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能否斬斷非法採砂利益鏈（走轉改·一線調查）

工人切割採砂船現場。

　　千裡贛江縱貫江西大地，綿延的水域，航運便利，砂石富集，也帶來煩惱。贛江南昌段曾是偷採砂石最猖獗的地方，2012年9月開始，南昌大力開展河道採砂專項整治行動。非法採砂背后的利益鏈條能否斬斷？多年頑疾真的祛除了嗎？記者深入江灘、碼頭展開調查。

　　非法採砂 危害無法估量

　　每年河砂偷採量達3000萬—4000萬立方米

　　南昌贛江段優質砂石資源，俗稱“黃金砂”，是江浙滬建筑行業的首選材料，歷來供不應求。記者從2009年起跟蹤，深知贛江中下游南昌段河道採砂亂象叢生。江西省長鹿心社先后3次對南昌市河道採砂管理工作作出重要批示，指導河道採砂管理。

　　南昌市採砂辦專職副主任周紅業站在贛江大堤上向記者介紹，整治前，每天轟鳴著的非法採砂船，曾是贛江上一道獨特的景象：南昌段主航道105公裡，集中了400多條非法船隻，導致河道不堪重負，河床下切3至4米，最深處20多米﹔400多個砂場設置混亂，多為非法，偷逃稅費嚴重﹔灘涂非法造船熱火朝天，涉砂利益群體復雜。

　　據測算，眾多非法採砂船隻瘋狂掠奪式偷採，全市每年河砂量達3000萬—4000萬立方米，國家損失極大。

　　2012年5月21日上午，新建縣厚田鄉獅子門村村民，因非法採砂產生糾紛，群毆械斗中，造成7人受傷。記者獲悉，案件當晚，相鄰的南昌縣就有11艘採砂船進入新建縣水域。南昌市公安局水上公安分局局長周雲華介紹，整治前，涉砂打架斗毆、暴力抗法等事件時有發生，涉砂糾紛、矛盾及刑事案每年達50起以上。

　　南昌市水利局的調研報告則指出，非法採砂侵蝕河道健康，嚴重影響了河勢的穩定、航道安全和堤防、大橋的安全。

　　過招出擊 打出組合拳

　　查處一批瀆職受賄公職人員

　　記者從江西省水利廳獲悉，江西的河道採砂實行許可制度，任何單位和個人須經水政主管部門許可、取得河道採砂許可証，方可從事河道採砂活動。政府部門每年會規劃一定數量可採區。為何採砂、水政、交通、海事多個部門對違法採砂無可奈何？

　　在採訪中，多個部門承認，出於種種因素，他們在實際執法過程中存在著“網開一面”、執法不嚴的現象。南昌市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郭安給記者講述親歷故事，剛接手治理工作時他主持召開聯席會議，“會還沒有結束，所有的砂老板、船老板統統知道你哪天行動”。

　　江西省委常委、南昌市委書記王文濤要求，探索河道採砂管理部門聯動機制，建立長效管理機制。2011年10月，南昌出台政策，國家公職人員從採砂經營活動中主動退股，成立專案組查處了一批瀆職受賄公職人員……這些舉措，嚴肅了紀律，改進了河道採砂管理干部隊伍的作風。

　　南昌所有的砂場合同簽訂過程中有一個奇怪現象，可以跟村委會、村民小組、交通局乃至任何部門簽。砂場是變現利潤的場所，整頓砂場秩序是關鍵。郭安介紹說，嚴肅整治亂辦証、亂簽合同的現象。數月之內，400多個砂場被關停，封堵住非法砂石內銷通道。

　　這套組合拳收官之作是刑案查處，周雲華介紹，先后查扣頂風作案採砂船隻4艘，批捕非法採砂人員39名，起訴41人，改變了過去非法採砂代價低、罰而不絕、拘而不止的局面。

　　常態長效 制度建設是關鍵

　　報名割船有獎補，平價砂石進社區

　　“非法採砂成本非常低。而一條採砂船每天偷採的利潤高達7萬至8萬元。”知情人士告訴記者，非法採砂的高利潤吸引許多村民入股投資建造、購買採砂船。

　　消化過剩採砂船，是從源頭上打破非法採砂利益鏈的核心。因為涉及群眾人數較大，南昌市長陳俊卿多次深入一線調研。南昌市決定對三証不全（船舶所有權証書、船舶檢驗証書、船舶國籍証書）的過剩採砂船進行切割消化，讓採砂船維持適當規模，並實現証照齊全、有序開採。

