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2009年福建東南衛視記者黃劍開始拍攝中醫紀錄片,三年間走訪300多位民間中醫、道醫,在其個人博客上發布了三百多篇採訪日志,所拍攝的紀錄片也即將在東南衛視播出。作為媒體人,他使普通大眾對於中醫的陌生、懷疑轉向敬佩和贊嘆,成為發掘民間中醫的重要力量。
此文為黃劍供稿,摘錄如下:
去年聽應象中醫的楊永曉兄說起雅克爺爺的故事時,我就想:拍攝中醫故事一定離不開他!
據說法國人雅克爺爺已經八十歲了,在他的發起下在瑞士成立了針灸無國界協會,專門在全世界貧困地區義務培訓針灸幫助窮苦百姓。
雅克爺爺的針灸是來自於他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總之是他的先輩曾經到過中國,把中國最純正的中國針灸完整記錄下來,再帶到了歐洲。永曉說八十歲的雅克爺爺經過幾十年的潛心鑽研,閉關打坐,精通《黃帝內經》《傷寒論》《易經》《河圖洛書》!“他的針灸理論體系極其完整,且以奇經八脈為核心,和目前在國內大陸的以十二正經為核心的主流針灸體系有明顯區別。”應象中醫到四川甘孜推廣針灸活動最初的藍本就是來自於雅克爺爺倡導的“針灸無國界”的組織形式和教材。
正巧在法國巴黎有將近一周的空擋期,花花世界和我無緣,我立馬想到的是雅克爺爺——一個會精通易經的法國老人!永曉兄很快幫我聯系上了針灸無國界協會的Sylvie(胡思維),機緣來了擋也擋不住,Sylvie正好第二天北京飛巴黎,之后要去瑞士拜訪雅克爺爺。
“現在就看你的本事,你首先要說服Sylvie帶你去見雅克爺爺,其次看你的運氣,希望Sylvie能說服雅克爺爺接受媒體採訪。”永曉笑瞇瞇地說:“老爺爺原來是不接受記者採訪的,但是我在郵件裡說了你不是簡單的記者,是幫我們在甘孜釘黑板的人......”
和Sylvie的電話交流得很順利,雖然她還沒有看到永曉關於我的介紹郵件,但是先前她看過不少我關於印象中醫甘孜向陽花計劃的博客,多少還是有點了解。半小時之后,Sylvie又給我一個電話,說是雅克爺爺在瑞士歡迎我的到來,時間定在六號上午十點。不過Sylvie說雅克爺爺在二月份重病一場,身體恢復中,見面時間不能太長。
巴黎離雅克爺爺的住所來回2200公裡,真的為了半個小時的會晤跑一趟?
這不是一千公裡之外的半小時會晤,我對自己說:這是萬裡之外和百年前中醫的一次會晤,當然去。
在電話的那頭,Sylvie很猶豫的樣子,說雅克爺爺住的地方實在很難找,上山的路車子也很不好開......我說放心吧,隻要有一個地址,我就一定會站在門口敲門的。
“好吧,我會email雅克家的地圖給你。”
之所我有勇氣排除萬難去尋訪雅克爺爺,當然是因為我身邊有一個行走過59個國家會9國語言75年拿過世界泰拳冠軍的郭大哥。聽說我有去瑞士的計劃,他和他的妻子薇薇安都笑著說:“沒事,那就開車去唄。”
清晨從巴黎出發,郭大哥問我:你是想吃魚還是看風景?原來去瑞士有兩條線路可挑,遠一點的那條經過洛桑,那裡的魚做得是一絕,而近一點的線路經過裡昂、日內瓦,可以看到很多人文自然景觀。
我當然選擇日內瓦。
郭大哥四十多年前在東南亞生活的時候曾經幫助聯合國往越南運送過援助物資,所以大約有五年的時間他常常來來去去日內瓦。到日內瓦想看什麼?我也不知道,如果能出席聯合國紅十字會議......嗯有興趣......
