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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李可

黃劍

2013年05月14日14:48    來源:人民網-傳媒頻道    手機看新聞
尋找李可

【編者按】2009年福建東南衛視記者黃劍開始拍攝中醫紀錄片,三年間走訪300多位民間中醫、道醫,在其個人博客上發布了三百多篇採訪日志,所拍攝的紀錄片也即將在東南衛視播出。作為媒體人,他使普通大眾對於中醫的陌生、懷疑轉向敬佩和贊嘆,成為發掘民間中醫的重要力量。

此文為黃劍供稿,摘錄如下:

中醫李可,山西晉中靈石人,從醫五十余年,因為善用附子,在治療急危重症疑難病上戰績彪炳,人稱“救命先生”、“李附子”、“中醫在急危重症的最后一塊陣地”、“中醫的脊梁”......

但凡四十歲上下的中醫,像庄嚴、徐文兵、羅大倫、楊永曉、許明輝、余浩、艾醫生等,尤其是在中醫院校讀過書的,這兩年都不約而同地在對我說:“一定要抓緊紀錄李可老先生啊!”他們的語氣聽上去,其實就是在說:“紀錄當代中醫,怎麼可以不紀錄李可?!”

為了鼓舞我努力前行發奮做人,更好地紀錄中醫紀錄李可老先生,一位中醫給我的郵件裡寫道: “李可老先生有特殊的民間學術地位。李老的醫德高尚,有老一代醫生的心系病人的遺風,現在的青年一代中醫中,這樣的精神已經不多了......中醫的現狀,不是哪個人造成的,也不是哪個政府造成的,是近代東西方文明碰撞的必然結果。中醫的衰落和復興,都是歷史的必然......紀錄中醫,就是在親手觸摸人類文明的演化史中,變化最大的一段。”這郵件意思我的明白,作為一個紀錄者,曾經有一個紀錄中醫紀錄歷史的機會擺在面前卻不珍惜,簡直是犯罪。而紀錄中醫不紀錄李可,就等於介紹當代台灣流行音樂卻不提李宗盛,討論NBA卻忽視了邁克爾.喬丹......

中醫李可,山西晉中靈石人,從醫五十余年,因為善用附子,在治療急危重症疑難病上戰績彪炳,人稱“救命先生”、“李附子”、“中醫在急危重症的最后一塊陣地”、“中醫的脊梁”......經過一段時間的了解,我算明白了,李可老先生醫德和醫術,是這批中青年中醫初出茅廬時,引領他們走向中醫濟世的第一面旗幟。那感覺,好比我學攝影時遇見了亞當斯。

那就開始問路吧,兩年前我趴在地圖上盯著那個叫靈石的山西小城,第一個撥通的求助電話是神通廣大的梁某人。梁某人是個拜師大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國醫們如鄧鐵濤、郭生白、李可等全是他的磕頭師父。記得第一次梁某人給我電話回復時,我正站在河北內邱扁鵲廟的后山,梁某人說他跟師母溝通過,師母認為李老現在身體不好,還是等好轉了以后再接受採訪吧。委婉的拒絕?不知道,梁某人說原話如此。

這年頭記者的形象不很好啊,騙吃騙喝假大虛空,在外面採訪常常被當作假鈔似的被翻來翻去看個遍。這年頭中醫的形象也夠嗆,雲裡霧裡看不明白,再加上一些擅於炒作的“大師”把渾水一攪,更是霧裡看花。所以當一個有仁心仁術的中醫遇見一個有點良知不想做醫托的記者,剛開始的情景簡直就是你看我像假鈔我看你似假酒,要想心心相印,難啊!

