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0日,乌镇召开首届世界互联网大会,会议主题是“互联互通、共享共治”,听起来这像是在承诺更广泛更平等的合作。在互联网上,承诺通常会展现出满满的善意。但要真正“成事“,单靠“承诺”还不够。
还需要“工具”与“规则”
和前互联网时代相比,如今最史无前例的变化,或许是以极低的成本实现了许多宏伟项目,甚至类似维基百科这样的纯利他型项目都得以生存。此前,由于高昂的成本,只有庞大的机构才能组织并实现巨大野心。而如今,要实现一个远大目标,可能只需要三个步骤:给出承诺,提供工具,定下规则。然后在互联网的催化下,一切将自然而然地发生,就像荒芜的地球上自然而然地演化出复杂生命。
承诺通常是一个愿景,或是提供某种满足,或是带来某种效用。正确的承诺至关重要。人们由于承诺才自发聚集,如果给出的承诺不对,你可能会吸引到“错误的人群”,然后一切发展将与你的初衷背道而驰。面向青少年的YM杂志建立了健康和美容公告板后,最初给出的隐含承诺是“在此你会变得更加吸引人”,但随着时间推移,厌食症女孩们开始聚集在那里,为了“变得迷人”而激励彼此“再坚持一下”、“觉得饿就击打自己的胃”、“去看点让你非常恶心东西,就可以几小时毫无食欲”。最后杂志不得不关闭这个公告板。
工具则是旨在降低人们参与的成本。当利他行为的成本降低到了一定地步,人们就会开始纷纷越过地理、时间与资源等壁垒,集合起来共同进行建设性的工作。正如克莱·舍基在《未来是湿的》一书中所写,“我们可以影响到我们所爱的人,但是爱的寿命和有效社会距离都是有限的。或者说在过去是有限的——现在我们能够和陌生人互惠互利,相关代价如此之低,使这类行为更具吸引力,而它们的影响将超出彼此最初贡献的范畴……当人们足够关心,他们就会到一起来,完成从规模到时效上在过去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能为了爱做出大事情。”承诺是第一推动力,工具则能减少阻力,让整个项目可以更容易顺畅地运行。
最后是规则。规则的重要性,在于惩罚破坏,保证项目能稳定存在。互联网本就极其擅长分发“名誉”、传播“口碑”。马云在世界互联网大会上说,他很高兴“(双十一成交的)571亿,几亿笔交易背后意味着信任,把东西寄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这种信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各大电商平台中几乎全部采用“交易者互相打分,信誉值即时显示”的规则,因为它能保证交易系统持久长存。
巨头们的野心,在于制造新的“工具”
2005年,未来学家雷·库茨库兹韦尔在《奇点临近》一书中预言了三种正在发生的技术革命,一是信息与物理世界的交汇,承诺降低成本、对抗贫穷;二是信息与生物技术的交汇,承诺阻击疾病、延长寿命;三是真正的人工智能,能达到人类智能的精妙程度、继而以指数级速度持续向上突破的强人工智能,它将近乎无所不能。
九年后的互联网大会上,中国巨擘们给出的发展路线图大多切合了这三种革命。
马化腾一直强调腾讯要回归“连接”这个本质。刘强东着意提到京东的物流投入将让物品在空间中有序流动,以此降低商业成本,提高交易效率,这都是信息与物理世界的交汇。雷军的发力点也落在物理世界,小米打算靠着手机连接现实中各种各样的设备和传感器。马云当然更不会放弃这块,阿里巴巴计划扶植小微企业和小人物,帮助这些人降低成本、获取利益。
感兴趣信息与生物技术交汇的人里,包括搜狐的张朝阳,他甚至抛出了一个激进预测——三十年内治愈一切疾病、这代人内实现永生。马云同样步入这块产业,他预测未来十年里中产阶级的健康服务将有巨量缺口,因此已经提前布局体育和医疗。理论上说,信息的汇聚的确会改变人们的健康决策,创造出前所未有的个体化医疗需求。没有人类基因组计划的数据,安吉丽娜·朱莉不会选择预防性切除乳腺。