人群中還有兩個巴西年輕人跟上我們,熱情洋溢地邀請我們一起學習跳巴西桑巴舞,當他的手剛伸到郭大哥的錢包時,被這個老江湖一巴掌打開了......
瑞士的消費不得了的高,高到巴黎來的人都說貴。巴黎來的人說這都是因為阿拉伯人來的太多......
一路走走玩玩吃吃喝喝到達Sylvie給我們指定的Conthey高速出口時已經午夜。
想到雅克爺爺就住在附近,心裡一陣激動。
汽車旅館的沒有,下一個城市還要59公裡,明天早上約見的時間是十點鐘,后面的路不遠但是很不好找,於是我們決定在車上胡亂睡一晚上。
我知道自己離雅克爺爺真的很近了,因為所有熟悉他的人都說:雅克爺爺住在非常美的瑞士深山裡......
葡萄庄園后的教堂尖頂上就該是雅克爺爺的家?所有熟悉他的人又說了:雅克爺爺住在一座很高很高山裡的森林小屋......
三十多公裡的距離,GPS無法定位的山林小屋。我們從八點走到了九點半......還是不對。
這裡海拔2000多米啦!地圖上說他住的地方海拔1297米......
郭大哥說:真有你的,為了半個小時見面這樣子跑!
這半小時見面可不是為了我自己而來的,我的背后有那麼多的目光......這半小時也不是僅僅為了雅克爺爺去的,我的心裡有那麼多好奇......
絕對不是半小時二十分鐘,我對郭大哥說至少兩小時,呵呵,雅克爺爺會喜歡我們的。
風雲涌動,年少時那首詩忽然從心底升起:“三生石上舊驚魂,吟風作月不當論。
慚愧情人遠相訪,身雖唯異性長存......”
我不是過客,我聽見有人說:是故人。
“你們找的是那個大胡子醫生?他就住在下面五百米的地方!”
握手一笑,不用介紹。我知道你是誰,你知道我為誰而來......
雅克爺爺,應象學堂的楊永曉跟您問好......厚朴學堂的孫老師夫婦也問候您......還有很多很多中國的中醫愛好者......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尋找,終於在瑞士Conthey鎮的Vatseret村找到了雅克爺爺雪山下的森林小屋。
老人家笑瞇瞇地站在陽光下,一臉輕鬆:“你是第一個到我這家的中國人!”
胡詩維在一邊補充:也是他接受的第一個電視媒體採訪。
傳說中的雅克爺爺小屋。這是一座150年歷史的農家屋,雅克爺爺在三十年前把它買下來。現在每個月有兩周左右的時間住在這,讀書、生活、修行,基本上是一個人。
詩維指著遠處的那塊大石台對我說:那塊石頭非常平坦,原先是當地的巫師祭祀的地方,“能量非常大!”
終於坐下來仔細端詳老爺子。在溫暖的火爐,邊這個脫去紅色外套帽子的聖誕老人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開始說話,象一陣陣晚風撫過樹梢,輕柔舒緩。
我像一個追星人一樣左顧右盼,對雅克爺爺生活的每一個細節都充滿好奇。
我打開電腦,告訴他們我正在做的事,慢慢跟他們講在遙遠的中國我所拍攝的那些中醫的故事......
詩維跟雅克爺爺學針灸已經十幾年了,現在生活在北京,有一口流利的中文,“但是還不會寫,我和其他的中醫在一起的時候很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像一個文盲”,可是”這個“文盲”好像還會三四種流利的語言......
雅克爺爺的精神很好談興漸濃,再沒有人想到什麼半個小時之約。
不知不覺,聽見麥一雲說午餐時間到啦!一桌標准的法式午餐已經准備好。伴著燭光的午餐!
