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杂志公众号
“一个”APP被认为是“小而美”文学风格的代表
日前,“2016南国书香节最受读者欢迎图书”出炉,其中吴大伟的《这世界缺你不可》、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克莱儿·麦克福尔的《摆渡人》等以都市男女情感和奋斗为主题的“治愈系”作品,销量和人气引人瞩目。
其中,张嘉佳凭借手机APP“一个”发布作品,并形成了一种“小而美”的文字和内容风格,被认为是“微信体”文学代表性作家之一。这些通过手机传播的文学作品,在内容、形式、叙述语言、互动效应等方面,都和传统文学杂志和书本出版的文学作品截然不同。
有文学评论者认为,APP、公众号等手机载体不仅改变了人们的阅读习惯,也开始逐渐影响到作家群体的写作方式。在讲求“用户体验”的网络时代,文学也开始进一步细分和发展,传播方式开始倒逼内容上的改变。
但值得欣慰的是,文学从没有被人们遗忘。“未来的文学圈会持续市场细分,属于图书馆的终究会回到书架上,属于云端的会一直在云端。”广东青年作家李立的预言会否成真?让我们拭目以待。
现象
新媒体让严肃文学变得灵敏而年轻
纯文学在电子阅读的今天,面临的第一个改变,就是通过微信公众号或者APP推送文学作品。
作为一个年轻的文学杂志编辑,《花城》杂志编辑部副主任陈崇正身处在这股浪潮中,在他看来,对于本身就有着众多文学作品资源的传统杂志来说,开始创办公众号进行多种平台的内容推送,是顺势而为的改变。
“新媒体对传统杂志最大的推动作用,在于盘活作者资源,增强了作者与读者的互动。”陈崇正告诉南方日报记者,在《花城》杂志转型之前,和作者的联系比较单一,仅限于投稿、审稿和发表等环节,现在则增加了对作者作品的推广和运营,并且在自媒体中,发现了一些之前默默无闻的自媒体作者,打破了相对稳固的作家群状态,有利于发现新人。
最具影响力的老牌文学杂志《收获》,也在新媒体时代建立起公众号平台,同时还开设淘宝店和微店的营销。除此之外,《收获》杂志还与“行距”APP,打造了多媒体应用,变现成为一个全新的版权产品。
“我们也在做一个数字化转型项目,叫‘花城多元融合传播运营平台建设项目’。这个项目涉及写作、出版和版权运营等领域,以新媒体互动作为基础,将为《花城》的作者和读者打造更为宽广的空间。《花城》作为老品牌文学期刊,不但在内容上寻求新的表达方式,同时还在不断寻找形式上的转型和变化,在坚持风格的同时扩大品牌影响力。”陈崇正说。
《收获》杂志主编程永新表示,《收获》在微信公众号上实现了与读者和潜在作者的多向沟通:“我们以前怎么都无法想象,读者和作家之间可以这么近距离地交流。”陈崇正更是发现,微信公众号也在影响着杂志社编辑的视野和思维,“文学正在走向融合和细分,我们的办刊思路也会受到新媒体的影响,出现‘读者思维’,聚焦社会热点。比如《花城》最近推出一些新专题,专门探讨网络游戏和VR技术,都比较接近时下的社会热点。今年我们还开设了日本作家千野拓政的专栏,探讨了许多年轻人关注的话题,这些都和新媒体兴起密切关联,可以说新媒体让编辑的触觉变得灵敏,也更年轻化。”
新的媒介影响了杂志的运作,文学杂志会否随着“器”变而迎来“质”变?陈崇正并不这么认为,他始终坚信媒介本身的变化,只会让杂志和文学所扮演的角色更细分化和多元化。
陈崇正说:“在当下,文学杂志最大的功能依然没有丧失,《花城》杂志为读者推荐中国当下最前沿、最具代表性的作家和作品,一直在坚守文学的高地。媒介的变化确实让文学更容易发表和传播,但杂志依旧会坚持一定的评价标准,这意味着作品是经过层层筛选才推出的,是慎重的。这种慎重和公众号中随意的‘短阅读’会形成一种对比和互补,不会被取代。”
聚焦
传统作家开公众号两月实现“10万+”
在新媒体形态的影响下,文学圈子里的分流现象也日益突出,传统作家开始频频变换阵地的。“七个作家”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蒋方舟、费勇、慕容雪村、王小山等7位知名作者聚在一起,共同创设了这么一个自媒体文学阵地。
