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概念：“自干五”内涵的演变与扩张

根据访谈内容来看，一些受访“自干五”认为“自干五”的概念本身就有一个变化发展和逐步扩张的过程，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点子正的说法：

“‘自干五’概念诠释的几个阶段：从‘自带干粮的五毛’，到‘自发干掉第五纵队’，打击体制内蛀虫，激发了许多网民的热情进而影响了政府，再到国新办的‘自愿多干五小时’，即要求体制内员工像‘自干五’一样去战斗，以及后来到我从新华社离职，‘观察者网’用的标题是‘自由自在干五毛’。虽然看着都像是笑谈的解释，但实际上反映了‘自干五’的一种发展历程。”（P5）

从社会动员的角度来讲，将“自干五”的概念从狭义到广义逐步扩张是一种必然趋势，有利于最大程度地吸纳更多的网民加入到“自干五”的行列，毕竟完全认同自己“自干五”身份的人不多 ，但有着爱国情怀和正能量态度的人却不少。

而从原生的概念“自带干粮的五毛”，到从外部打击体制内蛀虫的口号“自发干掉第五纵队 ”，再到要求体制内员工从内部“自愿多干五小时”，以及突出独立性和自发性的“自由自在干五毛”，其反映的是“自干五”的概念逐步体制化再去体制化的过程。这种变化一方面与社会动员有关，另一方面也反映出“自干五”与现实政治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1.3 特征：“自干五”是谁？

关于“自干五”是谁或者说有什么样特征的人才可以算是“自干五”的问题，还是要参考“自干五”们对群体的自我认知。

“早年微博上斗得很厉害……在这种情况下我提出了三个口号：（1）不站队，只站‘对’；（2）人民利益至上；（3）国家责任为重。2013年‘反占中’期间，我又加上了一个口号，叫‘爱国最大公约数’。后来，这四个口号也被称为‘自干五’的四项基本原则。”（P5）

“我被他们认为是‘公知’的时候，和被认为是‘五毛’的时候，都有一个原则，就是以证据说话，坚持事实，批驳谣言。”（P3）

“不是一味的支持政府而不批评，如果国家和政府出现问题，他们也要毫不留情指出，还原事实真相才是他们的初衷。”（P10）

由此可见，访谈对象们对“自干五”群体的特征有以下比较一致的认知：独立、理性、客观、爱国，尊重事实、反对谣言，以积极的视角看待问题。其中，最最重要的、也是每个访谈对象都强调的一点就是在立场上不一味地偏袒政府,更不想被贴上“左”的标签。无论这些特点是否符合公众对“自干五”的印象，但这些都是访谈中被经常提到和公认的“自干五”的总体特征。

然而，就像“自干五”概念的内涵在不断变化一样，很多受访者认为活跃在微博等互联网平台上的“自干五”近两年也有一股明显的新力量加入。

“这几年尤其是最近两年，我感觉‘自干五’的群体有点儿变味了。比如说，他们一味地站队、抱团、围攻，而不去看事情的真相……因为国家现在对‘自干五’的扶持力度也是很大的，一些人看到似乎帮政府说话更受眷顾和器重，都想挤进去分一杯羹，是利益的驱使让很多人走偏了。”（P8）

所以，对于近两年加入“自干五”队伍的新成员，以上几位访谈对象大都将其归结为政治投机的目的，为了一些利益原因而加入。他们认为这种有着这些功利目的的所谓“自干五”，并非内心中真正认同前文所述的“自干五”的精神特征，因而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干五”，是需要谨慎和提防的。虽然在精神内核上难以认同，但在态度上他们对这些新成员却大都比较宽容，并认可他们毕竟不是对立的“公知”，还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存在。由此可见，在面对“动机不纯”的新成员的时候，“自干五”群体内部的心态是比较复杂的。而“自干五”内部的这种分野，一方面形成了“自干五”问题的复杂性，增加了分析问题的难度，另一方面也造成了“自干五”队伍整体组织松散、各自为政的特点。

2“自干五”的表达内容分析

杨国斌认为网络事件的核心是话语，话语就是行动，没有话语，就没有网络事件。如果不能揭示话语在网络事件中的力量，就不能够充分阐释网络事件的动因与影响。（杨国斌，2011）那么，分析“自干五”在互联网上的表达则必须要研究他们的话语。而微博自由、开放、实时、互动的特点，便于持有不同观点的各方在其中进行表达权的张扬，因此，微博也成为了观察“自干五”与“公知”论战的一个绝佳平台。所以，本节拟引入英国语言学家诺曼?费尔克拉夫(Norman Fairclough )提出的批评性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的研究方法。

