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日晚9点50分左右,乔装成流浪汉的记者被警察接进警车,送往长沙市救助站。
7日晚11点40分左右,救助站接待室内,工作人员坐在监控上,阻挡记者查看。
7日晚11点30分左右,救助管理站大厅,一名老年流浪者躺在担架上,无助地望着记者。《三湘都市报》供图
连续十次未打通求助电话,记者扮流浪汉在长沙救助站的体验触目惊心……8日,长沙一家媒体刊发了《一个记者的“恐怖救助”之旅》的文章,报道了暗访记者在救助站遭到工作人员“围殴”的经过。
昨天下午5时,长沙市民政局在长沙市救助站召开新闻发布会,就有关报道做出单方面回应,称工作人员怀疑记者藏有刀具或其它违禁物品,采取了“临时性约束措施”。
□暗访
24年不入
流浪者不愿去救助站
1月6日22时,长沙解放西路人流鼎沸,栾卫东也开始忙碌起来:他身穿军大衣、棉鞋棉裤,手拎着一个大塑料编织袋在垃圾桶里仔细翻拣着。
这种在长沙深夜拾荒的生活,栾卫东已经过了近3年,此前他已在全国流浪了21年,下过新疆的小煤窑、进过河南的黑砖厂……2009年,他来到长沙,“长沙要暖和一点”。
3年中,志愿者、警察,甚至路边的居民都曾劝他:去救助站吧。每次他都是笑笑婉拒。“救助站最终都把人送回家,如果我能在家生活,还出来流浪做什么?”栾卫东说,他也曾在其它城市进过救助站,但因为感觉“像犯人一样”,就再也没去过。
记者连续一周在长沙调查了近20名流浪者发现,尽管他们都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但几乎无人愿去救助站,宁愿在桥洞、地下通道、工地边、火车站等地拾荒度日。
救助站到底怎样?记者戴鹏以流浪者身份全程体验。
无法接通
十次未打通救助电话
1月7日21点,记者与栾卫东一同站在解放西路太平街口。
此时的记者,身披一件栾卫东给的破棉衣。“完全认不出来。”一旁的栾卫东说。
很快,途经市民发现了记者,拨打了长沙市天心区救助管理站的电话。
21点38分,市民拨打第一个电话时,无人接听。此后连拨4个电话,均是占线。第六个电话,拨通却无人接听,接下来4个电话,又全是通话中。十个电话后,记者仍无法取得救助。
21点44分,市民拨打110求助。
21点49分,坡子街派出所的民警打来电话问明情况。
21点55分,两名民警到达现场,认真询问情况后,和市民一起将记者搀扶上车,直接送往位于窑岭的长沙市救助站。
三人围殴
死死摁住双手双脚
22点30分左右,证实记者未饮酒后,长沙市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同意提供相应的救助。
约5分钟后,民警离开,现场气氛骤变。
“你叫什么?住哪里?”记者抬起头,发现救助站工作人员已是满面寒霜。
因为改扮的是聋哑流浪者,记者未作回答。几度询问后,因未获答复,工作人员音调渐高。
这时,一名工作人员突然冲上前来,绕到记者背后,将记者双手死死束缚。紧接着,另外两名工作人员冲上前来,死死地摁住记者。
眼见殴打可能升级,记者呼救:“救助站不能打人的,救助站不能打人的……”一工作人员一边说“不打你,不打你”,一边却突然将记者重重地绊倒在地板上。
随后,两名工作人员将趴在地上的记者双脚死死摁住,瞬间,记者无法动弹。
放弃救助
“现在想走?晚了!”
“我不接受救助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被摁在地上,记者眼冒金星,感觉几欲晕厥,无奈告饶。
“现在想走?晚了!”用膝盖顶着记者头部的救助站工作人员出言不逊。
“按国家规定,受助者可以自愿接受救助站的救助,也可以自愿放弃救助站的救助,救助站不能限制接受救助的流浪者人身自由。”记者说出理由后,同样遭拒。
最后,记者迫于无奈告诉工作人员远在浙江老家的父亲的电话,在父亲与工作人员交涉要求放人后,工作人员才将记者松开。
随后,长沙市救助站工作人员拿出一份表格,要求必须在这份表格上写上“自愿放弃救助”、签上名字、按好手印,才同意记者离开救助站。
当晚11点左右,记者离开了长沙市救助站,此时距记者走进救助站还不到40分钟。
□目击
老汉手脚被捆救助站内呼救
23点30分,另一路记者进入救助站接应戴鹏,却意外发现,此时救助站大厅地上放着一副担架,上面正躺着一名老年流浪男子。
他双手被白色麻绳反捆在背后,绳子深深地勒进衣服里;双脚小腿处被胶带绑在一起。他使劲地想坐起来,但根本无能为力,最终只能半仰着身子,向记者呼救:放开我,放开我!
途经老人身旁的记者赶紧蹲下身子,靠近他询问为何被捆绑,老人只是拼命哀求:“你先把我放开,放开我的脚,让我坐起来。”
记者看到,他花白的头发,破烂的衣裳,下嘴唇处一圈血迹已经凝结成痂。当记者问他是否挨过打时,他点了点头,眼角涌出泪水。
“我是记者,不是救助站的,没有权力放开你。”一听这话,老人家眼色顿时黯淡下来,再也没有理睬记者。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这名老人不知所踪。
□回应
救助站称:临时约束措施
在新闻发布会上,事发当晚救助中心窗口接待员吴婷婷首先为公布的其中一段无声视频做了现场“配音”讲解。
“戴鹏说:‘你们为什么打人?’并指着视频摄像头说,‘摄像头拍了下来’”,“保安说:‘我们只是要你配合检查’”,吴婷婷的现场讲解“还原”了现场。
对于报道中提到的细节:“这时,一名工作人员突然冲上前来,绕到记者背后,将记者双手死死束缚。紧接着,另外两名工作人员冲上前来,死死地摁住记者。”长沙市救助站的黄志谋站长称,这是“临时性约束措施”。
现场有记者嘀咕,这个“临时性约束措施”是什么措施,有什么样的技术标准?
对于“暗访记者戴鹏把手伸进裤兜”的细节,长沙市救助站的解释是“工作人员发现其裤袋非常鼓囊,怀疑藏有刀具或其它违禁物品”。
有记者现场试验,一支普通的录音笔不过比一个一次性打火机稍大一点,放入冬装的裤袋里,从外面几乎看不出来放了东西,更别提“非常鼓囊”。
□现场放到老人时高喊“别放了”
当吴婷婷讲解完“戴鹏被以‘临时性强制措施’制服,无奈亮明身份,接听了该站救助人员拨通的其父亲的电话,通过协商离开救助站”这一段视频后,监控视频长久地停留在这样一幅画面:一位流浪汉被用担架抬进该站丢在救助大厅的地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手脚被捆。
此时救助站工作人员在后场大声喊,“这里没什么看的了,快进,快进。”
据长沙市民政局提供的信息,这位流浪者从晚上11点多钟被抬进救助站,据精神病医院提供的信息,他们大约在凌晨一点半钟收治了这名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