“这个其实就是作家们拍拍脑袋就决定下来的事情,大家都是好朋友,完全没有碰上任何障碍和困难就这么做起来了。”在“七个作家”中担任编辑任务的前媒体人易小荷告诉南方日报记者。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点子是今年6月初的某一天,大伙儿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的过程中敲定下来的。一开始,作家们还自诩“竹林七贤”,起了一个谐音的别号“猪林七嫌”。“但最后,大家还是觉得回归到操作层面上时,一切从简,就以‘七个作家’作为公众号名字更有力量。”易小荷说。
如果说文学杂志的转型,还是在搭建不同的传播平台,那么作家的个人公众号则是更加顺应了媒介变革的潮流,并拥有了当下最时髦的观念“粉丝”。而最令作者们感受到惊讶的则是阅读量的数据化。“原本一个作者是不知道自己的文字有多少人点开来看的,无法想象几万读者一起阅读你的作品的盛况,但是在今天,我们确实能够看到真实的数据就摆在那里。”作家费勇说。
公众号的设立过程,也刷新了不少作家的写作认知。费勇一开始曾经为了“省事儿”,拿出自己的旧作,复制粘贴完成推送,但这样的效果并不好。碰了几次壁之后,费勇发现公众号是一种对读者需求的定制,需要去尊重他们的“阅读体验”。
这也使得作家们开始放弃在公众号上长篇大论。“我们每一个作者都是成熟的,能力上完全不成问题,只是要顺应这种载体,在内容和表现形式上做出变化。我们发现紧贴时代热点,再加上能够切中人们情绪的文字,有着更强的传播量。”费勇说。
短短的两个月时间,“七个作家”公众号收获了10万以上的粉丝,这对于整个团队的人来说,都是一剂“鸡血”。青年作家李立认为,作家在朋友圈上有着很强的吸粉能力,内容是他们真正自信的来源。无论是在文学期刊上还是公众号上,“他们之所以能被称为作家,这是因为他们始终掌握和拥有生产内容的能力。”
传统文学作者的转型,还带动了另一股热潮——非虚构。费勇和易小荷都发现,公众号的文学内容,要想获得广泛的影响力,不可或缺的是时代性和真实性。读者最想看到的是作家对现实和当下热点问题的剖析和态度,这也让非虚构的内容成为了最有力的武器。与此同时,其他不同类型的非虚构文学公众号也应运而生:“正午故事”“中国三明治”“真实故事计划”……
在公众号上的写作,逼得作家们更加勤奋。在这个信息量爆炸的时代,如果想要被读者记住并确立地位,就必须要笔耕不辍。目前“七个作家”的更新情况是每周每人各一篇。“短期来看这不是太难,但是长期做下去这一定是有压力的,作者本需要自我监督。”费勇笑言。
最终,“七个作家”公众号会怎么走下去,会不会“停更”,变为一种玩票性质的尝试?费勇一再表示接下来,这将由所有参与作家共同商议决定。
趋势
“小而美”拼凑出时代全貌?
长期以来,文学被认为是时代进程足迹的记录者之一。作家李立认为,“80后”和“90后”的写作者更倾向于通过书写当下的生活去记录时代,而非回溯历史去寻找答案。
“写字楼里的生活,出租屋的蜗居,身边疏离的都市人群,这些都让年轻人愈发怀念学生时代的美好与单纯,向往纯净的爱情;相较于犀利的文辞,他们有时更加需要‘心灵鸡汤’的抚慰。”李立认为,“小而美”的文字受到青睐,是这个时代大众审美需求的一种体现。
把一件小物件做到极致,为一件作品注入态度与情感,这正是“小而美”的文字精神底蕴。韩寒的“一个工作室”APP推送的内容,被认为是这种风格的引领者之一。这些文章内容风格非常个人化,叙事方法轻巧,不故弄玄虚,故事和人物贴近现实,结局类似欧·亨利小说那样“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2013年,韩寒的“一个”APP工作室正式创立,旗下两个团队一个负责传统纸质出版,另一个负责每天的APP运营。工作室在创立之初,就确立了一个目标——作品必须“好读”,特别前卫或者传统的作品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这3年时间里,在“一个”平台周围,开始聚集了一批作者,这些作者的身份各异,但大多是都市中浮浮沉沉的年轻人,有媒体记者、心理医生、网络公司的CEO,甚至还有建筑工地民工。据相关调查显示,“一个”工作室的作者平均年龄在30岁左右,有一定的阅历,对社会有一定的观察和理解,对文字工作也有经验。他们将捕捉到的现实和个人情愫串联成一篇篇故事,犹如都市人情感的挖掘者。
