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通過梳理傳播政治經濟學思想源泉,考察中國大陸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的文獻,發現目前大陸傳播政治經濟研究在核心內涵、研究力量、主要研究問題,以及“本土”意識等方面,均處於研究的初級階段。西方傳播政治經濟學的理論資源需要進一步挖掘,而本土的問題則需要更具體的關懷。
關鍵詞:傳播政治經濟學﹔傳播﹔媒介
一、傳播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內容
丹·席勒認為傳播政治經濟學是研究數字化技術融入資本主義經濟的過程,並分析傳播產業在信息化全球資本主義資本積累過程中的地位[1]。而莫斯可則認為傳播政治經濟學是對社會關系與傳播資源的生產、流通與消費的相互構建的研究,並指出當前傳播政治經濟學的全球化領域蔓延、歷史研究擴散與新媒體轉向等五個趨勢[2]。
麥克切斯尼則認為傳播政治經濟學是基於分析媒介、傳播系統與社會結構的關系,強調經濟因素對政治和社會關系的重要作用,並強調結構性因素與勞動環節對傳播的生產、流通和消費的影響[3]。具體問題,如趙月枝所言,“傳播與跨國媒介集團在全球政治經濟中的中心地位﹔傳播資源的控制問題導致的沖突﹔勞工對愈加精細的國際傳媒分工的后果的干預和婦女及弱勢種族對全球傳播權力不平等的抗爭等等”[4]。
簡而言之,傳播政治經濟學主要關注兩個相互關聯的問題:一是分析政治經濟壓力與限制對傳播與文化實踐的影響,以及在資本主義制度下資本是如何左右傳播的內容與形式的﹔二是研究傳播產業在信息化全球資本主義資本積累過程中的上升地位。這種學術視角,正如莫斯可所倡導的,避免了把傳播研究孤立於社會情境,而把傳播現象置放於具體化的社會歷史進程與歷史變遷之中,有利於探討結構力量如何影響傳播實踐[5]。總之,傳播政治經濟學是審視傳播產業如何在社會關系影響下分配傳播資源與話語權的研究。
傳播政治經濟學作為傳播研究中的一個重要路徑,為傳播研究增添了新的活力。世界范圍內的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自20世紀40年代后期至今,已經歷了60多年的發展,成為當前傳播學中熱門的研究領域之一。盡管被認為存在諸多的盲點和問題,但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熱潮所產生的影響已經有目共睹。自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逐漸進入中國大陸學者的視野,尤其自21世紀以來,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在大陸受到比較多的關注,但相關研究還是零散地分布幾個主要的幾所大學、幾位學者或幾所研究機構中,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並沒有像功能-經驗研究一樣佔據主流位置。筆者關注的是,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是如何在中國落腳並發展的?
那麼,近年來,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是在什麼樣的社會——媒介情境中展開的?如何展開的?為什麼這樣展開?又主要研究了些什麼問題?為了有針對性且可控性地回答上述問題,本研究將採用質化的文獻研究方法,以最近十多年(1995∼2012)為時間范圍,主要選擇國內核心雜志《新聞與傳播研究》、《國際新聞界》、《新聞大學》、《當代傳播》等為樣本,以他們的論文為考察對象,期望能以此管窺中國大陸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的現狀、核心內容與演進,並解讀其在批判視角、問題意識以及解決路徑等方面的啟示。
二、傳播政治經濟學在中國大陸的發展
20世紀90年代,中國大陸開始試行建立報業集團,傳媒經濟的增長問題引起了比較多的關注。然而,傳媒經濟的增長,也帶來一系列的問題,如傳媒內容的庸俗化、娛樂化和快餐化等。加入WTO后,中國面臨由傳媒大國向傳媒強國轉變的歷史使命,然而,對外傳播的弱勢和軟實力的缺憾成為中國傳媒業不得不面臨的突出問題。因此,面對世界傳播業的新形勢和中國大陸媒介商業化過程中的意識形態與市場力量的影響,大陸傳播研究者在具體的社會語境中開始思考一些問題。例如,結合媒介文化市場的全球化背景,重新思考了國際信息流動問題,關注傳播新技術的社會意義、傳播資源的分布、傳播的公正與平等。這些情況加速了大陸學者關注傳播政治經濟學,促進了大陸學者引進和介紹傳播政治經濟學的相關研究。如郭鎮之等人在20世紀90年代就開始積極介紹北美傳播政治經濟學的相關研究。為了更好的探視傳播政治經濟學在中國大陸發展的軌跡與脈絡,筆者將傳播政治經濟學在中國大陸的發展劃分為兩個階段。