李彦宏则另辟蹊径,沉入人工智能。“我很着急,着急机会太多,而自己不能什么都做,要放弃一定的机会,要聚焦自己真正擅长和喜欢的东西”。他最后选择了技术驱动,投入几十亿在大数据、深度学习等等与人工智能相关的前沿技术。人类大脑与电脑的差异在于,大脑会无休止地感知周遭信息,提供答案和解决方案。目前的电脑则必须依赖确定的输入、定义明确的问题才能进行计算。但按照目前的发展速度,互联网很快会主动收集模糊信息(拍张照片),将这些信息数字化(图片识别),然后在我们提问前就给出答案(语音问答式搜索)。
同时寄希望于人工智能的还有雷军,一旦这方面出现突破,一台随身手机瞬间可以变成不离不弃、永不厌倦的亲密伴侣。相对不那么喜欢人工智能的可能是马云,用他的话说,水清天蓝才是技术要保证的本质,“人类的乐趣,不是被机器控制”。
这些巨头们有些是平台级,有些是生态系统级,他们共同的野心,在于搭建出一个让某种成本滑坡的工具性“内核”——这个成本可以是金钱、时间、精力、注意力……乃至任何消耗物。对于互联网的其他玩家来说,完全可以视这些工具为可以搭乘的便车,借助于这些“内核”,无数的“终端”将可以极低的成本试错、迭代、发展、壮大。
流动促进合作,数学支持最优“规则”
人性是善是恶,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所处的环境中存在怎样的规则。如果恶行得不到惩罚,善行得不到嘉奖,在这样一个生态系统中,诚信的“合作者”就会消亡,不诚信的“背叛者”则会繁荣昌盛。不过,如果生态系统里,所有善行与恶行都会及时产生反馈,那么“合作者”以及“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报复者”就会成为主流。
要有效鼓励建设者、惩罚破坏者,并不一定需要更严格的监管。严格监管导致成本升高,互联网的精神,则是以更低的成本达到目的。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这话在互联网里同样适用。
哈佛数学家科琳娜·塔尼塔与进化学家马丁·诺瓦克一起,用公式证明了另一种改善生态规则的办法:鼓励多样,适度流动。
在互联网上,人们更经常遇到与自己有某些共同点的人——换言之,同属同一集合的人。这种共同点往往是互联网平等协作的基础。两个人所属的集合重叠越大,就越可能促进他们之间的合作。
当集合数量极多,流动性较高时,合作者就更有机会聚到一起,共同完成一些互惠互利的事业。同时,不幸遇到“背叛者”的“合作者”也可以很快远离,加入全新的团体。而被“合作者”们抛弃的集合,则将因为缺少足够的吸引力而自然消亡。
中国有基数足够庞大的互联网使用者。我们并不缺乏潜在的“合作者”和“建设型集合”。
很多例子可以证明这点。11月21日,与会者张泉灵发微博说:“来乌镇参加世界互联网大会,天缘凑巧,居然入住我外婆家祖宅。早起忍不住又多拍几张,微信我妈,5分钟后,我妈汇报已遍发舅舅诸人。他们已在讨论幼年家族记忆。突然我发现,这天然是个乌镇和互联网的故事。”
这栋“外婆家祖宅”极其精致,雕花门窗、青瓦白墙,于是微博底下众多评论都在问同一件事:这栋祖宅的产权是如何失落的?很快,评论中有律师出现,免费提供建议,“如果是私改房,它就仍然是您家的私产。清退的手续是:‘撤销改造,退还给产权人自行管理’”。在一个真正的互联网时代,合作者的好奇心中会生长出问题,而答案,则会在集合的互助协作中自然浮现。
文/云懋(科学松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