去年,“一个”工作室的“亲兄弟”——亭东影业电影公司应运而生。事实上,这两年,不少文学APP工作室在注重手机和纸质出版物结合的基础上,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大荧幕。据业内人士透露,如果线上作者开始拥有了一定基数的“粉丝”,他们的作品就会马上结集出版。同时,其中传播率特别高的作品还会得到包括影视改编在内的IP开发,这一模式将成为文学产业链上至关重要的一环。
“小时代”“小确幸”“小而美”……手机阅读时代的文学正在经历从“大”到“小”的转变。李立表示:“这样一种由媒介、受众共同介入和推动的写作特性,使得现在要再出现一部像《平凡的世界》或是《百年孤独》那样格局宏大的作品会越来越难。但另一方面,这些‘小而美’的作品,会像碎片一样拼凑出时代的全貌,这种拼凑不仅靠作者自己来完成,也需要读者的参与。”
文化圆桌
《花城》杂志编辑部副主任、作家陈崇正:文学的“同质化”现象让人担忧
手机阅读的便携性让我很担忧,就是“经验的同质化”。所谓“经验的同质化”就是我能看到的你也能看到,经验没有差异。创造依赖于差异,但是对于现在一些作家来说,他们看到的东西慢慢趋于一致。在南方看到的笑话,你可能同时在北方也能看到,所以这种经验的“同质化”其实严重的,对于创作会带来巨大的伤害。
另一方面新媒体平台的兴起,将读者和作者进行了细分。我觉得总体来说这个方向是好的,将信息在立体的空间进行排布而不是平面的,给了别人更多的选择。但是多元的选择有时却会给人一种莫衷一是的感觉,不知道怎么选择才好。现在有些人开始关闭朋友圈,拒绝接收推送信息了,这就是一个征兆。身处信息轰炸的浪潮之中,人们也会开始反思我们是否真的需要这么多讯息,是不是安安静静地拿着一本杂志阅读,更会获得一种心灵上的自由?我觉得技术和平台是一把双刃剑。
青年作家李立:传播方式不会颠覆文学本质
未来,作家的写作方式肯定会受到人们阅读习惯的影响,但这种改变在我看来,只是为了适应传播方式而进行的调整,它不会对文学的本质有太深刻的影响。就像一个转发量很大的文学作品,首先肯定还是因为内容上足够优秀。好的作品在本质上一定要满足几个条件,比如情感的共鸣、文笔的精妙等,而这些不是写作方式上相互借鉴就能够获得的,依然取决于写作者经验和阅历的累积。
我觉得写作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一种文学意识,写作一定是会和生活、和时代发生关系的,像博尔赫斯那种“图书馆作家”实在太少了。我每天的生活方式,肯定会影响到我观察的方式和思考的方式,当我看到手机里的文学作品并受到启发时,势必会在自己的写作中或多或少地加以运用,特别是对于成长中的年轻写作者来说,这种影响会更大一些,甚至包括是价值观上的引导。手机文学“面貌”看起来会很相似,不过这种事情在文学界来说是一直都有的,以前的先锋文学我们也会觉得和外国作家的某些作品很相似,真正能够成为经典的作品,一定还是那些形成了自我风格的东西。
“七个作家”成员之一,作家、学者费勇:网络时代作者要保持心态平和
网络时代的作者要摆脱以前的模式,尝试要以个人的身份出现,这才是文学和媒介整个变革的核心。我们要明确,文学的核心是内容,内容的重心则是作者本身。
现在的手机阅读,确实会影响文学创作,特别是写作者心态的浮躁,会为了点击量而去谄媚和迎合。但是另一方面,这样的改变,会让写作者变得很敏锐,特别是年轻作者如果尚在一个训练的阶段,网络的用户思维,能够帮助作者与读者和时代完成更加有效的对话。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强调一个写作者本身的心态要保持平和,只要他的内在有稳固的思想,就不会被任何变化和浪潮影响。我现在手头上除了“七个作家”之外,也还有别的媒介写作,当然还有学术的著作,我觉得公众号确实能够打开我的更多触觉和思考维度。(南方日报记者 钟琳 实习生 张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