(一)引入期: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至世紀之交
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傳播學研究發展迅速,西方傳播理論及思想大批被引介到中國,大陸出現了大量有關傳播學的譯著和論文等。但傳播研究發展的初期,主要還是以功能——經驗主義研究為主,西方傳播研究的另一個重要流派——批判學派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並不被重視。但進入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批判學派逐漸被大陸學者所重視,一批有關批判學派的譯著和介紹性論文相繼出現,如《文化民粹主義》、《文化研究讀本》和《傳播政治經濟學》等被引介到中國。可以說,傳播政治經濟學被大陸學者所關注的時間,幾乎是整個批判學派被關注的時間,也就是20世紀90代中后期。在這一時期,傳播政治經濟學的經典著相繼引入中國,其中主要的譯作有:H·席勒的《思想管理者》、文森特·莫斯可的《傳播政治經濟學》、阿芒·馬特拉著《世界傳播與文化霸權》、麥克切斯尼等人的《全球媒體》等。
縱觀傳播政治經濟學引入期的研究,主要以介紹性文章和譯著為主。總體而言,對西方傳播政治學研究的思想脈絡還缺乏系統的認識,對傳播政治經濟學的主要立場、觀點和主要論題缺乏較好地把握,其中的大部分研究還是以總體性、概括性與描述性為主,這一時期的研究相對較零散,缺乏集中的主題和線索。盡管如此,這些研究還是對傳播政治經濟學在中國的發展有重要的啟蒙作用,初步勾勒出西方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的地形圖。但是,這一時期有關傳播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范式,探討哪些具體問題,還有待進一步明確。
在這一時期,一些引入和推動傳播政治經濟學在中國發展的學者不能不被提到,如趙月枝、王怡紅、陳衛星、胡正榮等人,他們(她們)為中國傳播政治經濟學的引入與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特別如加拿大華人傳播學者趙月枝,可以說是將傳播政治經濟學帶入中國的啟蒙性學者(盡管她並不願意把自己歸類於傳播政治經濟學派)。她關注意識形態力量和市場力量對中國媒介行業的雙重影響,以及媒介在中國民主化歷程中的角色,專注於中國傳播產業的政治經濟學分析。她在國際傳播領域提出的“跨文化政治經濟學”等理論具有較強的創造性,其成果被國際傳播學界和漢學界權威廣泛認可。還有如郭鎮之等人,在傳播政治經濟引入期,利用在國外進修的機會,考察了西方傳播政治經濟學的發展,撰寫了一批傳播政治經濟學的介紹性文章,對國內了解西方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起到重要作用。
(二)成長與反思期:21世紀初至今
傳播政治經濟學在成長發展過程中,不僅受到政治、文化和社會環境所限制,而且遇到來自功能——經驗研究的阻力,正如奠基人斯麥茲在描述他教授政治經濟學課程的情況時指出,“由於我採取了批判的視角,我相當的孤立。”自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來,通過迅速發展的傳播產業,極大地加速了與全球資本主義市場體系的融合。隨著國內傳媒機制改革和傳媒產業的迅速發展,有的學者從跨文化的政治經濟學視角出發,考察了這場變革的根本特點,並討論了跨國資本和國內力量從結構上重塑中國傳播體系的具體方式,以及由此帶來有關傳播權利的包容和排除模式的新變化。甚至探討了這種融合的政治與社會意義,指出潛在的矛盾與沖突的來源以及中國正在形成的傳播秩序面臨的挑戰[6]。
有的研究者較系統地研究了傳播政治經濟學的北美傳統,指出北美流派有著鮮明的特色,認為該學術流派相對集中和緊湊,他們之間的學術傳承大多是父子、師生、同事、夫妻,體現了一個較為單純的譜系[7]。
有的研究者則用傳播政治經濟學框架分析了版權文化,指出版權貿易的商品經濟力量是如何服務於資本主義的全球擴張,並且對如何阻止知識產權的資本擴張進行了探討[8]。有研究者則對廣告進行傳播政治經濟學分析,認為政治經濟學分析是廣告傳播研究的重要理論取向,並指出這種理論取向遵循的並非是自由主義的政治經濟學,而是批判的政治經濟學[9]。有研究者則以文化研究的理論發展為參照,探討了傳播政治經濟學與文化研究關系的演變[10]。后來有研究者則進一步分析了傳播政治經濟學與文化研究的聯系與區別,認為以往的兩者關系研究,還停留在表層上,需從根源上把握兩者哲學觀的差異,實現兩者的整合[11]。陳世華的后續研究則將北美傳播政治經濟學理論精髓概括為“我們不自由的傳播”,著重分析了北美傳播政治經濟學者如何運用政治經濟的路徑分析傳播工業的“不自由”[12]。