雅克爺爺從酒櫃裡取出一瓶1990年的當地葡萄酒為大家斟上。頭盤是蔬菜色拉和當地產的龍眼大小的蘿卜,主食是土豆,餐后是一年半到一個月不同時間的四種奶酪......
餐后雅克爺爺很認真地對著詩維說著什麼。詩維轉過身來略帶神秘地對我說:雅克說要帶你去看一個地方。
在木屋二樓的東頭,雅克爺爺推開一扇吱呀小門,帶我們走進一個五平方米左右的密室。密室四處都挂著帘子很昏暗,隻有三扇小窗。這是雅克爺爺修行靜坐的地方。雅克爺爺的打坐和中國人的盤腿不太一樣,是跪坐在一張很低的小板凳上,也許跟老爺子的年紀有關。
詩維說雅克老師對學生在修心上也有很高的要求,都是必修課每天要花很多時間,以至於她都沒空學漢字。
老爺爺靜靜地點起神像前的燭火,還有一支胡詩維剛剛從藏區為他帶來的藏香。
古老的唐卡供在密室的最中間,雅克爺爺說他從這裡看到了很多東西,關於生死輪回,關於密宗氣的行走發展平衡,能量系統的調節......
看來先前對雅克爺爺了解的一些資料還有些出入。
雅克爺爺的爺爺並不是中醫,只是法國當地的一位鄉村醫生,會幫人正正骨治治外傷的那種,雅克小時候曾經跟他學過這些外治手法。到了四十歲的時候,雅克開始跟一位法國的醫生學習中醫,而那位法國醫生的中醫又是在越南學的。
四十歲開始學中醫針灸的雅克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感覺自己都是在回憶以前曾經干過的一些事情,只是現在把它們重新翻出來……不過那時候雅克非常困惑,覺得老師教給他的東西都很混亂,好在39歲那年他開始自學《易經》,雅克就想既然《易經》、《河圖》、《洛書》能把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做一個解釋,那麼也已定能夠解釋針灸是怎麼一回事。於是他用自己的西方思維從《易經》的六十四卦象開始研究中醫,思考針灸。
四十年前歐洲人對針灸的理論很混亂,老師一會兒說針灸根據三焦,一會兒說根據奇經八脈,他們知道臟腑和奇經八脈的關系,但是不知道怎麼用,尤其是三焦的問題非常迷惑。三焦、奇經八脈、十二正經、臟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怎麼利用他們的關系治療疾病,雅克非常想弄清楚。
終於雅克通過《易經》《河圖》《洛書》把這些關系搞清楚了!它們之間相生相克,三焦生產氳化出了衛氣營氣,再通過奇經八脈把他們傳出去……奇經八脈是根據河圖洛書的規律在傳遞、接受能量。一部分臟腑是根據五行的規律運作,而三焦是根據《傷寒論》裡講的六氣六引……太復雜了,不僅是我,就連胡詩維都翻譯的有點暈了。(因為是同聲翻譯,多半有錯誤,專家請指點)
不容易吧?一個法國人在自己四十歲的時候開始學習研究中國最精深玄奧的理論,再把他們融會貫通。融會貫通之后,雅克說他有不少新的理論在中醫書本上自己都沒有考察到,但是他相信這些東西在民間在中醫的師傳口傳中都有,因為中醫是用心用感覺在治病的。
雅克爺爺根據自己的研究寫了一本厚厚的著作,叫做《超越鑽石之光》(我翻譯的題目,哈哈),用西方人的思想來分析介紹了中醫的理論體系。雅克爺爺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座橋梁,把基因學和中醫結合起來。
和雅克爺爺聊得太多太多,原先計劃的半小時採訪最后變成六小時,不忍心他太過疲勞,我准備告退。老爺子拉著我的手說趕緊把你給我拍的照片拷給我先呵呵,他說他太太看到這些漂亮的照片一定很開心。好吧,再見了雅克爺爺,你知道我們還會再見的,也許就在某一塊能量很足的三生石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