　　記者現場看到，南昌市揚子洲鎮南洲船舶修造廠，3艘採砂船被刺耳的電鋸一刀刀切割，拉開了南昌割船行動的帷幕。3艘船主代表拿到235萬元的政府獎補。

　　割船方案怎麼定？周紅業介紹，根據方案，對無証採砂船，根據大小，將分三個時間段按不同標准進行獎補。在第一時間段清理的給予最高獎補。對主動積極配合查處較快完成切割的，按船隻大小給予額外獎勵，不在規定時間內切割的不予補償。目前自願報名切割的採砂船有483條。

　　走進南昌市保利東灣國際小區，一個挂有“平價砂石進社區”橫幅的砂棚吸引了記者。工作人員說：“普通砂每方75元，精篩砂貴10元，再好點的要105元。”除了砂，他們還配送水泥和磚。這是南昌市整治混亂民用砂石市場，給老百姓帶來實惠的一個舉措。開展整改活動后，對普通群眾予以低價砂石供應，價格為85元/立方米﹔對經濟適用房住戶予以平價砂石供應，價格為75元/立方米﹔對低保戶、廉租戶、軍烈屬等困難群體予以特價（低於成本價）砂石供應，價格為60元/立方米。目前，活動已實現全市城區全覆蓋，服務群眾近千戶，送砂石近3000立方米。

　　集中經營 整治中的特殊方式

　　未來將開辦50個砂場

　　但是，採訪中有不少群眾反映，南昌市的砂石市場價格變動很快。南昌市目前僅有一家政府控制的砂場正常營業，砂石價格每立方米從整治前的40元左右漲至80元左右。也有個人船主和砂場經營者發問，“我們也是三証齊全的船隻，願意參加公開招標，為什麼不能參與砂石經營呢？” 據香溢花城小區居民反映，該小區砂霸1方砂賣140元，實際隻有0.3方。小區平價砂石配送活動以來，該砂霸多次威脅、恐嚇小區業主，對活動工作人員惡言威脅，並採取堵路、打砸等方式阻撓配送。

　　有人把這一切歸因於贛昌砂石有限公司的誕生和壟斷經營。但據公司董事長許堅介紹，該公司實際墊付了南昌河道採砂管理改革成本，包括砂場清理整治和採砂船切割所需經費共6個多億。而且專項整治前，南昌內銷市場上的砂石基本為偷採砂石，未繳納任何規費稅費，價格為每立方米20元左右。作為一家國有企業，嚴格按照規定，要支付2元/噸的各類稅費，至今共計繳納稅費711.8萬元。

　　“目前，南昌砂石市場處於整頓關鍵階段，價格有一定幅度上漲。但隨著工作的推進，砂石價格一定會趨於穩定。”南昌市採砂辦負責人解釋，由贛昌公司開設臨時砂場，主要目的是保障整治期間的砂石供應，未來將按照規劃開辦50個砂場。

　　郭安解釋：“贛昌將來不可能一家獨大。南昌將來可能有多種資本構成的砂石經營公司，但是現在不能進，現在進就亂了，必須在整頓規范好，基本的採砂秩序完善后才能按市場規律放開准入門檻。”

　　干實事，更要會理事（記者手記）

　　盡管還有不少爭議和疑惑，畢竟，贛江中下游南昌段趨於安寧。南昌綜合治理非法採砂讓群眾看到黨和政府是干實事的。

　　干實事，要在實踐中不斷總結修正缺陷過失，把實事越干越多、越干越好。當然，要干事總會有失誤，總會有爭論，我們要正確對待工作中的失誤，寬容待人待事。干實事，更要會理事，分類排隊。看看哪些該辦，哪些不該辦﹔哪些能辦，哪些不能辦﹔哪些先辦，哪些后辦。要不然眉毛胡子一把抓，就會亂。干實事，必須激發群眾積極性。辦事離不開人，辦實事更要靠群眾。隻有動員群眾，深入群眾，傾聽群眾呼聲，實事才能干好，干部威望才能越來越高，群眾勁頭才能越來越足。

　　誠然，沒有民生的改善，一切的工作都會失去意義。說到底，就是要多做少說，多辦實事，更要會理事。

　　《 人民日報 》（ 2013年06月24日 06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