李可老先生偏偏還是記者出身(還有一位老記是“火柴棒醫生”周爾晉),一個了解記者的中醫,遇見一個不太了解中醫的記者,想想都不好玩。“我等著”,我跟梁某人說我有的是耐心。

回想自己三年採訪中醫的歷程,還真不容易。

當年第一次拜訪艾醫生,茶都快喝飽了人家才探出頭來說五分鐘的話,說的還是我聽不懂的話:“這兩年能量不夠,不適合接受採訪”......第一次拜見秦兆虎老師,秦師說坐下喝茶聊天可以,但是拍攝對不起。人家是廳級干部,什麼小記大記老記沒有照面過,坐下喝茶吧......第一次給庄嚴醫生電話,說我想紀錄中醫,“紀錄中醫,那你學過中醫?你不了解中醫怎麼拍中醫?”噎死我了,我隻能磕磕巴巴地說“我媽以前上山採過藥。”於是庄嚴說自己不適合被採訪,原因很多......在法國,想去瑞士見雅克爺爺,她的弟子說:“師父半年前生過一次重病,現在身體不好,隻能跟你見十五分鐘最多不超過半小時。”我在巴黎,開車去一千三百公裡外的瑞士,旅游季節啊,酒店都是天價,隻給我十五分鐘?大家有點同情心好不好......張至順老道長一聽說要來一個記者,差點把舉薦我的蕭道長趕出門去,最后蕭道長說人頭擔保我是一個好記者,“好吧,那就見一面,不過不要什麼採訪了”......其他的像三申道人、無名氏、蕭道長、余浩......那個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我啊?怎麼採訪一個中醫比追一個姑娘還難?簡直了!

可是生活就像拉筋,堅持得越久,釋放出來的快感也就越多。(呵呵,這句話是我說的,希望能和老徐的那句“不怕中醫是偽科學,就怕科學是偽真理”一起混進入中醫名人堂語錄。)經過三年的堅持,我不僅走近中醫,還愉快地和他們成為朋友,在新的合力下,不知不覺改變著我們大家前進的方向。

內邱扁鵲祠幾個月后,我繼續請求梁某人聯系李老,好像是李老兒子接的電話,沒有下文。再等。

再后來一位山西大同的中醫愛好者主動請櫻,號召家人朋友一起找路子敲李老的門,未果。

去年第一屆道醫會在海南召開的時候,梁某人中途要離席兩天,說是參加廣州李可中醫藥學術流派傳承基地的挂牌儀式。可惜我無法離會,錯失良機。不過我想李老可以遠赴南方參加活動了,說明身體康復,機會應該快到了。

三個月前,我在北京正安生命資產管理學院遇見李老的另一位弟子劉方,他說今年十月份會去拜見李可老師,可以相約同行。李老桃李滿天下,目前李老的弟子我就認識了梁某人、劉力紅、許明輝、劉方,“包圍圈”正在縮小呵呵。

兩個月前在南通拜訪國醫大師朱良春老先生時,他也提到了李可老師,認為紀錄中醫,李可老師非常有代表性,老先生笑瞇瞇地說:“我還喝過李可先生給我開的藥呢。”

一個月前,山西的一位姓田的中醫愛好者忽然提出她可以聯系上李老,隻要我有時間隨時可以陪我前往。田女士身在太原,近水樓台,幾經周折后終於通過李老的弟子引薦,見到了李老。聽說來人是為了一位素昧平生的記者做說客,李老很奇怪,最后實在有感於她的一片赤誠,於是勉強答應:“那個記者來坐坐,見一面可以,要是採訪就免了。”——聽這話多耳熟!很好啊,心想如果是一個成天等著記者去採訪的人我還不樂意去呢。像從前一樣,我相信李老隻要打開門,給我三分鐘,我就能讓他接納我。

就這麼著,揣著和大師一起喝口茶的心,我坐上了飛往太原的飛機。

在田女士的安排下,當晚我和李可老先生的兩位弟子李洪淵醫生和嚴芳醫生在一家山西面館會面,上一次田女士就是他們倆的幫助下,拜訪了李老。用餐期間,面館有一個表演,我和李醫生都擠到最前排看熱鬧。主持人讓你們猜這位拉面的師父能把一根面最后垃成多少根?我咬咬牙,“三千根!”旁邊李醫生比我狠多了,“一萬根!”結果你猜怎麼著?這位年輕漂亮的師父把一根面拉了十四個來回,多少根?一萬六千三百八十四根!望著一根根細如絲發的面,我想起自己尋訪中醫的經歷,不也是從一條線索開始的嗎?經過不懈的三年堅持,現在即便是遙遠的陌生朋友們都加入到我的身邊,無數的線索在眼前展開......

