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老講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問題是自覺、自信怎麼來的?肯定不是跟風跟出來的
自從橡皮大黃鴨游進咱們的維多利亞港以來,這隻被稱作“治愈系”的玩具鴨身上,便滿載了人們的目光和議論。
不過,在一個能夠創造出3D打印技術的復制時代裡,很難指望有什麼“孤本”或者“絕版”。所以,紅極一時的大黃鴨很快就有了眾多的“孿生兄弟”,在天津、武漢、杭州等等城市的水面上,它們像自己的香港“大哥”一樣,憨態可掬地游來游去,和游客們的笑臉一起出現在無數電子照片中。
對大黃鴨的創造者霍夫曼來說,這個作品表達的意義很豐富:文化的公共性、許多人的童年記憶、比較純粹的藝術以及拒絕商業化的精神。它帶著作者的印記,在世界各地“曇花一現”。人們可以欣賞,卻不能收藏﹔廣告商可以覬覦,卻沒有機會投放。
但是,對眾多的“臨摹者”來說,大黃鴨從“作品”的神位走了下來,變成了一個不必承擔個性的簡單符號。即便不談論版權問題,各種被復制出來的大黃鴨們,也不過像城市裡無處不在的電影海報一樣,似乎僅僅在宣示著——看!本市實乃直追香港之時髦都市﹔抑或更等而下之——快!本樓盤火速預訂中,入住即可獲毗鄰維多利亞港之感覺,每日親睹大黃鴨。
“沒脖子,來武漢干啥?”——大黃鴨來到鴨脖小吃馳名天下的武漢之后,網友如此揶揄。話雖然說得有點蔫壞,倒是機智地點出了文化的公共性與個性之間的聯系。
一座城市的文化建設需要有公共性,公共場地、公共活動、公共的文化認知,市民們需要公園、圖書館,喜歡參加周末的大合唱、廣場舞蹈,希望聽到高質量的文化講座、找到有共鳴的文化記憶。同時,文化建設也要講個性,上承傳統、下接地氣。人們到武漢肯定想去吃熱干面,不會想到去吃拉面,到蘭州則相反,如果有一天他們都趕時髦、改道主營“蘇格蘭打鹵面”,你一定覺得很沒意思。
雖然大黃鴨的氣質並不是符合每座城市的品味,卻也並不意味著大黃鴨來不得。一個有趣的橡皮玩具出現在人們的公共文化生活中,也是件歡樂的事,偶一為之,沒准兒確有“治愈”效果,只是類似事情別太多太濫、別離庸俗太近。君不見,跟風跟著跟著,徽派建筑上都鋪上馬賽克了﹔時髦趕著趕著,張家界的南天一柱都改名叫哈利路亞山了。不但創新談不上,連老本兒都折了。
這種跟風趕時髦,當然就是庸俗。全去跟風,創造性就和未來告別了﹔都趕時髦,想象力就向歷史繳械了。大黃鴨子在中國的城市裡越來越多,隻能說明我們離霍夫曼講究的“獨創性、非商業”內涵越來越遠﹔把文化變成噱頭的事情越來越多,隻能說明我們真正的創造能力越來越弱。大黃鴨紅了火了是好事,可如果反証出我們的想象力黃了,那才是悲劇。
我們老講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問題是自覺、自信怎麼來的?肯定不是跟風跟出來的。風水輪流轉,想跟也跟不上﹔隻有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才是堅實的,有我們自己的生活、孕育我們自己的想象力、產生我們自己的“治愈系”。從“詩三百”到“八大家”、從青花瓷到馬頭牆、從“鬧元宵”到“龍舟會”……如此典雅、這般繁華。有這些養分打底,我們的“拿來”才不會有抄襲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