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的一天下午3 點,我忽然接到電話——父親病危!我這才知道,父親此前因為腦溢血和腦血栓住了七八次院,這回恐怕是真的熬不住了。我腦子裡“嗡”地一下:“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爸早就囑咐過,不讓我們告訴你,說你干的是要命的事,出不得錯……”一瞬間,我淚如雨下。下了飛機,一位朋友來接我,他已經等候多時了。“回來了?”“嗯,回來了。”此后,一路死寂,再也無話。山區的高速公路限速1 小時90 公裡,他開到了150 碼。
我們心裡都明白,這是在和死亡賽跑。贏了,我就能看到父親最后一面﹔輸了,上次出門前的一瞥便是永別。
大哥和我同時接到通知,他當時在全省最偏遠、最貧困的隴南擔任地委書記。雖然距離比我短,但全是崎嶇不平的山路,最快也要八九個小時,他晚上十二點才到,而我從北京坐飛機回去,九點多鐘就到了醫院。我不顧一切地推開房門,扑到父親的病床前,在他的耳邊一遍遍地哭喊著:“爸,我回來了!您最不懂事的小兒子來看您了!您看看我吧!您聽到了嗎?”我相信他一定聽到了,只是已經沒了說話的力氣。母親坐在床邊像沒了魂兒一樣紋絲不動,目光呆滯。兄弟姐妹們在病床前,不敢哭卻又抑制不住地暗自抹淚。
醫生進來通知:“對不起,准備后事吧。”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突然讓我感覺天旋地轉。一整晚,誰都不敢合眼,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在鬼門關打轉的父親。他已經闖過了那麼多關口,說不定這次也幸免了呢,說不定老天會再一次眷顧這個善良敦厚的老人呢!就算這次是真的要走了,面對滿屋子的至親,就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就不想囑咐我們兩句嗎?第二天凌晨4 點,伴著一聲淒厲的叫聲,父親的心電圖變成了直線。父親走了,走得安詳,沒有一句遺言。一家人的慟哭打破了萬籟俱寂的夜。我雙膝跪倒在地,哭得淚眼模糊,大腦缺氧,幾近昏厥。而母親卻異常平靜,她不讓我們哭,不讓我們跪,她說:“你父親說過,男兒膝下有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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