严重冲击。
(四)算法缺陷带来的风险
这种风险具体表现在两方面:
一方面,过度适配。机器只是扮演假装很懂你的角色。机器根据历史记录和浏览足迹计算,收集用户行为和偏好信息,不断修正偏差度以达到最高限度上的“懂你”,但这种“秒懂”往往只浮于表面。算法无法得知用户情感的好恶,只会根据用户的浏览历史和使用习惯推送相关内容,就像淘宝网页上《猜你喜欢》的栏目,不断向受众推送曾经搜索过的商品关键词,却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受众已经改变了的新喜好和新需求。用户误点的情况并不少见,但算法程序也只会将其当作他们的浏览喜好进行推荐。这种“死板”而不知变通的机器思维,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用户的困扰。
另一方面则是难以变通。机器始终不是人类,它严格遵守算法程序,但它无法进行人脑的“山路十八弯”的复杂思维。如视频网站后台设置敏感内容审核系统,凡上传内容中存在的敏感内容一律删除或不通过,实际上计算机程序往往只关注个别参数,而不考虑整体的合理性和合法性。算法“死板”的漏洞也意味着用户可以通过同义词改变或创建特殊符号来规避审核,算法词库总是滞后于用户创建新符号的速度,从而无法真正精准有效地排除不当内容。
五、结语
随着数字化传播时代的降临,“守门人”角色有了新的内涵和特点,在具体的守门过程中,机器、算法和人工智能将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它将会给传媒业的生产和分发流程,以及媒介、个人与社会的传播关系等方面带来深远的影响,这种变化和意义值得研究者对此作进一步的探索和挖掘。
(本文为浙江大学城市学院传媒与人文学院范红霞主持的国家社会基金项目“社会性别视角下的媒介暴力及其话语研究”的阶段性成果之一,项目编号:16BXW082;2018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与全球传播秩序重建研究”成果之一,项目编号:18BXW062)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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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民网.北京市两部门联合约谈抖音、搜狗等五家公司[EB/OL].http://media.people.com.cn/n1/2018/0702/c14677-3010332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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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比尔·科瓦奇,汤姆·罗森斯蒂尔.真相[M].陆佳怡,孙志刚,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179-180.
[9]比尔·科瓦奇,汤姆·罗森斯蒂尔.真相[M].陆佳怡,孙志刚,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178.
[10]王军,王鑫.国内外对失实新闻的核查机制初探[J].新闻爱好者,2019(2).
[11]王军,王鑫.国内外对失实新闻的核查机制初探[J].新闻爱好者,2019(2).
[12]中华网.微博禁言关闭六神磊磊等50个头部账号[EB/OL].https://finance.china.com/tech/13001906/20190409/35623102.html.
[13]王军,王鑫.国内外对失实新闻的核查机制初探[J].新闻爱好者,2019(2).
[14]遭遇整改,招聘审核员,公开算法:从今日头条看人工智能的死角[EB/OL].http://www.sohu.com/a/217444396_99992437.2018-01-1814:11.
[15]德弗勒鲍尔·洛基奇.大众传播学绪论[M].杜力平,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90:200.
[16]凯斯·桑斯坦.信息乌托邦:众人如何生产知识[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15.
(范红霞为浙江大学城市学院传媒与人文学院副教授,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硕士生导师;邱君怡为浙江大学城市学院传媒与人文学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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