最近重慶衛視的改革引起了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者的濃烈興趣,如呂新雨針對重慶衛視的改革,指出希望打破官方、民間、學界和政界之類二元對立的僵化立場,希望借此推動由此生發的一系列涉及中國電視公共化改革的重要議題[13]。趙月枝則以重慶衛視的去商業化改革和“紅色文化”建設嘗試為契機,討論了社會主義媒體公共性和文化建設的問題[14]。2012年,政治化與社會轉型等話題引發部分學者的討論,如李彬和黃衛星等人探討了社會轉型、去政治化、再政治化等話題,並結合趙月枝的傳播思想展開了分析論述[15]。
三、中國大陸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的脈絡反思
通過對中國大陸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的考察,我們不難發現,目前中國大陸傳播政治經濟學的發展還停留在初級階段。總體而言,中國大陸傳播政治經濟學起步較晚,發展受多重束縛,研究群體和研究力量分布零散,與西方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相比,研究水平和層次還較低。
從研究種群來看,傳播政治經濟學的引入與推進,主要得益於幾位女性學者,如趙月枝、郭鎮之、呂新雨和曹晉等人,特別是趙月枝的啟蒙和推介,較大程度上成了大陸傳播政治經濟學的風向標。從這些研究者的橫向聯系分析,我們不難發現,她們大都保持比較好的私人聯系和友誼。目前傳播政治經濟學的傳承與發展大都基於這樣的基礎來進行的,傳播政治經濟學的學術傳承呈現較單一的路徑,跨界和跨領域的多重合作非常有限,研究者的互動與合作較大局限於“圈內”的同事或朋友。當然,其他研究者的努力也不可忽視,如陳世華、劉曉紅等人的相關研究,他們對傳播政治經濟學有較長時間的關注。
從研究者所屬機構來看,主要有兩支代表性力量,一支為北廣系(現為中國傳媒大學),如郭鎮之(后調入清華大學)、陳衛星等人﹔另一支為復旦系,如曹晉、呂新雨等人。深入分析這些力量的構成,我們會發現,他們之間有一個共同的中介,那就是加拿大華人傳播學者趙月枝。趙月枝早年畢業於北京廣播學院,后出國深造,已成為北美傳播政治經濟學的重要傳承人,她常在大陸往來,推介傳播政治經濟學,與中國傳媒大學、復旦大學等機構保持了密切的互動聯系。
從已有研究問題的深度與廣度來看,大陸的傳播政治經濟學已經有一定的反思與問題意識,從早期的單純引介和翻譯西方傳播政治經濟學著作,步入反思西方傳播政治經濟學的基本立場、主要觀點和主要學術脈絡的階段,甚至開始借助西方傳播政治經濟學的思想資源,分析與探討中國本土的實際問題,如重慶衛視的改革風潮等。但是問題的深度與廣度,受多了多重因素的制約,有研究者自身的學術積累的原因,也有政治、社會環境等因素的影響。傳播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議題有待進一步敞開和深入。
回顧已有的相關文獻,大陸的傳播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內容在較長一段時間中關注西方傳播政治經濟的概念、歷史與主要學術脈絡,並在這方面有較多的引進與介紹。對本土問題的探究則主要集中在電視和廣告研究方面。然而,檢視上世紀90年代以來的中國大陸新聞與傳播的相關研究,如探討傳媒公共性、傳媒集團化與新聞改革等方面內容,其實已蘊含傳播政治經濟學的分析與思考,只是在研究路徑與框架上並沒有突出傳播政治經濟的觀點罷了。追蹤至今,我們不難發現,任何時期傳播領域的變遷,不管傳播政治經濟學是否被提出和推崇,但隨著政治、經濟與文化等嵌入傳播活動的行進中,我們都不可忽視政治和經濟等因素滲入傳播過程的影響。因此,傳播政治經濟學無可避免地充當一種分析視角,在這種過程中扮演闡釋傳播與社會變遷的重要角色。
總之,回顧中國大陸傳播政治經濟學已有的研究,可以發現傳播政治經濟學在大陸的發展還處於初級階段,雖已引起了諸多研究者的關注,但實際的發展受多重因素的影響。西方傳播政治經濟學的理論資源需要進一步挖掘,本土的問題則更需具體的關懷。正如傳播學者潘忠黨(雖然他有一定的經驗主義取向)所言,“無論我們採納什麼取向、運用什麼方法,我們都得將分析的目光投向我們所身處的現實,都要考察對現實經過獨立思考后而提出的問題,都要就這些問題展開系統的經驗觀察,並且採取理論的資源——我們批判的武器——分析這些觀察,以期對所提問題作出解答,並同時都要對自己所採用的批判的武器展開批判”[16]。對此,我們應該有所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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