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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纪录片的寻梦人

——专访中央电视台副台长、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集团)董事长兼总裁高峰

 高 方

2014年11月28日14:13    来源:传媒    手机看新闻

对高峰的采访地点约在“老故事”,这是一家坐落于中央新影院内的文化主题餐厅。餐厅四周挂满了老照片,有些文艺且怀旧的味道。听说当初做这样一家餐厅是高峰的想法,想不到一台之长、一厂之长竟也有这样的浪漫情怀。一见面,我们就对他的称呼问题探讨起来,他说“高厂”这样的称呼听起来格外亲切,并且也体现了大伙儿对电影制片厂的感情。我与高厂的对话就从这里开始。

拒绝广告的经营策略 发展产业链才是重点

《传媒》:2001年您创建CCTV-10(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并亲自策划命名《人物》《讲述》《百家讲坛》《探索?发现》《走进科学》《健康之路》《希望英语杂志》等栏目,这些都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收视率很高。请问,创建科教频道以及策划这些栏目的初衷是什么?

高峰:1983年,我大学毕业就分到了中央电视台从事纪录片工作,做专题节目。当时电视台最重视的是新闻节目,其次是综艺娱乐节目,专题性纪录片在那个年代市场很小,也不太受重视,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创建属于纪录片的一个平台、一片天地。2000年,我在社教中心担任主任,当时中心是做一些好的栏目、好的节目在其他频道播出,比如《今日说法》《半边天》就是我们做的。社教中心变成了节目内容的提供方,当时真的很渴望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阵地。

记得有一次台里在丰台区体育馆开运动会,所有的中心都有成规模的队列,还有各种彩车。新闻队伍最庞大,文艺中心、少儿中心、经济中心也都很有特点。社教中心是唯一没有频道的中心,但我们的内心是最骄傲的,这里集聚了一批为数不多但很有才华的人。当时我做了一面蓝色的大旗,非常大,旗子上写着社教中心的定位——教育品格、科学品质、文化品位,我们一直抱着这样一种信念,希望巩固自己的阵地。“科、教、文”的理念及定位,促使台里办起了CCTV-10科教频道,大家的信心很足,也积蓄了一批力量。

《传媒》:科教频道的定位与其他频道相比,有何不同?

高峰:科教频道一直坚持不懈地提升文化品位、扩展市场空间。我感觉中国的所有电视节目特别是央视,有两种类型,一种特别火、广告特别强,如新闻节目、娱乐节目;另一种则特别冷清,在广告问题上没人搭理,科教类型纪录片就属于后者。我在10套的策划报告里写了一句话——科教频道拒绝广告。为什么要拒绝广告?比如同样的广告,在央视1套价值1000万元,在2套是500万元,到10套就是50万元,要是靠广告生存永远都会陷于被动。但如果把目光放长远,它总有一个市场——产业链市场,凡是广告不发愁的栏目,就少了这个市场。《百家讲坛》是绝非黄金时期播出的栏目,你要谈广告是绝对不可能的,整个儿《百家讲坛》这些年来,培育的讲座明星、产生的收益利润都比较大,但和央视没有一点儿关系。如于丹《论语心得》一书有8000万元码洋、《庄子》一书有6000万元码洋。这些码洋每年至少有几个亿,远比广告的收入多,这也给节目的产业链开发方向提出了新的思考和挑战。无论产业如何发展,绝不能让广告牵着鼻子走,以降低品质为代价,你会变得很俗气。

《传媒》:您从业务型领导转变成企业的管理者、决策者,这种角色的转变带给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高峰:我是主动要求来中央新影集团的。文化市场很有魅力,也很有意思,可以换一种方式促进市场的发展,尽管自己还没有做出太多的成绩。过去大家觉得这个地方比较老旧、缺乏活力、难以经营,几任厂长都走了,但我本人有浓重的纪录片情结,这里也是新中国纪录片的发源地。如果有一天你去参观西山的“山洞”,恒温恒湿的山洞里面全是老胶片、老素材,你就会肃然起敬,纪录片的开拓就是从那儿开始的,我对这些有一种天然的热爱,经常也会梦到关于纪录片的种种,我想纪录片事业应该从这儿做起来。

我国纪录片应该先“精”后“大”

《传媒》:从1983年的《岫岩的满族》到2011年的故事片《永生羊》,平均每年一部,其中不乏有上百集的大型纪录片。这些作品中,您不只担任导演、出品人,还会给作品写解说词,甚至担任配音。并多次获得“华表奖”“飞天奖”等国内外各大奖项。请问30多年来,我国的纪录片最显著的变化是什么?您怎么理解如今的纪录片市场?