分手的時候,李醫生嚴醫生緊緊握著我的手,說放心地去靈石吧,師父一定會喜歡你的。

第二天一早,田女士夫婦開車送我到了靈石,兩年的等待之后,我終於站在了李可老先生的家門前。

可是敲了很久的門,終於開了道縫,李老的兒子探出頭來,貌似不悅。經過一番解釋,確認我們不是來看病而且之前招呼過了,門才打開。

李老正在客廳一個人坐著,看著電視,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大。

“李老,還記得我吧?這就是上次跟您提到的記者黃劍。”田女士努力把聲音提高。上次見過李老之后她就告訴我,前陣子李老感冒,說話間一直在咳嗽,這陣子身體很弱。

“哦?坐吧。”李老有點詫異,然后慢慢走到電視前,關掉電源,靜靜坐下,也不吱聲。

我坐在李老身邊,打開筆記本,還沒開聲呢,就見李老緊鎖眉頭轉開臉。啊?這麼煩我啊?真尷尬。田女士夫婦遠遠站在一邊,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這麼安靜地等待。屋子是很好的窗戶光,李可老先生一頭白發倔強地立著,兩隻耳朵被他清瘦的臉襯得特別的大。因為閉眼鎖眉,臉的皺紋布得更密更緊了。浪漫的詩人說一個人臉上的皺紋是表示曾經笑過的歲月,而這一刻,我看到的卻是一個人曾經坎坷許多滄桑的痕跡。

幾秒鐘之后,李老轉過臉來,低低地聲音略帶歉意說:“前陣子重感冒,經常性頭暈,身體不舒服。”

應該抱歉的是我啊,我有點忐忑。但是既然來了,就隻能繼續下去。我跟李老說起自己為什麼開始記錄中醫,這三年是怎麼一步步走來,遇見了誰......

“你說得大聲一點,”李老指指自己的大耳朵,“左邊的已經聽不見了,右邊的也隻能聽見百分之三十。現在很多病人還非要找我看病,我大部分時候隻能靠摸脈了。”

李少波、胡海牙、朱良春、張至順......想起這兩年拜訪過的老老中醫們,我不知道該說“謝天謝地,我來了”,還是“蒼天大地,我來遲了”。

我提高嗓門,再次回到三年前,說起我的尋醫故事,蘇寶剛、庄嚴、徐文兵、陳岷、羅大倫......

“這個羅大倫我看過他的節目,很好!”

“梁冬啊!我想起來了,他兩年前跟我提起你。”

我一頭汗哪,“老師,你在那麼就不肯見我呢?!”

“三七生我們幾年前見過......蕭宏慈推廣的拉筋拍打很好!能治很多病。這位是李少波?七月下旬我要開始學他的真氣運行法!”李可老先生的眼睛越來越亮,臉上的皺紋慢慢地化開了。我在身后摸出了潛伏已久的相機,開始?嚓。

談興漸濃,話題打開,李老說起了自己的傳承基地。說起中西醫結合五十年已經徹底失敗,說起中醫源於道家,說起自己怎麼發現《傷寒論》的不傳之秘......但是,在他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后,我決定停止採訪。

臨走前合張影吧,李老摟著我的肩,感嘆道:“你做的事對於中醫太有意義,可惜我現在老啦,幫不上你。”

“老師不能真把自己當蠟燭,燒光去照別人,留多一點能量保全自己吧。中醫不是源於道嗎?道家可是講無為啊,病人是看不完的,不要把自己看成病人了。”

“可是病人都到門口了,怎麼能把他們推出去呢?”

“老師,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啊!”我胸口一熱,抱拳給老師鞠了一個躬,轉身離去前我聽見自己大聲地說:“以后記者採訪也不要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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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趙光霞、宋心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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