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高等教育似乎对市场不甚敏感。高校局限于一个相对封闭的围城内,对高墙之外的市场需求不敏感。市场需要什么,并不能“条件反射”到高校专业设置上来;而高校是按照自己的生产逻辑,批量生产市场并不需要的产品。长此以往,造成了一些教育产品严重过剩。与制造业不同的是,过剩的高校教育产品不积压在学校的仓库里,而是释放到社会上,或被闲置,或被“改嫁”,从事不相关的工作,造成严重的资源和人才浪费。在人才市场上,出现了这样尴尬的悖论:市场想要的人才稀缺,而市场不需要的人力资源则剩着。这种结构性的失衡是当下高等教育面临的突出问题。
新闻传播教育的拥挤状况有目共睹。早在10年前,就有学者提醒,新闻传播专业太多太滥了,要注意节食减肥。近10年来,这种泛滥之势非但没有得到遏制,甚至变本加厉,以至于今天新闻传播专业遍地开花,野蛮生长。有学者统计,2013年全国新闻传播类专业院系布点学校1080所,在校生23万人,占全国在校生的百分之一。其中,新闻学307所,广播电视学225所,广告学365所,传播学55所,编辑出版学85所,网络新闻媒体43所,数字出版5所,而2005年全国仅有661所,在校生10万人。平均每年6万的毕业生释放到就业市场上去,如何消化得了?!
更何况,在就业市场上,低迷的传媒业根本就难以消化产能过剩的准新闻传播人才。新媒体技术突飞猛进,迅速击穿了传统媒体的围墙。原先传媒人赖以骄傲的专业优势,在新媒体时代转眼变成了几乎人人都可以获得的东西。“记者”这个职业不再是少数人垄断的专利。更要命的是,传统媒体原先建立在广告创收基础上的盈利模式,遭遇新媒体釜底抽薪,这对于那些市场化的传统媒体来说,简直是灾难性的。市场大面积缩水,广告收入坠崖式跌落,传统媒体只能压缩产能,死抠成本,降低薪资,裁汰雇员。
美国职业研究网站采用5个标准把200个不同的工作从最坏到最好做了排列:体力要求、工作环境、收入、紧张程度以及雇佣前景。调查发现:精算师是美国最好的工作。其次是生物医学工程师,排在第三位是软件工程师(软件工程师曾经在2012年排名第一)。垫底者:军人、伐木工人和报纸记者。由此可见在美国传统媒体处境的艰难,特别是纸媒的日子更加难熬。
糟糕的是,新闻传播教育对急转直下的传媒大环境应对不及时,不对路。市场高度饱和,教育还在批量增产。产能严重过剩,致使新闻教育产品很难被市场消化。再者,新闻传播教育生产并不符合传媒市场的需求,他们需要的人才,我们的专业教育培养不出来;而他们不需要的人才,我们还在源源不断地供给,产销之间结构性失衡,扭曲了新闻传播教育,也加剧了新闻专业教育危机。
有人说,新媒体遍地开花,恰恰应是新闻传播教育大显身手的大好时机。而且,新媒体机制灵活,市场广阔,新闻专业院校培养的学生可以进入这些新领域,犯不着都困在传统媒体的天井里。新媒体的确需要人才。问题是,他们并不需要现有新闻传播教育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出来的人才。他们宁愿要非新闻传播专业的毕业生,也不愿要所谓新闻传播科班出身的毕业生,原因在于我们生产出来的产品不能满足业已发生深刻变化了的传媒市场需求。这就形成一种恶性循环:各类非新闻传播专业出身的人才大面积进入传媒业,而规模只增不减的新闻传播专业人才就业空间越来越小。新闻传播专业教育出现严重的“滞胀”困境。因此,新闻传播教育急需压缩产能。在目前高等教育对人才需求市场反应迟钝的情况下,仅靠新闻教育机构自身“抽脂”,难以取得显著效果。教育主管部门和新闻出版教育指导委员会应该有所动作,进行必要的宏观调控,及时压缩低端产能,做好结构调整,在精准、特色上下工夫,为传媒市场输送更多的优质人才。(作者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
来源:《青年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