高峰:30年来最大的变化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我们懂得了纪录片是什么。这个很重要。以前做纪录片,包括我在最初都不是很懂,但特别要感激我刚步入这行的门槛基础特别好,老一代领导特别开明,总在引导我们。80年代初我们开始和外国合作,特别是与英国凌洋公司合作的纪录片《中国人》,当时观摩这个纪录片,觉得也没有什么解说词,但那种纪实的认知,就像剧情一样特别生动,我们才知道纪录片还可以这样做。过去做纪录片要把解说词说好,一定要把一个观念传达下去。现在还有这样的片子,好在大部分人已经走出来了。另一方面,纪录片逐渐找到了商业化模式。我在10套这个平台之所以做出166集的《极地跨越》、108集的《走进非洲》,是因为有这个平台,我只利用栏目经费就可以完成。比如《极地跨越》不要求集集出精品,但在过程中,不但完成了所需素材,最重要的是完成了经济责任,汽车、服装、日用品等都在这里呈现,通过栏目的鸣谢都完成了。最后制成166集的栏目版、30集的经典版,后续还出版图书,这就是商业化运行的规律。平台非常重要,能让纪录片和商业结合在一起,这对纪录片的发展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传媒》:《舌尖上的中国》一直比较火,也是很有口碑的纪录片,它给我国纪录片的发展带来了哪些可借鉴性?

高峰:《舌尖上的中国》是很好的纪录片类型,能把中国饮食做得有文化、有品质,能把人的思想、人的命运结合起来,拍摄手法也有提高,毫无疑问是进步了。但我觉得它只是个案,无法类比。这部片子调动了央视所有的宣传手段,比如各频道的梯形播出,广告方面的运作也是很成功的,但电视台不可能为所有的纪录片都这样运作,所以很难得到复制。

《传媒》:您认为未来我国纪录片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

高峰:我觉得未来的发展方向应当呈现多种类型。现在央视9套播出的大部分是为了提高收视率和影响力,并不是我们中国纪录片要发展的类型,比如《狂野非洲》《亚马逊》这些大制作的科教类纪录片,都好像不是中国纪录片该有的特点,中国从人力、拍摄水准、资金等情况都不是这样的。现在有人文气质、人文情怀、百姓生活故事的作品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是追求豪华制作,风光旅游、历史探索、自然奇观,接触社会的内容反而减少了。其实,我们有好多反映人文生活的纪录片在世界上影响很大,范立欣的《归途列车》反映中国民工生活,几乎获得所有纪录片的基金支持,所有世界纪录片的奖项,两获艾美奖,还获得了纪录片最高荣誉——伊文思奖。现在的市场还很浮躁,应该更多地鼓励和创作出讲述老百姓故事的纪录片,而不是商业化的东西。要是拼大制作,就像我们的电影故事片和好莱坞去拼是不可能的,还不如走亚洲韩国、伊朗的电影之路,多出几个阿巴斯,凸显东方的魅力特色,更亚洲化、更民族化一些会更好,这是中国的经济状况和我们自身水准决定的。

《传媒》:有人把纪录片人比作“老手艺人”,相对于如今产品过于包装化的时代,手艺人如何给自己定位从而寻求发展?

高峰:首先要实事求是,要认清自身优势,要考虑怎么去经营这个“老手艺”,怎么去经营“老宅子”,这些是“城里人”没有的。总有一些非新闻化的、讲究质地的、动作缓慢的作品,需要这些“老手艺人”来打磨,所以不在于这个主业好不好,而是要知道适不适合自己。

我特别不主张做电视栏目的输送方。那样做往往资金有限、利润低,几万元一集,新影做的栏目往往收视率比较低,经常受到警示,也有被撤下的。我们要做经典,把市场瞄准社会。拍社会现象的、反映社会新闻化的、需要花很长时间熬出的作品,别人做不了,并且这些一是有作品感,二是利润比较高。比如去拍一座大山,或者去拍一件文化事物,就需要你的手艺、需要你的摄影艺术、需要你对镜头的感觉,这些事情往往电视台没有人做。一部9集的纪录片《问道武当》拍了1年,播出的效果很好,武当山方面又邀我们制作9集的记录片《太极武当》,接着在新影网上还要开武当频道。我们正在做的大型纪录片《长城》和3D电影《长城》,延续的产品是建立新影网长城台,准备与长城沿线所有城市合作,一个省或者一个旅游点打造一个频道,现阶段做新影网应该纵向经营,把文化做的有深度,通过和方方面面的合作找到自身的发展方向。

将沉重变厚重 把边缘变核心 扎根主业探发展

《传媒》:中央新影集团是由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新影”)、北京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科影”)合并而来,他们各自有何优势?您对集团是怎样定位的?