话语（discourse），源自拉丁语的discurrere，意思是“夸夸其谈”。就其基础含义而言，话语就是指现实的言谈，它表现为以陈述形式体现出来的一连串的语词和声音。（卢永欣，2013：117）但根据福柯的观点，话语并不是语词的简单综合，话语的意义也不是纯粹的语言规则的结果。话语作为语言的特定情形，还可能包含着特定的信仰和价值并成为权力运作的工具，这是话语的基本特征。（汪民安等，2001:84）而话语分析则不仅仅注目于语言结构自身，而是对语言使用之社会性的分析。（Thompson,1984:8）其中，比较典型的就是批评性话语分析的方法。

批评性话语分析的代表性人物费尔克拉夫继承了福柯的立场，其理论的中心思想是语义服务于权力，话语服务于意识形态。批判性话语分析不仅关注社会情境中的文本，还注重其意义建构的过程，并将文本置于动态的话语关系之中。而对说话者如何说的分析是则为了探究具体的主体构建策略，以及话语实践中的权力对抗与抵制过程。（Fairclough,2003）

费尔克拉夫认为，任何话语都是一个三维概念，包括语篇/文本(text)、话语实践(discourse practice)和社会文化实践(sociocultural practice)。相应地，使用批判性话语分析时也有三个阶段：（1）描述阶段(description)——语篇形式结构分析，即对文本进行语言学描述，关注的是文本的形式特征，包括词汇、语法、标点、修辞手法、话语转换、讲话行为的类型和表达的直接与间接方式等等。（2）说明阶段(Interpretation)——话语实践过程分析，关注的是文本和交往的关系，说明文本产生过程和解释过程的性质。（3）解释阶段(explanation)——社会实践分析，关注社会分析方面的内容，关心说话者的社会身份、话语背后的权力结构、话语实践与政治文化环境之间的互动等，将社会、文化、历史背景与语篇内容有机结合起来，进行动态研究。(Fairclough 1992:73, 1995a:98, 1995b:59)

由于“自干五”的称呼是一种基于身份认同的自我标榜，因此，在对新浪微博的虚拟参与观察中以“自干五”为关键词，搜索账号名称、简介或者标签中含有“自干五”的用户，搜索结果为2814个账号。其中，个人认证（加V）微博账号77个。相较于普通用户，他们的粉丝和微博更多，影响力更大，更具代表性。在对这77个账号的内容进行观察之后，删除掉了一些以“自干五”为标签进行反讽或表达否定含义的账号（实则是批判“自干五”的立场）、广告营销账号、不再更新的账号等，余下总计55个账号供研究观察之用。研究过程中，从这55个“自干五”账号入手，观察他们的微博及评论的话语内容，同时注意记录他们备注中年龄、职业、学历等个人信息。

此外，由于微博内容极其庞杂，需选取一个时间段内某个微博热点事件作为研究的切入点。考虑到事件的影响力和舆情的发酵热度，现选择“8?12”天津滨海新区爆炸事故为研究案例，分析前文提取的55个微博号中，从2015年8月12日爆炸发生当天到2015年8月18日，这7天内与天津爆炸相关的微博内容。现归纳出五个代表性话语主题，具体如下： 

以上，与“自干五”表达权相关的主要有五个主题的话语，即辟谣、批公知、反西方（美国）、借用历史和传播正能量。其中，辟谣的方式一方面是对造谣者予以道义上的谴责，另一方面则是贴出之前的不实言论并用事实对其进行一一反驳。而批公知的手法则主要是揭露公知群体在对待国内和西方问题上使用的双重标准，指出公知的谣言并用事实对其进行批驳，与此同时还对公知群体在“智商”问题上进行攻击，低“智商”的背后是对公知群体虽自诩“高知”却缺乏常识的嘲讽。批西方的主题则是以批美国为主要内容的，“自干五”们一方面利用美国的类似事件反击公知的言论，指出美国并非是他们口中一般的人间天堂，另一方面“自干五”们也将矛头暗指美国等西方势力在中国政治和经济方面的渗透。借用历史则是举出历史上国内外的相似事件，其目的往往不是剖析历史本身，而是以古喻今，意在言外，论辩的双方也都对这种话语背后的深意心照不宣。而所谓“正能量”的主题则或是对消防官兵或自发救人的民众等正面内容点赞叫好，或是“自干五”们在言语上互相激励、肯定以达到声援同人、扩大影响、增强传播效果的作用。

其实，以上这五个主题虽各有侧重，但也并不非此即彼、相互独立。事实上，“自干五”群体在微博上进行表达的时候，这五大主题经常有所交叉，一条微博内容往往涉及其中的多个主题。比如，辟谣、倒公知和批西方的过程经常就是有所重合的，“自干五”们往往是一边列出真实情况进行辟谣，一边批驳公知的不当言论或是其对西方的盲目崇拜。然而，单纯地对这些表达内容进行主题归纳和字面分析是远远不够的。从话语分析的角度来看，以上这些表达内容和主题反映了“自干五”们怎样的话语策略？其与社会大背景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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