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大学 杨利伟：北京户口值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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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住21年，仍不属于这里

她的姓氏很特别，她姓瞿。

在常住人口达2114.8万的北京，她作为800万外来人口之一，又很普通。

1993年，瞿丽霞揣着182块钱跟随未婚夫进京打工。2014年，她在这个城市拥有的全部家当是：一间产权归单位的12平米宿舍，一份月均工资2000元的临时工作，一个16岁的儿子。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21年，仍然是没有北京户口的老“北漂”。

瞿丽霞的家乡是全国百个贫困县之一。“那时候高中毕业，周围很多人都出去打工了，我觉得自己也不差，”瞿丽霞坐在逼仄的宿舍里笑着说，“我很要强，21岁的我对北京是有想法的。”

上世纪80年代末，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中小城镇与农村的大量人口涌入京上广，瞿丽霞与他们一起，成为了最早的“北漂”。

她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中学食堂里卖饭，没想到一干就是21年。“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想法了，北京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生计。”在瞿丽霞眼中，这些年北京所有的变化，就是她的工资从当初的一百多元涨到了现在的2000元，以及过去花一块钱能够吃到的午餐，现在得花近20元。

在北京这样的城市里，生活着数以百万计瞿丽霞这样的人。

根据《北京城市年鉴》，瞿丽霞到北京的那一年，北京市常住居民为1051.2万，其中有高中及以上学历的占41.6%；而在人口已经翻了一番的今天，这个比例已攀升至52.7%，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拥有名校教育背景的高精尖人才。

水涨船高，一纸京户72万

“我觉得北京最吸引我的是它的医疗和教育水平，”瞿丽霞说。但父亲上个月在老家病故，她却没有钱接他来北京治病。更让瞿丽霞感到头疼的，是儿子的上学问题。

京，这是瞿丽霞为儿子取的名字。这个名字包含了她的愿景——期望儿子能因为自己作为“一代移民”的身份在北京获得广阔的视野和机会。16岁之前的小京的确是这样的。由于父母都在某大学附中工作，小京的小学和初中分别借读于某小学和某大学附中。

他与其他的北京“土著”孩子并没有不同。他今年读初三，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对人彬彬有礼，成绩名列前茅，有丰富的课余爱好。

但瞿丽霞与丈夫都没有北京户口，根据政策规定，小京将来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在北京参加高考，但只能选报大专或者职高；要么回原籍山东参加高考，在当地进行高考招录。

第一次见到小京，他正在瞿丽霞12平米的宿舍里哭。

那天他拿到海淀区“一模成绩”，他在全区前200名这一档，极有希望冲击人大附中这样的名校。他哭是因为瞿丽霞告诉他，如果继续在北京念高中，他只能考职高。

“小成都3000多名了还能考本科呢！”小京哭着说。小成是他的好朋友，16岁的小京对此无法理解。

瞿丽霞心疼，也无奈。“当初就是凭着一腔热情来奔生活，哪想到北京户口这么重要。奔着来的东西到头来一样儿没得到，是挺难受的。”瞿丽霞说。

一纸北京户口究竟值多少钱？

90年代，收容遣送制度尚未被废除，外地人在北京生活需要“三证”。与那些被强制遣送回去的人相比，拥有务工证“护身”的瞿丽霞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但这种幸福感只持续了几年，她开始发现能带来诸多福利的北京户口太重要了。“我们这样的人，正常渠道是永远不可能得到户口的。”1998年，瞿丽霞去黑市打听过，那时买一个户口要二十几万。瞿丽霞作罢，对于她这样拿普通工资吃饭的老百姓，二十万是付不起的。而她不知道的是，近年黑市户口一路水涨船高，据《南方周末》今年的调查，一纸京户已被炒到72万。

北京每年约产生14万进京户籍指标，其中有两成给了应届毕业生，其余多分配给了军人、公务员、留学归国人员、来京投资的高级管理人员等。瞿丽霞们的绝望并非没有道理。

而户口的价值，在于其上附加的种种显性和隐性的价值。以受教育的机会为例，2014年北京地区参加高考的人数约7.05万，山东省约55.8万。而在重点大学的录取率上，北京地区远远超过山东——在这个以高考竞争激烈著称的东部省份，平均每1万人中有五人能考上北大和清华，而北京同比能达到90余人。

瞿丽霞最终决定将儿子送回山东老家读高中。“实在是耗不起，我们在小京小学时就盼望政策能变，但十几年还是老样子，不能再等了。”瞿丽霞说。

回乡读书仍然是颇费周折的。瞿丽霞忙活了一个暑假，终于在交了4万多借读费后把儿子送进了当地高中。

地方的教育水平与北京是存在差距的。一路上都在沉默的小京看到了黑黢黢的8人间宿舍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最后一次见到瞿丽霞，她刚从山东老家赶回来。让她欣慰的是，小京已经慢慢适应了新学校的生活。16岁的他仍然想不明白很多事，但他也许终将慢慢接受这个现实：时代赋予每一个渺小个体的机会并不是均等的。

从瞿丽霞的宿舍出来时，她隔壁的房间新搬进了两个来京打工的山西女孩，20多岁的样子。“我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瞿丽霞笑着说。她告诉我，她准备在北京再呆几年，赚一点积蓄就回山东老家去。（应当事人要求，文章中隐去个人身份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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