高峰:新影和科影是在2010年合并的,新影是做社会类纪录片,科影是做科教类纪录片,这两个有互补性,能整合相互的力量,是很厉害的,另外,他们都是有部分制作力量,但都没有出口的空间,所以中央新影集团是两个“难兄难弟”结合在一起办成的集团。

讲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上任的前几天,总是梦到新影集团的事,产生的思考比较多。我想包袱肯定是有的,但如果换一种思维,把沉重变成厚重,利用好厚重的历史资源去经营历史,是我对集团定位的思考。所谓经营历史就是经营历史留下来的时间和空间,时间是指这些胶片和记录,空间就是集团的建设,如何能把这些历史元素释放出来,得到有效发挥,我觉得还是挺有挑战性的,也很有意义。

《传媒》:集团在经营上有哪些设想?如何发展?

高峰:记得来这儿1个月的时候,单位组织几百位离退休老同志开会,看到这么多传承纪录片的老前辈,场面很感人。我想即使是做房地产、新媒体,都不能离开我们的主业,只有把这个原则驾驭好才能有发展。将来我们建楼也要遵循这个原则才能做大做强,否则你就只是收租,和主业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影视基地方面,集团在全国各地的影视基地紧紧围绕影视文化产业的发展来建设,洛阳、武汉、贵州六盘水、安徽都有影视基地,沈阳也将要建影视基地,全面开发最后进行合并。电影与制作方面,我们培养新的导演,8月份上映的《绣春刀》就是新影集团制作的,投入3000万元,现在票房已达9300万元,还没算海外市场,《绣春刀》是今年戛纳节唯一卖出去的电影,获5项金马奖提名。正是纪录片这片扎实的土壤才培育出这些优秀的电影人及作品。微电影方面,新影集团几乎成了微电影中心,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微视频(微电影)专业委员会就设立在新影,新影网现在每个台都有很多频道,并和许多地方展开合作,比如云南亚洲微电影节、金丹若国际微电影艺术节、杭州微电影展、与北京电影学院联合办的培训中心等,通过这些社会活动,实施了很多微电影项目。电视剧方面,新影制作的《星火》收视率是12.36,是央视有史以来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所有的电影集团,都没有我们这么多制作力量,只有新影集团拥有实实在在上千人的制作队伍。人多就是沉重的包袱,要把这种沉重变成动力,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传媒》:今后,在集团化发展方面将有什么新动态?

高峰:产业和事业要结合好,尽早地建立起自己的电影院线,使我们的作品有通道播出。打造实体的电影院线,上百块荧幕推我们的电影。一个大的媒体或集团要有话语权,否则永远是边缘化。我在大会上也说过我们是被边缘化的,但你不要在意你的边缘化,任何边缘都是中心,把自己的位置作为一个中心点,多创造几个中心。

《传媒》:今年8月18日,习总书记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四次会议上强调,要着力打造一批形态多样、手段先进、具有竞争力的新型主流媒体。请问您怎么理解习总书记的讲话?

高峰:我觉得这个时代已经到来了,必须得这样做了。我从事传统媒体30年,前面我说到的央视10套拒绝广告、产业化发展的理论,其实是与之一脉相承的,这是媒体的自然发展规律,我们以前没有重视这个发展规律,所以做不强大,唯一的重心总是搞广告,靠广告发展,就需要向广告商低头,在一条羊肠小道上走得很辛苦。如果能够把产业做起来,把产业链延伸延长,终有一天不依赖广告,甚至广告收入只占媒体总收入的10%左右,那么这个媒体就做大了,也是一个非常科学的标准。只有这样,才能走到世界级媒体的阵营当中。

发展产业是很有意义的。做体育节目,每个体育项目跟你媒体有关;做文艺,剧场的演出跟你有关系;做出版,图书的码洋和你有关系了,你才能做起来。这是边缘和中心的问题,利用内容去打造自己的中心才能够做得大。习总书记说要融合发展是必然的趋势,现在媒体发展的艰难,就是因为太单一,而产业化的发展既有资产又有产业,也有自己的尊严,我觉得这也给想把媒体做大做强的人一个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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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谢琳(实习生)、宋心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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